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早说你暗恋我

　　听到医生说只是有点低血糖，班主任松了一口气。

　　孟璇任教二十年了，手里面过过的学生那样多，但是像祁长夏这种表面上看着正正常常，一出门就敢闹出人命的棒槌，她还真没教过几个。

　　她叹气，想通知家长吧，也不行，于是又叹气。

　　这一口接着一口，情绪起伏的都不像一个中年女人了。

　　终于，祁长夏被这一口接一口的连绵“仙气”吹醒了，他睁大一双暂时不好聚焦的眼睛。

　　半晌，像是有点不敢置信，他慢慢说：“老师，我好像看不见了。”

　　孟璇刚刚松下去的一口气换了种方式再次顶上来，有点反胃了。

　　祁长夏摸索着就要下床。

　　结果还没下床就被孟璇一把搡了回去：“你乖乖待着！”

　　从她嘴里没几句温柔的话。

　　祁长夏摸到了自己校服外套，慢慢拿出银行卡：“老师，拿这个缴费。”

　　孟璇抢过银行卡塞回他身上：“就你那仨瓜俩枣顶啥事，净整没用的。”

　　“……谢谢老师。”

　　孟璇回来的时候，心里的惊慌未定终于是下去了一点。

　　可能是喝了一肚子西北风。

　　她买了俩热烧饼，回到病床边，拧开一瓶水：“给，老师买了点饼子，你先将就吃。”

　　祁长夏自顾自坐起身，摸索着咬了两口。

　　自己兼职的工资还有一点，孟璇跟她老公一个月也就那点工资，家里还有俩小孩。

　　自己刚检查的钱就是她垫的。

　　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跟老师开口。

　　手中的老年机疯狂震动起来。

　　他一抬头，满脸茫然。

　　果然，接起电话之后，那头就开始质问：“中午不能来为什么不提前说？！你知道店里有多忙吗你这样搞！”

　　“能不能干！不能干你他妈的早点收拾东西滚蛋，别耽误我找长工！”

　　“逼事怎么那么多……”

　　孟璇脸色微妙。

　　祁长夏垂着头道歉，对面骂一句停顿一下喘气。

　　可被骂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麻木，困倦。

　　孟璇听不下去，站起身出去了。

　　护士进来才打断了这僵持的氛围：“来，16床起来去检查——你这眼睛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怒火更加疯狂：“你在哪？医院是不是？你还跑到医院去了？到底还要旷几天工！来这边打工你是骗吃骗喝，逮着我一家好欺负？”

　　“早知道你个破学生逼事这胡多，当时你来找工作的时候，老子就该给你打出去！”

　　“你这叫什么，你这叫不要脸！”

　　对面唾沫横飞，让人听不下去。

　　孟璇想说些什么，可直到她都心有戚戚抬头再看祁长夏时，她还是只看见一双空空的眼睛。

　　等到对面发泄完了，祁长夏才开口：“哥，我下午过去。”

　　从刚刚看不太见，到现在已经能模糊的看到一点了，他眨眨眼，跟着医生走出病房，就像眼睛没有受伤一样。

　　又给孟璇吓得够呛。

　　她一步步扶着往科室走。

　　大概是身上还有太多的事，身体也知道不能病，一番检查下来，竟然没有大问题。

　　医生开好单子，在临走前叫住了祁长夏：“你这身体，还是要按时吃饭，瘦的有点营养不良了。”

　　孟璇皱眉回头。

　　祁长夏看着她模糊的身影，无奈一笑。

　　下午请假在医院再躺一会，他早起来学校之前做好了中午的饭。

　　菜焖在饭底下，电饭煲保温着。

　　实在不放心，他又打了一个电话回去，祁愿没接。

　　第二个才打通，那头声音有点虚。

　　“怎么了？”

　　祁长夏问了，确定没问题才挂了电话。

　　窄窄的房间走廊里，女人汗湿的发丝贴在头上，她喘着气撑起自己的身体，呆呆看着地上的污水，捂住眼睛。

　　祁长夏站在住院部楼下，灰蒙蒙的天空里没有一只鸟在飞。

　　回到教室，凳子还没坐热，同桌悄悄捅了捅他的胳膊：“下午咋没来。”

　　英语老师正巡逻，来这了狠狠一戳书：“某些人，上课不要说话！旁边一来人就凑上去，不来人就睡觉！自己注意着点！”

　　韩放不说话了，神色一瞬间淡了下来，轻声骂了一句。

　　祁长夏垫好听写纸，手里的水笔不出水——早上走得急没盖盖。

　　他划拉好几下，于是错过了英语老师念的前两个单词……韩放也一个都没抄着。

　　于是交纸之前他悄悄说了一句什么，堂而皇之把祁长夏的纸拿过来垫着抄。

　　听写纸薄，这么能印出底下的字，抄的最快。

　　等到收纸的小组长走到最后一排时，韩放已经抄了三十来个，能及格了。

　　大爷似的说了一句“叠一起了”，往小组长手里一放，此人一脱校服站起身就往外跑。

　　英语老师人还没走出去，迎面撞上这帮小子提溜着篮球往操场跑，脸都绿了。

　　“韩放，荀杨……兔崽子！！”

