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颜录

　　这几日，东齐正沉浸在一片盛大的喜悦之中。翟国太子与楚国二皇子率使臣拜访，皆为迎娶嫡公主顾清澜。皇龙颜大悦，昭告天下，于中秋佳节在最奢华的凤栖阁设宴款待。
　　随着中秋佳节临近，阖宫上下忙碌极了。各处宫殿前挂起了彩色灯笼，旧的宫墙亦被重新粉刷，处处透着喜庆之气。
　　此次是翟楚两国共同来贺，自然要比往年准备的更加奢华隆重，齐皇后因琐事繁忙，也免了这两日的请安。
　　凤鸾殿内，鎏金焚香炉里飘出袅袅细烟，让人心神宁静。
　　齐皇后正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秋姑姑跪在榻边给齐皇后捶腿。
　　“秋蘅，我记着你宫外有个侄女吧。”齐皇后徐徐开口。
　　秋姑姑手上的动作未停，恭敬应声：“回禀娘娘，正是。”
　　齐皇后依然阖着眼：“可曾许配人家？”
　　“前年便已嫁人了，嫁得是一位七品文官，日子倒也安稳。”
　　秋姑姑谨慎的微微抬起头，瞟了一眼面带愁容的齐皇后，小心询问：“娘娘此番思虑是因为澜公主的婚事吧？”
　　齐皇后眉头微动：“还是秋蘅最知我心。”
　　秋姑姑宽慰道：“娘娘不必多虑，凭着澜公主的姿容才情，翟楚两国必将争抢着求娶。”
　　齐皇后正欲开口，就听见殿外传来侍女通报的声音：“澜公主来了，奴婢给澜公主请安。”
　　齐皇后睁开凤目，秋姑姑起身上前，将齐皇后扶了起来，又理了理齐皇后凤袍上的褶皱，便自觉的退下了。
　　身着一袭淡粉宫服的顾清澜走进来，朝齐皇后盈盈一拜：“儿臣参见母后。”
　　齐皇后看着眼前姿容美丽，举止端庄的顾清澜，愁容瞬间散去一大半，面露柔和之色：“澜儿的绿腰舞准备的怎样了？”
　　顾清澜颇有自信的回道：“儿臣近日来一直强加练习，区区一支舞，难不倒儿臣，还请母后放心。”
　　齐皇后颔首：“你当知道，此次献舞既关系到你的姻缘之事，也关系到东齐未来的国运。”
　　“儿臣明白，中秋那日，儿臣定会一举成名。”
　　齐皇后招手示意，顾清澜莲步轻移，走近凤榻。
　　齐皇后拉过顾清澜柔嫩的双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天下三分，东齐以文治国，颇为富饶，楚国以武治国，国力强盛，翟国地处北部，文武均不占优势。因此，母后更希望能促成你和楚国二皇子的婚事。”
　　虽说后宫虽不得干政，但齐皇后出身大族，又是长女，身上担着整个家族的荣耀，自然是会探听一些宫外之事。
　　顾清澜撇了撇嘴：“可是楚国此次来的是二皇子，翟国来的可是太子呀。”
　　齐皇后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那翟太子虽为储君，但奈何他母妃早逝，且他母妃出身非翟国宗室之女，他在翟国朝中并无什么根基可言，储君之位，不过是镜花水月。翟国后宫现下最为得宠的是皇贵妃耶律昭，出身耶律大族，位同副后，且有亲生皇子，这翟国至尊之位最后落在谁的手里可说不准呢。”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般隐情，顾清澜好奇问道：“那依母后之意，楚国二皇子更有地位？”
　　“此次来的二皇子乃楚皇后嫡出，母族势大，朝中亦有重臣支持。他获得太子之位，指日可待。”
　　听到齐皇后如此分析，顾清澜不禁欢悦道：“还是母后看得清楚，儿臣此番婚事全凭母后做主。”
　　凤鸾殿外，碧嬗正和其他宫女寒暄，见顾清澜从殿内出来，连忙上前侍奉着。
　　“澜公主，可是要回仪清殿？”
　　“嗯，这几日我会呆在宫里潜心习舞，不见任何人，宫中事务，交予你处理。”
