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

　　第2章
　　“你怎么在这？”姜牧僵硬的抬起手捋了捋头发，尝试强行镇定。
　　方昭凛放下手里的手机，回头茫然的看向来人，回过神来 ，姜牧突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些未曾见过的热络。
　　“嗨姜牧，我正给你发消息呢。。。”
　　他的脸一转过来，姜牧不由的握紧了手里的狗绳，紧张的挂上了日常营业微笑。她看上去云淡风轻，可脖子上绷着的筋和蜷缩的很紧的脚趾，都出卖了她此刻有多不自在。
　　方昭凛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接着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姜牧身前被绳子扯着满地转的哮天。
　　“灵缇？”他蹲在姜牧面前，向着哮天慢慢的伸出了手。
　　人和狗本都感受到了他想要友好互动的本意，无奈他刚蹲下，哮天就开始打起喷嚏，那秃秃的小脑壳跟着喷嚏来回甩着，耳朵都险些立不住了。可能是喷嚏打懵了，哮天突然开始叫起来。
　　两人都慌了一瞬，姜牧才反应过来把哮天牵开。
　　“不好意思，你的香水。。。” 姜牧赶忙又向后移了几步，跟方昭凛保持了一米半的距离。
　　“你的小狗怕香水啊？”方昭凛不解的皱起了眉头。“不会吧，我家狗不怕啊？你平时都不喷香水的吗？”他说着，试探性的再次靠近哮天。果然，他刚往前走了几步，狗狗就又开始打起了喷嚏。
　　方昭凛眉头一皱，一副尝试继续靠近想要用香水驯服哮天鼻子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就是。。。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么？”姜牧尴尬的满脸堆笑，尝试为自己这不识帅哥的笨狗找补。
　　那人正对着哮天皱眉头。听姜牧这么问，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穿着一件洗褪色的旧套头衫，下摆还露着里面打底的花秋衣，下身还穿着条花秋裤的人。犹豫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
　　“那个。。。我说好久不见了，想来找你吃顿饭。。。”

　　这简直太可疑了。姜牧一时间脸上的笑都差点挂不住了。她心想，一起上了三年高中的同学，上了大学就跟玩儿决裂似的，四年了就在一个校园，有时候见了面头都不点一下，哪来的必要因为好久不见就要吃一顿饭？虽然有方昭凛这样的帅哥来接近属于是社交生活大胜利了，但姜牧并没把握这帅哥来的是真心实意。

　　“呵。。。”姜牧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必了吧。。。你有啥事儿直接说就行，你看我今天这样也没法出去吃饭。”

　　可姜牧还是忽略了方昭凛执着，他都没犹豫，“那什么，方便去你家嘛？咱点个外卖也行，正好遛完狗回来能吃上。”
　　姜牧只纠结了一下，因为不知道哪里来的本能，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心底，在冲她大喊，拒绝他！但是呢，是因为方昭凛的帅脸也好，是因为社交胜利也好，是因为顺从惯了也好。姜牧也只是一咯噔，那话就已经从嘴里溜出来了。
　　“那。。。行吧。。。”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的一前一后的走着，也不说几句话，姜牧在前面认真的遛狗，方昭凛在身后专注的玩手机。姜牧被这尴尬氛围搞得直后悔，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耳根子怎么就那么软，怎么总是别人提议什么你听什么？。。。白痴，废物，窝囊。。。

　　这些想法似乎让姜牧低垂的后脑勺都冒出一股灰气，跟在她身后偶然抬头的方昭凛也发现她好像脚上踢小石子的力气越来越大，拽狗绳的动作也逐渐粗鲁，满身都写满了烦躁。

　　“你刚搬过来的时候我跟老糟来给你送过器材你记不记得？”
　　方昭凛小跑着追上了姜牧，满面微笑对她说。
　　“嗯，记得。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怕你误会我是什么跟踪你的变态之类的。。。”
　　“你开什么玩笑，我记性也没那么差。”
　　“你那会儿借器材是在拍程晋那部片吗？”
　　“哦那不是。程晋哪用我帮他借器材啊。”
　　“哦。。。你说程晋还记得我吗？”

