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毛怪诞之恋

　　一
　　周六的补课教室飘着淡淡的粉笔灰味，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摇得沙沙响，我攥着笔的手指还带着点刚搬完桌子的轻汗。
　　早上换座位时，前排的男同学好心帮我把课桌挪到靠窗的位置，木桌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他笑着说“举手之劳”。我一时有些过意不去，脱口就说了句“你真好”。
　　那时我并没注意，趴在教室后门的小狗八万正歪着脑袋看我，它是鱼尾的狗，通人性得不像话，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地面，转身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后来我才知道，它一回家就把这微不足道的一幕告诉了鱼尾。
　　补课铃响后，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课间休息时，鱼尾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她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蓝色的皮肤透着水润的质感，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总觉得她今天的眼神格外灼热，像要把我看穿似的。
　　“笔帽学妹，”她在我身边坐下，水汽音软得像棉花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谈恋爱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连忙摇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呀。”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语气听不出波澜：“那笔帽要找谁当男朋友呢？”
　　我挠了挠头，随口说道：“我不会找的。”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她猛地抬起头，绿色的眼眸里盛满了亮晶晶的希冀，像藏了漫天星光。
　　“那么……
　　学姐有个恋爱想和你谈谈。”
　　“！” 我吓得猛地往后缩了缩，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学、学姐，不可以这样！学姐你……我、我已经有恋人了！”
　　情急之下，我只能编造出一个谎言。
　　鱼尾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那双亮闪闪的眼眸很快暗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连蓝色的皮肤都仿佛褪去了几分光泽。她沉默了几秒，声音低低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哈，这样吗？”
　　顿了顿，她又勉强牵起嘴角，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
　　“学姐和小笔帽开玩笑的啦，小笔帽不可以不理会学姐呀。”
　　我松了口气，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她又说：“既然这样，那让学姐见一下小笔帽的男友吧。”
　　我愣在原地，看着她眼底那份不容拒绝的坚持，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不给学姐见见我的“恋人”，她是不会罢休的。我只好点点头，小声应道：“好吧。”
　　窗外的风还在吹，梧桐叶沙沙作响。我不敢多想，只盼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试探能快点过去。

　　二
　　周日回到家，我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瘫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全是周六鱼尾那双失落的眼睛，还有自己脱口而出的谎言——“我已经有恋人了”。
　　完了，我哪来的恋人啊。
　　我抓着头发哀嚎一声，鼻毛随着动作晃了晃，垂到了嘴角。早知道就不随口乱说了，现在好了，学姐要见“男友”，这要是露馅了，她指不定又要怎么缠我。
　　怎么办？怎么办？
　　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拖鞋在地板上蹭出拖沓的声响。
　　找同学假扮？不行，万一被学姐看穿，或者传到班里同学耳朵里，又要被取笑了。
　　找家人帮忙？爸爸妈妈常年出差，奶奶年纪大了，根本不靠谱。
　　或许……可以在网上找一个？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反正只是应付一下学姐，见过面让她死心就行了。而且我可以好好筛查，找个靠谱点的。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开电脑，翻来翻去，居然鬼使神差点进了法律网，可能是上次查鼻毛能不能剪的问题留下的浏览记录。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匆匆注册了个账号，发了条帖子：“蹲个CP，仅限本市，只需帮忙见个人，事后互不打扰。”
　　帖子发出去没几分钟，就有一条回复弹了出来，ID叫“牛-ninep”：“我可以吗？”
　　我心里一动，点进对方的主页看了看，资料很简单，地址确实和我在一个市。更巧的是，我看着头像有点眼熟，想了半天忽然想起，这不是隔壁班那个班霸水牛吗？虽然没说过话，但见过几次，算是认识，应该靠谱。
　　我立刻回复：“可以。”
　　我们很快加了联系方式，约定第二天在市中心的公园见面。挂了电话，我长舒一口气，总算暂时解决了燃眉之急，至于见面后学姐会不会起疑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到了公园门口等。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正是水牛。可走近了我才发现，她头上顶着两个又粗又壮的大犄角，角尖泛着淡淡的黄，一看就很有力量；脸上居然长着一个圆滚滚的猪鼻子，时不时翕动一下；最吓人的是她的嘴，咧开时能看到两颗又大又尖的獠牙，泛着冷光。更奇怪的是，她的犄角上还驮着一个篮球大小的圆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我吓得往后缩了缩，心里有点打退堂鼓，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就是笔帽？”水牛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和她的样子很搭。
