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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嫌疑
索诺认知里的“示好”很不健全。他担忧,但诺奇心意已决,只能要个保障:“要是失败怎么办?”
金主望天。郁郁葱葱的黑绿树幕容纳了太多秘密,再多他一个也不碍事。他闲庭信步地突破安全距离,没有遭到抵挡。这时二人已经卸下大半防备,仅仅因为不可退让的底线,例如前途和尊严,而惴惴不安。卡安欣赏这种生存策略,改变了主意:“不怎么样,没有奖金,仅此而已。”
诺奇手臂屈在身前,捧着黑卡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欣喜至极:“那它会一直是我们的?”
喂!索诺不喜欢他的说法,甚于担心冒犯金主。但卡安却开怀大笑,抹了把湿润的眼角,揉他干枯的头发:“你们可以自由使用。不过,诺奇,每次使用都需要两个人合意。当初是索诺来找我求助,希望能救你,这事儿你不知道吧?珍惜他,这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好的朋友了。”
索诺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尴尬地弯腰,鞠躬到一半又停下。卡安拍拍他肩膀,从诺奇手中接过黑卡递给他:“奢侈品禁止。这是我个人的要求。”
“当然。我会......我们会好好用的。”索诺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老实道谢后才轻轻拿过。
卡安欣慰点头,和二人告别,戴上兜帽就要返回树林深处。诺奇叫住他:“您这段时间不回学院吗?”
“不了,不方便。”卡安没多余解释。等再过几天,诺奇的八卦茶友会就能告诉他答案——卡安维捷正深陷于对苏方·莫伯的“谋杀未遂”。他的家族找来了最好的律师,但其本人却从看管所离奇消失,大大增加了嫌疑。加上教授每次苏醒时都坚称这是一起蓄意杀人、绝无半点意外可能,庭外和解举步维艰。
“伊威兹不是很在乎别人抱着目的接近他,但最好别太功利,”卡安最后嘱咐道,“当然也别太动情,足够让他主动交出钥匙就好。如果拿不到,不需要强求,过好你们自己的生活。”
“您打算怎么验收我们的成果?”索诺并不理解,“拿不到钥匙,会对您有损害吗?”
卡安思索片刻,抬手指着天上。对面二人下意识向上看去,什么都没有,又疑惑地来寻求答案。
“祂们都站在我这边,从今往后也会站在你们这边。”卡安手指绕圈,树林无风而动,发出轻柔的呜咽。诺奇在小说中看过,精灵和魔力的传说让他对此现象异常激动,也伸出手,闭上眼睛,试图“感觉到什么”。
索诺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去寻找小型机械,《瑞德杰弗逊环境魔术锦集》里就有这样的把戏。撼动树木、摇出海浪,并不困难。
结果诺奇先一步“背叛”了他。那头黄毛开始无风摇动,四仰八叉地盛开,接着就是诺奇那极具穿透力的嗓子:“我听到了!”
“嘘。”金主露出不赞同的神情,叫他安静。
听到什么?索诺正愣神,金主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伊威兹自愿主动把钥匙交给你们’是结果,而我需要它的过程。结果越接近越理想,但并不必须,也并不优先于你们的安全和健康。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树林找祂们。”
祂们又是谁?
索诺直觉这并非能说出口的疑问,和兴奋难耐的诺奇并肩而立,目送金主满脸倦怠地隐没在树林深处。
那条草木覆盖的小径似乎比平时更紧密、更幽暗。当卡安踏入其中,枝干延伸,为他挡住外来的窥探。很快,索诺和诺奇便不再能看见他。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收好黑卡,穿过教堂的正厅,再穿过另一片幽暗树林,返回大学院主建筑群西侧的步行街。光鲜亮丽的同龄人三五成群路过,享受着悠闲假日,随意走进任何他们喜欢的咖啡厅和饮食店。
诺奇咽了口唾沫,拉住索诺袖子的手腕似乎比刚才更瘦了,干巴巴的一层皮贴在骨头上,血管鼓起。索诺拍拍他的后背。二人路过主街道的门脸,走进拐角处一家用基础字体打印菜单的快餐店,要了两份饭堡套餐。
索诺扒开纸袋,把薯条摊平,酱料挤在另一边:“你觉得怎样?”
“这样方便吃,我觉得挺好的啊。”
“没问你这个。”
“那,这家店挺好吃的?不愧对咱们盯上它这么久,是比食堂好吃多了。”
“别开玩笑,说认真的。”
诺奇吃掉桌上最后半点炸鸡的面衣,擦擦嘴,上柜台又买了一份双人套餐。索诺摇头拒绝,他就很不客气,风卷残云地消灭整桌垃圾食品。
“不都一样?都挺好的。”水足饭饱,诺奇给出了他的答案。他知道索诺还在怀疑,还在不安,找不出天上掉馅饼的理由。但直觉告诉他,卡安是可信的——两年前,也正是直觉告诉他,此刻登上那辆列车就能改变命运。
看看他们现在,吃饱穿暖,甚至有机会兑现天赋。直觉永远不会错,不是吗?
索诺揉着太阳穴:“他所指的示好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找上你……他一直在看着你说这件事。”
诶,这就不中听了。诺奇龇牙,抱怨:“你什么意思!”