　　碧嬗眸子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亮光：“奴婢知晓了。对了，早前吩咐内务府缝制的舞服，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完工了。”
　　顾清澜近来一直忙着练舞，倒把舞服的事忘了，幸亏碧嬗提醒。这舞服是由宫中绣功最出色的十名绣娘一起缝制，必定是极美的。
　　想到这，顾清澜满眼得意：“等会回宫后，你便去内务府走一趟，务必妥善取回。”
　　“是。”
　　虽然齐皇后免了近几日的请安，但顾清平向来没有贪睡的习惯，仍是早早的起了床。读了些书后，便换了套素色青衫，来到庭院中散心。
　　顾清平不禁想起数年前，初次见母妃跳绿腰舞的样子，那舞姿轻盈若风，步步生莲，罗袖飞舞，好看极了，便叫着嚷着让母妃教她。
　　如今这绿腰舞仍在，母妃却不在了。
　　绿腰舞乃东齐国舞，节奏舒缓又富于变化，舞姿轻盈而优美。正是顾清澜将在中秋夜宴献的舞。
　　这时，突然从宫墙处传来一阵清丽的箫声打断了顾清平的思绪。
　　顾清平除了去凤鸾殿请安外，常年呆在罪颜轩中，每每练舞时，只能自己轻轻数着拍子。今日听到这箫声，与绿腰舞倒是极为贴合，想必是中秋宴会上给顾清澜伴奏的乐师们在练习呢。
　　思及此，顾清平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她扬起手，随着那悠然萧音起舞，心神瞬间沉浸其中。
　　忽而萧声转急，不再是绿腰舞的柔美，而是带着一股凌厉之气。顾清平没有丝毫迟疑，以左足为轴，扬起衣袖随之旋转，将那凌厉之气化为轻盈之感。随着萧声愈转愈快，她身姿若柳絮，似要翩然飞起。
　　一曲毕，顾清平气息微喘，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许多年没有如此畅快的跳过舞了。不过这乐师的技艺当真娴熟，悦耳箫声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顾清平正欲回内室歇息，却听到一男子的声音在宫墙处响起：“想不到在东齐后宫这处偏僻的地方，竟然有如此擅舞者。”
　　男子声音清冷而有磁性，带着一丝戏谑的审视。
　　顾清平心下一紧，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穿墨色衣衫的男子斜坐在罪颜轩屋檐上，手执玉箫，脸上遮着面具，看不清模样，但光看身姿已是不凡。
　　顾清平原以为是后宫中的乐师们在练习乐曲，现在瞧这陌生男子手上的玉箫，看来，刚才的箫声是来自于他了。
　　顾清的眼里瞬时充满戒备：“这位公子说笑了，我哪里会跳什么舞，只不过是借着徐徐箫音胡乱比划了几下。”
　　墨衣男子的语气似乎更冷了，反问道：“是吗？”
　　顾清平再次打量了下墨衣男子，暗忖：能出现在东齐后宫的男子多半是皇室宗亲或御史文臣，但这位陌生男子身着墨色衣衫，既不似宗亲的华贵，也不似文臣的儒雅，且脸上戴着面具，刻意遮掩了面容，难道并不是齐国人？
　　顾清平并不想平白惹些事端，朝着墨衣男子福了福身：“既然公子戴着面具，便是有意想要隐瞒身份，看公子的穿衣打扮恐怕非东齐人，若我现下惊呼一声，招了内侍来，公子免不了一场麻烦。不如，今日我就当与公子从未见过，如何？”
　　墨衣男子未曾接话，只紧紧的盯着顾清平。
　　“公子既然不语，那我就当公子默允了，小女子先行告退。”顾清平说完，不再停留，径直向殿内走去。
　　待顾清平合上门后，这才长呼一口气，今日跳舞之事是自己不够谨慎了，险些因一时畅快而铸成大错。幸亏那男子并非东齐人，也不知晓自己的身份，若被宫里其他的人看到了，传到齐皇后那儿，多年的隐忍，便前功尽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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