　　我点点头，紧张得攥紧了衣角：“是、是我。那个……水牛，能不能麻烦你个事？”
　　“你说。”她很干脆。
　　“我学姐要见我对象，我实在找不到人，才麻烦你的。”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獠牙，“你能不能假装我对象，跟我去见她一面？就见一面，之后我们就互不打扰。”
　　水牛愣了一下，猪鼻子翕动得更厉害了：“发展这么快吗？刚奔现就见学姐？”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鼻毛都跟着晃动起来，“就是应付一下，她总缠着我，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的。”
　　水牛盯着我看了几秒，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过了一会儿才说：“行吧，看你挺着急的，我就帮你这个忙。”
　　我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太谢谢你了！我们现在就去吧，学姐应该在家等我们了。”
　　水牛点点头，跟在我身后往前走。她的蹄子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三
　　我攥着衣角，站在鱼尾家熟悉的黑棕色门前，深吸一口气，朝着门里大喊：“学姐！学姐！我来了！”
　　门板后很快传来熟悉的水汽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竟然是小笔帽来了吗？”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缓缓拉开。鱼尾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蓝色皮肤泛着温润的光泽，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可当她的目光越过我，落在身旁的水牛身上时，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我连忙推了推身边的水牛，硬着头皮用蹩脚的英语说道：“This is my girlfriend！”
　　水牛今天特意化了妆。她在猪鼻子上打了厚厚的粉底，却遮不住那圆滚滚的轮廓；眼上涂了亮晶晶的眼影，配着两颗突兀的大獠牙，反而显得更加狰狞；头上的大犄角还缠了圈粉色丝带，背上的篮球依旧驮着，怎么看都透着股怪异。她听到我的话，僵硬地笑了笑，露出的獠牙让我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鱼尾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挤出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小笔帽要幸福哦。”
　　她的眼角微微泛红，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那双黑得看不清瞳孔的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失落，看得我心里莫名一揪。
　　我站在原地，无语凝噎。明明是我编造的谎言，明明是来应付她的，可看到她这副样子，我却有点心疼，鼻毛都跟着耷拉下来，没了往日的嚣张。
　　水牛则是一头雾水，看看我，又看看鱼尾，完全搞不懂这氛围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鱼尾忽然伸出手，轻轻抓起我的手腕。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水汽，鱼鳍上的细小鳞片蹭过皮肤，有点痒。她转身走进屋里，很快拿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礼盒出来，递到我面前。
　　“既然如此，这个项链送给你，是学姐的一片心意。”
　　她打开礼盒，里面躺着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巧的鱼尾样式，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我看着那个吊坠，忽然想起她紫色的鱼尾，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学姐真的很为笔帽感到高兴，”她强颜欢笑，眼角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顺着蓝色的皮肤滑落，像颗破碎的蓝宝石，“笔帽进门时说的英语，学姐真的很开心。”
　　水牛见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粗声粗气地说道：“学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笔帽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对着鱼尾嘟囔了一句：“学姐……”
　　水牛拉了拉我的胳膊，示意我该走了。
　　我只好转过身，往门口挪。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鱼尾依旧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个空礼盒，脸上挂着笑容。
　　“谢谢学姐关照。”我说道。
　　她挥了挥手，声音带着点哽咽：“欢迎笔帽再来哟。”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我攥着手里的银色项链，吊坠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是一场荒唐的谎言，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脑海里全是鱼尾泛红的眼角和失落的眼神。
　　水牛在一旁嘟囔着：“你学姐好奇怪啊，我们走了她怎么还哭了？”
　　我没说话，只是紧紧攥着那条鱼尾项链，忽然觉得，这场谎言，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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