　　嗯？姜牧警觉的一抬眼，脑袋里开始活动。“发信息时就在打听程晋，聊几句话题又绕到程晋。什么情况？难不成，他想让我撮合他跟程晋？”
　　这个想法突然让她精神一振。笑容都自然起来了。
　　“那肯定记得，毕竟人一生中也不能有几个打架打三年的缘分啊。”

　　姜牧刚想问方昭凛几个意思，是看上程晋了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方昭凛的电话响了，是外卖到了，两人一狗就这么放下眼前的活动，奔跑着回了家。

　　这样一来，后面的活动，姜牧很难再心如止水进行了。心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把她面对帅哥那点窘迫和尴尬都烧没了。花秋裤，破洞袜子，和她堪称家徒四壁的客厅，都无法再激起她心底的波澜。她默默的拆着食物包装，只盼望着赶紧坐下好让方昭凛开始表达。

　　“你家这是纯简洁风啊。。。”
　　方昭凛四下看看，十分为难的笑了笑。
　　“是啊，你的到来简直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一句话说的真诚，方昭凛也就把这当句话听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姜老师难道不给你生活费么？”
　　姜牧听到这话猛然间愣了一下，因为这句话从方昭凛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家长给生活费是一件十分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不都。。。大学毕业了嘛。。。谁还给生活费啊。。。”
　　“我靠，你这么强吗？一点儿钱都不跟家里要？”
　　姜牧看着方昭凛那张不谙世事的脸上的惊讶，心想有颜有钱大少爷的日子就是好过啊，自己是什么样都有家里托着，关键是他还能毫无挂碍的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搞砸了也没关系，因为赶着来安慰他的人比骂他的人多多了。她有些羡慕方昭凛，但这羡慕又让她深深的觉得不公平。

　　姜牧只是笑了一下，没再回答方昭凛的问题，她很体贴的把纸巾包放在方昭凛的手边上，又提醒张着嘴瞪大眼四处看的方昭凛快点吃饭别凉了。
　　方昭凛听话的拿起筷子开始低头吃饭，不过也只是扒拉了几口，就擦了擦嘴，开始说话了。
　　“诶，我听说姜叔叔最近写一个特牛逼的新本子呢，是真的吗？”
　　“是吧。。。我很久没回家了，不是很清楚。”
　　“嘿，你这孩子，有你爸这知名大编剧的大粗腿，你还不赶紧抱好，怎么能很久不回家呢？”
　　姜牧抬头撩了对面那人一眼，心说你先去问问人家乐不乐意给我抱。。。但她也只是低头笑了一声，没做声。
　　没得到回答的方昭凛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嚼了老半天才咽下去，他也察觉到姜牧不大愿意提自己家里的事情，但两人的交集也大多数离不开父母，所以他只好思考清楚从哪里切入才好继续聊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继续吃着，偶尔各自低头看看手机，撞上眼神就互相笑一下。这段沉默姜牧很喜欢，好歹没再用什么钱啊父母的话题噎她。她咽下最后一口米饭，顺了一口维他柠檬茶，又觉得太甜。
　　“这太甜了，我有东方树叶，你要不要？”
　　饭吃的比姜牧还秀气的方昭凛，被辣的吸光了最后一口饮料，冲着姜牧狂点头。
　　姜牧把饮料放他桌前，猝不及防的发问，“你来找我是想要问程晋吧。”
　　方昭凛咽饮料的动作一停，眼珠子一转，在姜牧看来，这表情，绝对有情况。
　　“你们是不是去年夏天的时候见过面啊？”姜牧问。

