簪中雪

作者:爱吃冰淇淋的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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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心浮尸


      清晨的光尚未完全落在听雪渡的屋檐上,天地间已莫名泛起一层寒意。

      这一夜,整个小镇的灯笼熄得比往常早。
      人们以为是风,但风明明很弱;
      以为是潮,却又没有雾;
      更没人知道,连河水底都在悄悄结霜。

      而沈令雪,是被这阵寒意冻醒的。

      她坐在灯铺的榻上,额间仍隐隐作痛。昨夜那六道雪声像敲碎了她的梦境,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更靠近。

      她轻轻撑起身,窗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蓝色。像是夜未退、昼未来,天地在某种微妙的临界点上停顿。

      她下意识掀开窗。

      冷光扑面而来。

      河面上,薄冰宛如在一夜之间生长,沿着岸石延伸。冰层薄,却真实,碎裂的纹路像雪脉对天地的低语。

      令雪轻轻吸了口气,胸口一下一下揪着痛。

      ——这不正常。

      这绝不是六月的温度。

      她试图回忆昨夜主灯亮起时的异感,指尖似乎还记得那一瞬的微凉。像是有一朵雪花在她掌中短暂开放,然后又消失在血肉之间。

      风忽然掠过。

      “叮——”

      雪声在她耳边清晰而响。

      她的心脏随之一跳,疼得像被抓紧。

      她捂住胸口,面色苍白,却努力让自己站直。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生过大病,却常有这种“像被针扎”的刺动从身体深处探出来。

      仿佛她体内,有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正在苏醒。

      ——可是为什么是她?

      她没有答案。

      她只记得自己从小被灯铺主人收养,养父教了她这灯艺,便很早撒手人寰,养母因生育妹妹也难产而死,她的一生算不得顺遂,有点不知亲身父母是何来历、家事。

      她的疑问还未扩散开,镇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音极其刺耳,掀起小镇清晨的第一阵混乱。

      “——河、河里有死人——!!”

      声线尖锐得刺耳,足以让整个听雪渡的人从梦中惊醒。

      沈令雪心口一颤。

      她甚至来不及披上薄外,便匆匆推门而出。

      河畔人群迅速聚集。

      凉风从水面吹来,将吓得颤抖的议论声扯得零碎:

      “怎会在河里?昨天还好好的——”

      “你看那水!好像……好像冻住了!难道有怪物?!”

      “这是怪事啊!夏夜怎么会结冰!”

      令雪挤进人群。
      脚刚踏到河边,她便看见了那惨白的一幕。

      冰层中央,浮着一具死尸。

      尸身僵硬,皮肤呈现不自然的灰白色。仿佛不是溺水,而是被极寒冻死。胸口布满冻裂纹路,像碎冰又像枯枝。

      最诡异的是——
      尸体所在的位置,河水正悄悄冒着白雾。

      令雪的呼吸瞬间停住。

      寒意从脚底一下窜到脊背。

      那不是自然的冷。
      那是……力量的冷。

      一种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却能从骨头里感受到的力量。

      她的额心突然一跳。

      “叮——”

      又是雪落。

      她踉跄了一下。

      像被雪声推了一把。

      她扶住桥栏,缓缓吸气,努力不让自己跌倒。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威严的呵斥:

      “都让开——让衙役过——!”

      人群自动散开一条路。

      仵作跪在河岸边,颤抖着把钩竿伸向冰面,将尸体一点一点拽近。

      旁人忍不住惊呼:

      “他的手指……裂开了!”

      “这是冻裂!”

      “夏天哪来的冻裂?!”

      仵作额头冒汗,哆嗦着揭开尸体的衣襟。

      下一刻,他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尸体胸口皮肤之下,隐约能看见一块浅白的符纹,像雪花结晶,又像某种封印。
      只是这符纹已经破碎,边缘看着像被撕裂。

      破封之象。

      而且……极像——

      沈令雪不由得捂紧胸口。

      她不知为何,身体比脑子更先认出那个纹路,像宿命,更是注定。

      她呼吸一紧。
      心脏猛地收缩。
      胸口的那处纹路隐隐发热,仿佛在呼应。

      她看着那破碎的符纹,像看见自己的心脏正在碎裂。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会痛?

      为什么她会“识得”它?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

      有人惊呼:“那位……那位是昨天在灯会桥上的那位公子!”

      令雪抬头。

      那男子自人群末端缓缓走来。

      黑色衣袍,乌发束冠,身影温雅,步伐平静。

      然而当他靠近尸体时,众人的呼吸都莫名变浅。

      因为空气冷了。

      是从他经过的地方开始冷的。

      有人颤抖地后退:“这……这位公子是谁?他身上怎么……”

      “不是他,是尸体周围的寒气。”反驳的声音发颤。

      令雪却清晰地看见——

      他袖中手掌的黑纹,在灯火下微微浮动,比昨夜更甚。

      黑纹像在水中游动,隐忍又危险。

      永夜之脉……

      她从未听过这名字,却凭直觉便认出那不是凡人之力。

      男子站在尸体旁,缓缓蹲下。

      仵作正要礼让,他抬手阻止。

      指尖轻触尸体胸口的封印。

      刹那间——

      空气骤冷!
      冰层破裂!
      河雾自四面涌来!

