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冬天

　　王冬这下才记起梁冰玉的脸。
　　一年前，王冬还没流浪到白龙镇，在金乌家具厂的南边流浪，饿狠了打起过路人钱包的主意。
　　天气热得能晒死人，太阳无情的炙烤黄土地，绿皮火车道在王冬眼前分叉向远方延伸，望不到头。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王冬烦躁的咒骂，手里死死攥着捡来的一把水果刀，眼睛快速追踪路边的行人，寻找能让她吃上东西的任何机会。
　　蓝色铁板围住修建一半的居民楼。那抹蓝色，成了汽车飞驰最好的背景板。
　　一个高挺的身影，直直戳进王东的眼里。
　　她看见了梁冰玉，人如其名的大冰山，鬼使神差的走过去，“能给我点吃的吗？”没有刚刚脑海里预想的威胁和恐吓。
　　王冬四天没吃上一顿像样子的饭，喝水挖草根吃是家常便饭，导致她开始浮肿。
　　张静人高马大，一米七的身高，靠拳头在孤儿院里混成了领头的。孤儿院倒闭后，大人带走了一批最健康最听话的孩子，留下最难管教又有残缺的孩子，那群孩子跟着王冬的死对头张静跑了。
　　王冬是一个例外，孤儿们习惯成群结队，她却喜欢形单影只，加上死对头张静带头孤立，她在孤儿院像成了隐形人，虽然不招人待见，但是至少饿不死。
　　在家具厂南边的没完工的居民楼附近，王冬独自存活的难度很大。
　　附近只有一个加油站和好兄弟便利店，王冬的生存空间急剧压缩，逼得她走上抢劫的末路。
　　梁冰玉低头上下扫了一眼王冬，刀尖反射的光落进她的眼里，心里有了判断，“要多少钱？”
　　她没带吃的，只有一瓶喝过的矿泉水。
　　王冬想了想，狮子大开口的说：“一百。水也给我。”
　　一张百元大钞够自己吃很久了。
　　听见这个数，梁冰玉微微挑眉，递过钱，把还剩半瓶的水也递过去，这小孩儿嘴唇干的全是死皮，眼睛又大又凶，身高只有一米五五，身体又干又瘦，脸色灰白像快死了，连抢劫也不敢抢多。
　　金乌山孤儿院倒闭后，家具厂附近出现许多孤儿，成群的在厂旁边流浪，运气好的进厂干活混口饭吃，运气不好的只能继续流浪到死。
　　王冬的运气一向很差，倒霉蛋见了她算是找到组织了。
　　梁冰玉没走，跟着王冬，怕她没命花。
　　“老板，一桶红烧牛肉面，加一根火腿肠，她请客。”王冬指指后面的大冰山。
　　“好嘞。”老板的眼睛在俩人之间转，“姑娘，你人挺好啊。”
　　梁冰玉抱着手臂，示意保镖们把这家店围住。
　　思绪回到现在。
　　自己打劫了她一百块，王冬心虚的埋头吃饭。
　　“多吃点，还能长个。”梁冰玉给王冬夹肉。
　　“啊…好的。”王冬木木的回话，梁冰玉给她夹什么王冬吃什么。
　　能还什么，梁冰玉看着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她的家人也好爱她。
　　王冬靠着梁冰玉给的一百块，买了面包和水，连着走了一个多月，走到了白龙镇。
　　她在白龙菜市场旁边捡菜叶吃，李阿姨看她可怜，就收留她在自己家住下，李阿姨以前也有个女儿。
　　白龙镇基础设施建设好，店铺多，治安好，是王冬待过的最好的地方。
　　“小冬，你们都是年轻人，一起玩吧。”王奶奶笑呵呵的说，自家孙女性子闷，小冬外向，说不定能玩一块去。
　　孙女在白龙镇有朋友了，暑假里留孙女多住几天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老太太越看王冬越喜欢。
　　“好哇。”王冬应下。
　　吃完午饭，王冬跟着梁冰玉上楼。梁冰玉开空调，她关门关窗户，梁冰玉看一眼水杯，她端上茶。
　　“你…干什么？”梁冰玉皱眉。
　　“谢谢你借我的一百块。”
　　“不用还。”
　　“嗯。”王冬应声，还人情又不一定非得要还钱，“还是得谢谢你，没有你，我肯定饿死了。”
　　王冬决定了，自己要做梁冰玉最忠心的狗，五十天。
　　王冬围着梁冰玉转，好奇的看梁冰玉的印堂，发亮的。
　　李阿姨说，印堂发亮的人有福。
　　梁冰玉微微叹气，“你不用专门来讨好我。”
　　“好。”王冬乖乖答应。
　　分明没听进去，梁冰玉懒得再说一遍。王冬看了梁冰玉很久，完完全全的把她印在脑子里，嘴也没闲着，一句接一句。
　　抽屉里有一袋阿尔卑斯棒棒糖，梁冰玉撕开包装，把剥好的糖塞进王冬聒噪的嘴里。她实在是对这个苦命的孩子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况且奶奶吃饭前也叮嘱过自己，对王冬好一点。
　　父母早早丢弃了她，她15岁那年孤儿院也没了，她没地方去，只能四处流浪。手臂上有疤，冬天在菜场外被野狗狠狠咬一口留下的疤。冬天的野狗最凶，食物少加天气寒冷，野狗抢食得更凶，更护食。
　　短袖遮不住王冬右手臂上的疤，梁冰玉自然也看到了，手里的动作轻下来，捏着棒棒糖的棍，轻轻敲王冬的虎牙，“你怎么咬得过野狗的？”
　　王冬有一口利于撕咬的牙齿，除了门牙是平的，其他牙的牙冠都是尖尖的。
　　“我牙尖。”王冬好笑的张嘴由着她敲，声音清脆“不光有野狗，还有被遗弃的流浪狗，很亲人。我和它们相依为命，它们救了我。等我赚大钱了，要把它们都接回家。”
　　王冬像一个谜团，超出梁冰玉所认识的世界的谜团。
　　怎么会有人和狗相依为命，饿到拿刀抢劫都那么有礼貌？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帆风顺的梁冰玉，高高在上的梁冰玉，家境优渥的梁冰玉，才19岁的梁冰玉，理解不了16岁的王冬。
　　梁冰玉看着王冬，不合身的短袖套在她身上，眼睛出奇的亮，太阳也晒不黑她，身上没一点赘肉，像沙漠上最耐旱的树，浇一点水，就能让她活蹦乱跳。
　　嘴里多了根棒棒糖，梁冰玉把她当孩子哄呢，感觉不赖，她开心的坐在床尾晃啊晃腿，再次原谅世界，有梁冰玉的世界，也还像个世界。
　　王冬收到过的善意不多，梁冰玉是独一份，淡的像白开水的善意，让她很舒服，自然对着梁冰玉说话都比平时多。
　　天气热的能晒死人，但是屋里开了空调，太阳把空气烤的金黄，王冬望着香喷喷的梁冰玉，时间在王冬眼前流过，望不到头。
　　这样的日子，她希望日复一日永远不要有尽头。这样的日子，是现在的王冬能想象出的，最幸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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