“正常人肯定会对我印象更好,但他却断定伊威兹教授会更亲近你。你得动脑子想想,诺奇,谁会天然对一具骷髅稻草人有好感。除非他太过善良,或者根本就是怪人。”
索诺整理自己的领子。诺奇不爽,但承认他有一定正当性。隔着半米距离,友人腼腆清俊的面容格外突出,衣着朴素却整洁,额前黑发富有光泽,和好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不差在哪儿。
“也许人家是看中我内在的潜力呢!”
“那就更……古怪了。”
诺奇做个了鬼脸,把索诺逗笑。金主的委托暂时就算上一个话题,他们开始交流“苏方教授归来”这码事。普通人脑袋被开瓢恨不得能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苏方莫伯却生怕少折磨学生们哪怕一天。其实索诺本是不相信教授能如此迅速地痊愈,诺奇只一句话就说服了他:
“那家伙就算露着脑浆也会来害我们。”
说得对。索诺接着提出另一个矛盾:“伊威兹教授会在三个月后出游。但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得在他结束代课之前和他交好。”
“竞争应该挺激烈的,”诺奇用手势形容人山人海,“他年轻、人好,长得还帅。”
索诺呵呵笑着调侃:“别忘了,你很有优势啊!”
诺奇要拿鸡骨头打他,待在吧台后的老板不再编辫子,过于圆的大眼睛直愣愣盯过来,二人连忙道歉,老实极了。
叮铃铃——
门口缀着的风铃为新客人开道。店内空间不大,但三张小桌依然空着两张,老板的吧台前也有四个座位,没人想到来者竟然从别桌拉来把椅子,在索诺和诺奇身旁坐下。
他看上去比他们大上几岁,体格精干,黑沉沉的眼睛在挂上微笑时平白增添几分人气儿。他将驼灰色大衣的衣摆随意撂向身后,武装带一闪而过,两条长腿局促地缩起,手臂却自然而然地支在桌上。
老板端来迎宾的冰水和一块糖。来者把浅粉色的糖块泡在杯子里,打开钱夹,展示了一枚补助生不得不认识的合金徽章。
拥抱着阿卡萨尔的双臂被利剑自上而下刺穿,代表绝对暴力的权威——执剑者。
“哇哦。”诺奇惊叹,这枚徽章在他眼中和之前任何一次见都不同,正流转着蓝紫鳞片状的光晕。索诺不明白他们哪里又招惹到这群人,严阵以待。
执剑者开口:“很抱歉打扰你们。长话短说,卡安维捷这个人,你们有接触?”
“是的,”索诺点头,“大约是两个多月前?我找上他,希望他能为我们提供帮助……主要是解决我同伴的吃饭问题。”
“为什么找上他?”执剑者问的似乎有歧义。
“他在补助生群体里很出名,是个很慷慨而且相对友善的公子哥。当时我们被监管禁止外出打工,也拿不到生活费,已经弹尽粮绝了。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抱歉,”执剑者口头安慰,“相处过程中,你们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诺奇抢答:“好人啊。”
“就像传闻里那样,慷慨又友善,不会因为我们的身份而戴有色眼镜。一定要说哪里和传闻不一样的话,就是有时候……有钱人嘛,也没办法。”
“有时候什么?”
“观念不一样,而且挺强势的。”索诺说话时被诺奇翻了个白眼,顺势指着这位黄毛的友人,“您看到了吧。这种幼稚屁孩最喜欢那种老大。”
执剑者转身向诺奇,问他:“你们多久见一次?”
“暑假时,几乎每天吧?”诺奇摸着脑袋,“带我们吃饭。”
“不能转钱给你们?”
索诺拉下脸:“先生,我们至今都不知道怎么登入自己的保障金账户。”
“是吗,”执剑者没有纠缠,“那实体卡呢?他应该可以交给你们的,对吧?”
那倒确实……有。索诺与诺奇对视,片刻后承认:“一开始他要求我们必须得在监管下用。”
“那现在呢?”
“……”诺奇沉默了。他不乐意失去财产,但对执剑者撒谎更不值当。索诺乖乖从兜里掏出黑卡,执剑者摸了摸,又还给他。
诺奇按耐不住多嘴:“诶?您不没收吗?”
执剑者用表情告诉他“关我屁事”,打开终端调出几段监控视频:“这是你们吧?”
一黄一黑两颗脑袋凑过来,颇为尴尬地发现,他们的秘密交易早已被一五一十记录。想来也是,教堂后门并非法外之地。可当他们细看,却发现金主的身影逐渐消失……没人能比他们更清晰地记住当时那人的神情、语气、站位,然而仅仅只盯住三秒钟,他们就开始觉得那里只有树。
只有树。
执剑者将终端倒扣在桌上,拍手将两人唤醒:“这就是认知覆盖。”
他不负责解释“认知覆盖”是什么。索诺和诺奇接下的委托也大可以进行,不关他的事。执剑者来到这儿的唯一目的,就是验证“卡安维捷”并非“卡安维捷-散西”,那个早就被秘密处死的虐杀犯。
至于现在套着那身皮的是哪个变形者,他无所谓。不过从专业角度,他得盛赞这一位高超的演技——苏方莫伯坚称“卡安维捷-散西”回来了,哪怕当时亲眼见证尸体,他也不肯相信给自己开瓢的是其他人。
“一定是散西的那个!你们真该看看他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医嘱优先,不能刺激病人。执剑者探望时就任由那疯子抓脸,没有反驳。理智上他嘲讽苏方的脆弱敏感,唯独第六感叫他对这说法心存警惕。
此刻,他留了自己的名片给补助生们,这才推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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