      男子手背黑纹猛然扩散。

      永夜脉在咆哮。

      他眉头一皱,却没有后退。

      他只轻声说:“是雪脉。”

      人群顿的炸开:

      “又是三脉?!”
      “十年前那场灾厄——”
      “别说了!别说了!”

      沈令雪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脑中像被炸开了一声巨响。

      雪脉……

      原来这是雪脉?

      那她胸口的痛……
      手背昨夜浮现的雪纹……
      与这个破裂的封印……

      是不是有关?

      男子将手收回,似乎被寒气震得轻微颤动。

      他抬起头时,目光迅速锁定人群中的某点。

      令雪胸口一紧。

      因为他注视地点……是她。

      两人视线隔空相撞。

      那瞬间世界突然安静。

      仿佛河面上的风都被冻住。

      令雪呼吸微乱,后退半步。

      她从未见过他。
      却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极不安的预感——

      他不是路过。
      他不是旁观。
      他是来找人的。

      而他要找的那个人……
      也许就是她。

      男子眸中掠过一丝极深的黑色,却很快被抑下。

      他低声道:

      “封印碎了……”

      他说得很轻,却像冷风穿过所有人的心脏。

      听雪渡在这一刻真正陷入恐慌。

      衙役和仵作匆匆把尸体用布遮起,却没人敢动手抬。

      镇长额上全是汗:“谁能说清……谁能说清这是什么情况?”

      一名老人颤着声音道:

      “十年前……十年前天上落下的那一夜,也是先有人冻死的……”

      “闭嘴!”镇长厉喝,却压不住自己的恐惧。

      “那天之后多少人死?多少地方塌?十年了!别乱说!”

      可人群已经控制不住恐慌。

      有人瑟缩后退:“是不是又要乱了?”
      “雪声昨夜响了六下!”
      “会不会……会不会又是天灾?”

      令雪站在桥边,耳边的声音仿佛远在天外。

      胸口的痛在加深。
      像要把她扯碎。

      她慢慢捂住心口,指尖冰冷。

      男子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仿佛只要她的心跳乱一拍,他便能听见。

      她低下头,想把自己藏进人群。

      却不知道,她越想藏,越引人注目。

      男子忽然抬脚,向她这边走来。

      人群自动让开。

      他的影子在地上拉长。

      令雪只觉脊背一寒。

      可就在他距离她三步之时——

      镇长焦急喊道:

      “这位公子!尸体要暂放祠堂,能否借一步说话?!”

      男子脚步顿住。

      沈令雪在他停顿的刹那,已经转身离开人群,快步走向灯铺方向。

      她没有回头。

      可背后那一瞬间停顿的目光,却像刺针扎进身体。

      午后,听雪渡的街道明显比往常少了许多笑声。

      小摊的生意冷了,酒肆的客人离得快。
      到了傍晚,连小孩子都不敢奔跑。

      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
      夏夜结冰、浮尸、雪声频响……
      听雪渡要变天了。

      而千里之外——
      京城。归火殿。

      大祭司在闭目冥想。

      供桌上摆着一根恒燃的祭火。

      那是百年不灭的火。

      然而这一刻——
      火光突然抖动了一下。

      接着,无风自灭。

      整个殿宇的光随之一暗。

      殿门外大祭司的弟子惊呼:“大人——!”

      大祭司猛然睁眼。

      他低头,望着火烬中隐约闪烁的一点冰蓝色光芒。

      那是雪脉信号。
      雪脉……在动。

      他缓缓开口:

      “十年。
      封印松了。”

      弟子惊恐跪下:“需调集祭军吗?”

      大祭司摇头,目中火光微闪:

      “不。先派使者。
      去听雪渡。”

      弟子抬头:“听雪渡……十年前的那个地方?”

      大祭司目光如火:

      “那里……有不该存在的人。”

      夜深。

      灯铺内,令雪坐在桌前,手背隐隐发凉。

      她喘得极浅。

      从下午到现在,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抓着,不痛,却持续紧绷。

      她在灯火下拨弄灯芯,却怎么都点不亮。

      “叮——”

      雪声持续响起。

      灯影随之轻晃。

      令雪枯白的灯壳在她指间轻轻颤抖。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

      河面再次结霜。

      寒意无风自起。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摸上自己胸口。
      那里的皮肤极冷,像是雪要从皮肤里长出来。

      “原来……”
      她轻轻道,“一直是为了今天吗?”

      没人回答。

      屋内只有灯火跳动的细声。

      她忽然想起今早河中的那个尸体。

      胸口破裂的符纹……
      冰寒的死法……
      像一种警告。

      而她不知道警告的是谁。

      下一刻——

      “叮——”

      不再是轻脆,而像裂冰。
      带着彻骨的寒意。

      光线在窗纸上晃了一晃,几乎要熄灭。

      令雪缓缓闭上眼。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雪声不是天地在回应她。

      是天地在呼唤她。

      呼唤“雪脉容器”。

      呼唤那十年前落在破桥边的小女婴。
      呼唤这个本不该存活的人。

      她抓紧衣袖,指节发白。

      “你们到底……要我去哪里?”

      远处,听雪渡的风忽然全灭。

      河岸灯笼齐齐熄灭。

      像一道无形的手,轻轻盖住整个小镇。

      沈令雪抬头。

      窗外黑得像深渊。

      她第一次感到——
      无助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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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河心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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