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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潮湿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断断续续的,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月光微弱,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许因贴着墙根,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有声音。
她的手按在腰间的空-枪套上。
那里原本放着她和海棠的配-枪,仿佛那把枪,也随着海棠一起,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小巷里的每一个角落,耳朵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违抗了陈局的命令,她不能留在局里待命,她必须找到苏海棠。
她沿着小巷一步步往前走,脚下的碎石子硌着鞋底,传来细微的疼痛感,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知道这条路很危险,嫌疑人狡猾又狠辣,可她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巷口猛地窜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根钢管,狠狠朝她砸了过来!
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像是有无数根骨头被同时折断。
许因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眼前的画面瞬间变黑,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疼痛。
再次睁眼时,是医院特有的白色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比停尸间的消毒水味更重,更真实,也更冰冷。
输液管悬挂在头顶,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滴进她的手背,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眼周泛着青黑色,下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胡茬,看起来憔悴得不成样子。
他看到许因睁开了眼睛,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连忙站起身,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许因……你醒了……”
许因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视线落在小王的脸上,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看到他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心脏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小王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迟迟说不出口。
他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地、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双手颤抖着,递到许因的面前。
照片的边缘沾着泥土和干涸的暗红污渍,像是血迹,画面有些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到照片上的人。
是海棠。
她浑身是伤,白色的衬衫被裂成了碎片,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和狰狞的伤口,有的伤口还在渗血,干涸后变成了暗红色的痂。
她的手腕和脚踝处有清晰的勒痕,深深的,像是要嵌进骨头里。
她的头发凌乱地黏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依旧能看到她眼底的倔强,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是她看向许因时,独有的眼神。
“不……”
许因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破碎的颤抖。
她猛地摇头,眼神瞬间变得疯狂,她挣扎着想要下床,手背上的输液针被扯了出来,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手背滑落,滴在白色的床单上,晕开一朵朵刺眼的血花。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海棠……她不会有事的……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许因!你别这样!”
小王连忙按住她,力气大得惊人,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许因的手背上,滚烫的。
“这是兄弟们在嫌疑人躲藏的民房里找到的……现场还有海棠姐的配-枪和警徽……医生说,这种创伤……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许因,你醒醒吧,接受现实吧!”
“接受现实?”许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嘶吼,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让我接受她死了的现实?我做不到!我绝对做不到!”
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小王的束缚,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她还在等我……她一定还在等我……我要去找她!”
就在这时,所有的画面突然崩塌。
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输液管、小王的脸、那张刺眼的照片……全都像被打碎的玻璃,一片片碎裂、消失,最后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许因悬浮在黑暗里,没有重力,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无边的孤寂和冰冷。
她像一粒尘埃,在黑暗中漂浮着,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尽头。
忽然,一束柔和的光穿透了厚重的黑暗,从头顶缓缓落下,笼罩着她。
那光很轻,很柔,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苏海棠的气息,像是春日里的微风,又像是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些许冰冷和孤寂。
许因猛地回头。
海棠就站在光里。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色警徽,那是她们刚入警队时,一起领的警徽。
长发披肩,柔软的发丝在光里轻轻飘动,眉眼依旧温婉,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容,梨涡浅浅的,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她的眼神很温柔,像一汪清澈的湖水,静静地看着许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眷恋。
“海棠……”
许因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虚空中,没有一丝声响,却像是砸在自己的心上,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伸手,想触碰眼前的人,却怕这又是一场幻梦,一旦触碰,就会彻底消散。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像一把锋利的利刃,瞬间划破了这场虚幻的梦境,将许因从无边的黑暗和温柔里,狠狠拽回了现实。
许因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得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头发也被冷汗打湿,黏在额头上,难受得厉害。
手机还在床头柜上固执地响着,屏幕上跳动着“总局秘书长”几个字。
那是她在总局里,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她过去的人。
许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眼底的红血丝还未褪去,残留着梦境里的绝望和痛苦。
她伸出手,拿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按下了接听键,声音里还带着未褪尽的沙哑和疲惫,冷得像冰。
“许因,”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关切,却又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飞机票我已经给你订好了,上午九点,飞S市,你去那边的刑侦支队赴任,担任支队长。”
许因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靠在冰冷的床头,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的微光,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这是陈局的指示,也是总局的决定。”
秘书长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劝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许因,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十年了。,你不能再困在那个梦里了,也不能再犯傻了,去S市,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别再执着于过去了,听话。”
“嗯。”
许因只冷冷地应了一个字,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像是一潭死水。
然后,她直接按下了挂断键,将手机扔在一边,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苍白而疲惫的脸。
十年了。
这个梦,这个关于海棠的梦,已经困了她整整十年了。
十年前的那一幕,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日夜折磨着她。
她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她错了。
十年了,她还是忘不掉,忘不掉海棠温柔的笑容,忘不掉她们并肩作战的日子,忘不掉海棠失踪时,她的绝望和无助。
那些记忆,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像一个被困在牢笼里的囚徒,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若不是当初自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许因强行压了下去。
她猛地闭上眼,将眼底的翻涌和痛苦死死地隐藏起来,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哗”地流出来,她用双手掬起一捧水,狠狠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让她混沌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些。
镜子里的女人,高马尾依旧利落,只是眼底的疲惫和沧桑,像刻上去的一样,藏都藏不住。
她的眼尾有淡淡的细纹,是十年的熬夜和焦虑留下的痕迹,下颌线绷得死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然后走到厨房。
厨房里很干净,却也很冷清,只有一个电磁炉和一个电饭煲,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瓶矿泉水和一些鸡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一口饮尽,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压下了心底的翻涌和疼痛。
没有胃口吃饭,她只是拿了一片面包,随意咬了两口,干硬的面包刮得喉咙生疼,她却浑然不觉。
然后,她转身走进卧室,打开衣柜。
衣柜里大多是深色的衣服,黑色、藏蓝色、深灰色,还有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警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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