　　那是姜牧跟程晋最后一次见面，那次会面因为所有人都在生气，所以姜牧印象超级深刻。
　　当时片子拍完，本来早该回学校的程晋，把收尾的工作都丢给姜牧，他到跑去云贵采风。那段时间忙的晕头转向看到信息就烦的姜牧，最后默默的把满腹怨气都撒到了程晋身上。当然，以姜牧恐慌冲突的德行，她也不能贴程晋脸开大，所以对她来说最严厉的惩罚，就是跟程晋约了见面，但她晚到了一个多小时。
　　她当时本来可以坐地铁去的，但她故意上了公交，在路上晃了一个小时，下车还悠闲的走了十几分钟才到了约定见面的咖啡厅。
　　刚走过去，就在门口看到程晋的编剧搭档Kevin正骂骂咧咧的往汽车的后备箱里装行李。
　　姜牧看Kevin这架式好像是要去机场了，突然开始紧张自己是不是拖了人家一个小时耽误了飞机，慌忙拿出来静音了的手机，看到上面有程晋的一条信息和两个他的未接电话，她心即刻就慌了。
　　接着就看到程晋从咖啡厅里冲出来拦住Kevin。
　　“那人从小就那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没问题呀，我压根就不想跟他见识，你想跟他爹聊合作你去，这位少爷，我可伺候不了。”
　　故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的姜牧，此时战战兢兢的出现在旁边，不知道该如何打断两人的对话。眼睁睁看着Kevin不理会程晋平淡的劝阻上车开走了。
　　“怎么了呀这是？”姜牧这话问的，气比肾虚公子还虚，仿佛刚才雄赳赳气昂昂故意迟到的人不是她。
　　程晋倒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回了头。
　　“方昭凛怎么还那么傻逼啊？。。。”

　　其实当时的姜牧，心里暗暗感谢不知道做了什么混蛋事的方昭凛，似乎解了她的围。现在想到程晋那张面无表情，眉头微皱的脸，恶毒的咒骂方昭凛，还真的挺搞笑的。

　　方昭凛不解的看着笑出来的姜牧，“什么时候啊？去年夏天？”
　　“噢我想到了！当时我们约程晋开会，可是他说突发其他的事情，不能来，转成视频会，我爸带着一众叔伯，生等了他快半个小时。。。”
　　姜牧心里一咯噔，天呐，该不会是为了等她吧。。。
　　可她转念一想，怎么可能，程晋怎么会因为自己耽误工作，别自作多情了。然后她又若无其事的问，“嗯，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骂了他们几句，不遵守时间什么的，然后那个Kevin就回了我一句，我们就吵起来了。”
　　嗯？这话十分可疑，Kevin的性格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回嘴，应该不是为这个。
　　“哦，所以你们没见到面，就只是开了个视频会而已。”
　　方昭凛舒展的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架在另条腿上，悠闲的抖着脚。
　　“你说程晋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啊？那会儿咱们一起去上专业课的时候他就烦我，我本来一直还对他挺好的。。。”
　　好？方大少爷脑袋里不知道是什么版本的记忆，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可没仗着自己有钱有势跟我俩开没六的玩笑。年轻时的程晋还没发展成现在的扑克脸完全体，跟他架是真没少吵，偶尔还得升升级上上手。
　　“行吧，下次他回来我也让他像你一样对你好呗。。。”
　　“那他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你去问他呗？要不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你不知道？”方昭凛满脸狐疑。
　　“我当然不知道了，人家又不用跟我汇报。。。”
　　“那他要是回来拍下部片子，还会找你去做制片吗？”
　　我正在灶台旁扔垃圾，听到他这话满脸问号看向他。
　　“你还不如问我下支会暴涨的股票是什么呢！”

　　方昭凛可能是吃饱了，一副卸下防备的样子，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烟，问都没问就点上了抽起来。
　　“诶！。。。”
　　姜牧本来很想骂他没礼貌的，但现在她的窗前，一个宽肩长手大帅哥，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着在抽烟。这画面。。。
　　姜牧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高中时的方昭凛，每天还会跟她说话开玩笑的方昭凛，她只觉得四年来的隔阂疏远，消失掉了。她似乎又可以自如的跟他对话了。姜牧还是没骂出口，只看着眼前的人呆住了。

　　还没感怀完，姜牧的手机就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她久违的父亲。
　　“诶呀，你这个孩子，你参与了这么好的作品，怎么都不跟我讲讲。”
　　“啊？什么？什么作品？”
　　“装什么傻呢，《城外》获奖啦！最佳短片。”

　　这是姜牧免费给程晋帮忙的那部，署名给她挂了制片人的那部。此刻再回头看方昭凛，突然有点明白他干嘛来找我打听程晋了。
　　姜牧只觉得刚回来的那股亲近感，嗖的一声，又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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