　　后桌的女生凑过来，戳了戳祁长夏的后背：“他天天这样，你没考虑换个同桌？”

　　祁长夏转身，摇摇头，问她：“你物理写了没，借我抄下，下节我感觉他要查作业。”

　　女生无奈摊手：“没到手里——他早上在办公室发好大一通火，说这次谁还不交作业之后一周的课都站着上，作业都在他手里，课上一个个点名查是谁没交。”

　　祁长夏下意识点头，被前桌女生拿莫名目光看了一眼。

　　于是乎，地中海卤蛋物理课老师进来的时候，韩放再一次被点到了。

　　他懵逼万分，不知道咋回事。

　　没成想一本物理书狠狠拍在讲桌上，砰的一声巨响：“为、什、么，不写？！”

　　“我们都学到四单元了，你个混账从二单元就这么给我空着？！”

　　二单元还有特别的重音。

　　——汪直骂人训人抑扬顿挫。

　　韩放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他直直站着。

　　“要不是今天我查作业，我都不知道我们班还有你这种漏网之鱼，还有你这号混日子的货！”

　　越骂，韩放的脸色越黑。

　　当着全班的面，物理老师汪直，直接把韩放的作业飞了出去，满脸怒容：“杵货！滚到外面去补！”

　　男生拳头连着筋，绷直，眼神阴郁，盛着火。

　　随即全班站起来，在物理课代表——祁长夏后桌的那个女生的点名下，一个个人头坐下了。

　　祁长夏和另一个沉默的女生孤零零站着。

　　韩放这才出去。

　　汪直斜着眼睛看了祁长夏，又看了一眼那个女生，拎着教鞭下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徐晓慧，你是为啥没写？”

　　女生鼓着包子似得嘴，没说话。

　　汪直蹙眉不耐烦摆手：“滚外边去——”

　　来到祁长夏面前：“你又是咋回事？”

　　祁长夏掏出练习册：“老师我早上晕倒去医院……”

　　汪直皱眉一摆手，直接打掉他手里的练习册：“少给我找理由……什么晕不晕的，提前跟课代表说一声知不知道。”

　　“出去站着听课。”

　　于是乎，三人热气腾腾的滚出教室去了。

　　韩放不知道在想什么，阴阴地瞪了一眼教室里边的汪直，手底下乱画的动作没停，他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脑袋，捅了捅祁长夏的胳膊：“同桌，练习册给我。”

　　祁长夏叹气：“不包对的。”

　　韩放：“管他妈的，逼事真多。”

　　沉默了半晌，他低声问：“你早上咋了？”

　　“……早上没吃饭，一头磕老师办公室门牙子上拜了个早年——让班主任教导主任两尊大佛拿担架给我弄第一人民医院去了。”

　　韩放抖着笔笑成啦啦操手花：“你咋这逗，还低血糖啊？”

　　祁长夏给了他一肘子：“你丫正常点。”

　　“行行行，你那打工的事呢，孟璇给你批假不？”

　　“批了，顺利。”

　　“那刚刚他咋就不信你，孟璇没跟他说？”

　　“孟姐中午回来晚，现在估计还开会，不管了，就一节课，不解释就不解释吧，没事。”

　　“你丫真心大了，要我早和他呛起来。”

　　“嗯，万一我受委屈就靠你好不好？”

　　祁长夏说完这句话，旁边的人突然不说话了，他没放在心上，继续记笔记了。

　　至于旁边的女生，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直到这节课快下课，才悄悄看向祁长夏，脸涨得通红，快要哭了一样问他：“能不能把物理作业借我抄一下，我听不懂那个，手机又被收了。”

　　祁长夏自然能给，只是他要高一点，女生转过头能看见她脖子上不起眼的淤青。

　　“……”

　　中学时期，这种“女的”，甚至被不熟的人提起来的时候都不会被冠上“女”的标签，虽不说谁会奚落嘲讽，可谁都带着“难搞”的滤镜，客客气气跟她们说话。

　　客气的过分了。

　　这种人外貌别说突出，学习也不算出色，多半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于是一旦出现今天这样“危险”的情况，只能孤立无援，只能战战兢兢。

　　忍受难堪和数不清的自我抱怨，从而变得更加阴沉。

　　祁长夏一皱眉，又看了一眼女生的脖子，没声张。

　　……这种人多半还有一个不怎么样的家里。

　　孟璇晚自习前给他写了假条，又不放心的存了祁长夏的电话号，上下看了看：“马上11月了，有没有厚衣服啊？”

　　祁长夏没回答。

　　孟璇摆摆手叹了口气，让他走了。

　　到店果然又是一顿骂。

　　祁长夏低着头挨过这一阵，老板看着他这幅蔫头耷脑的样子，也骂不动了，把人使出去摘菜泡粉去了。

　　闷。

　　特别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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