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五二零

　　高三月底回家，秦昭在公交亭等车，宋澜一如往常地跟她打招呼，她轻点下头以作回应。
　　宋澜走到她身边，“数理化的卷子还蛮多的，遇到了不会的，可以微信发我，我教你。”
　　秦昭一口回绝，“不用了，我会想其他途径解决的。”
　　宋澜道：“我怎么也应该比搜题软件要靠谱些吧。”
　　秦昭没作回答，绕开了话题，“你听见了最近一些有关于我们的传闻吗？”
　　宋澜看似浑不在意，“你也说了，那是传闻。”
　　“可我在意，”秦昭低低地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强烈的不好预感从宋澜心底腾升，“什么事？”
　　秦昭看着他，“我们以后就当点头之交吧，不要有过多的接触了，对你对我都好。”
　　静默一瞬后，宋澜这样回她，“给我一个理由。”
　　她不作声地盯着地板。
　　良久后，他问，“没猜错的话，和付云骞有关？”
　　秦昭仍旧是垂首不语。
　　“那就是了，”宋澜冷冷自嘲一笑，“你一向以他为重。”
　　他转眸注视着她的侧脸，到底还是无法拒绝，声音染上几分涩意，“好，我答应你，我们保持距离。”
　　他一答应，秦昭攥紧的掌心松懈下来。
　　不到三秒，秦昭等的那班公交车已到站，她甚至没敢去察看宋澜此时的眼神和表情，只留下一句谢谢，便匆匆上了车。
　　思绪走到这，她打开微信，在通讯录找到宋澜的名字，点进他的名片，翻开他的朋友圈。
　　一如曩昔。
　　配上‘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这一行大字。
　　不是空白，也不是一条横线。
　　宋澜还留有她的好友，没删了她。
　　鉴于高中发生的事情，秦昭还隐隐担心他耿耿于怀，把她给删了。
　　这说明，他早已释怀，尽弃前嫌了吧？
　　所以……他还是把自己当成普通朋友来对待的吧？不然，也不会把她留在列表，还在食堂出手相帮。
　　哎呀……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她在这纠结个什么劲儿，他们两一个是临床系，一个是口腔系，未来很大概率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思来想去老半天，秦昭还是决定在微信补上了今天中午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谢谢，不管他们过去究竟如何，他确确实实是帮了自己，没必要连一句谢谢都吝啬。
　　对面很快回了她不用谢三个字。
　　如同完成了一项任务般，秦昭舒了口气。
　　渐浓的睡意盖过了复杂的心情，顾及到明日的早训，她放松下来，闭上了双眼，让睡意完全占据自己的身心。
　　熬走军训和各种讲座，又等来了逃不开的新生开学典礼，所幸的是今年在体育馆内举行，不用复刻上一届在外边顶着个大太阳。
　　宿舍四人组起了个大早，套了个系服，去食堂随便吃了点早餐糊弄糊弄肚子就踏着共享单车赶到了体育馆。
　　里外两头都守着志愿者，负责指引陆陆续续的师生进场，四人组在本班区域领到了学校准备的开学礼包后，选了中间靠后的位置坐下，等待开场。
　　开场白是榕医大的宣传片。
　　回顾校史那部分，秦昭的眼眶不禁潮热，在她眼里，榕医大不仅是一所高等学府，更是许多榕海本地学子的象牙塔，圆医学梦的殿堂。
　　虽然解锁榕医女大学生的身份已满两周，但亲到现场的热血沸腾感，是难以名状的。
　　视频进度条行至尾端，到主持人致辞环节，男女主持人手拿话筒，从容自信地迈向主席台，念起主持稿。
　　“尊敬的校领导，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台上传来落落大方，沉稳有力的女声。
　　那女生侧盘着发，身穿新中式旗袍，尽显身材曲线，水汪的大眼睛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笑起时，嘴角陷出一对梨涡，东方韵味与鲜活生命力直直相撞。
　　这大概是秦昭自开学来见过的最吸睛的女生了，她在底下小声开夸，“被学姐硬控了，妥妥的鬼马精灵公主。”
　　江楠也跟着连连惊叹，“顶级甜妹啊，跟洋娃娃似的，女娲捏人真是太不公平，人家就精雕细琢，我就随便一甩。
　　崔一盈不禁羡慕，“该丰腴的地方丰腴，该瘦的地方显瘦，杀伤力十足嘞，我下辈子也想长这样。”
　　温宥姗却很淡定地说:“我认识她，比我们大一届，是口腔专业的。”
　　秦昭侧过头，顺着温宥姗的话问，“她是你们家亲戚吗？”
　　“不是，”温宥姗摇了摇头，“她妈妈和我小姨是朋友，去年我小姨结婚，我们两个同龄人挨着一起坐，就接触了那么一丢丢，人很好相处。”
　　嗓子有点干，秦昭从包里翻出矿泉水，拧开瓶盖，“感觉她父母把她养的很好。”
　　“可不嘛，”温宥姗把小风扇调到最大档，对着脖子吹，“她爸爸是卫健局副局长，妈妈是榕商的教授，两人老来得女，疼命一样疼她，之前还想送她去国外留学的。”
　　江楠悠悠叹了口气，“有些人就是天生好命又优秀，羡慕不来啊。”
　　崔一盈看了眼温宥姗，“后来怎么又没去？”
　　“是学姐不想去，”温宥姗转了转眼珠子，“她好像对我们这所学校情有独钟吧，就留在这上大学了。”
　　润了喉，秦昭拧回瓶盖， “这么说，我们学校的魅力还挺大。”
　　“食堂的饭再好吃点，魅力会更大。”温宥姗嘿嘿一笑。
　　昔日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仿佛就在眼前，江楠的话里是满满的嫌弃，“食堂的饭还不够好吃吗？我们高中的饭菜难吃的要死，每次吃饭我都得做一遍心里建设，点个红烧肉，十个有九个都是肥的，青菜就像过了一遍水捞上来就摆盘，运气不好还会有额外的蛋白质补充，研究的新菜系饭缩力也是极强，什么姜丝炒土豆，西红柿炖豆腐……要不是为了维持营养，我都想天天去小卖部买泡面。”
　　“照你这么说，那你三年能挺过来也是奇迹。”秦昭睁大双眼。
　　“还真是没对比没伤害啊。”温宥姗也是被惊到了，没想到竟有此等难吃之物。
　　这时，崔一盈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眼神指了指台上。
　　意思是——先别聊了，有正事呢。
　　舍长大大发话，其余三人很配合地刹住了车，专心下来沉浸在新生寄语环节。其中有好些个秦昭膜拜已久的大佬级别人物，虽然心灵鸡汤在高三来来回回听了不下一百遍了，这会儿再听，仿佛为心中热爱挑灯夜读，奋笔疾书的日子还在昨日。
　　接下来，就是各大学院的才艺大比拼及助燃分贝PK之战。
　　有舞狮表演、古典舞蹈、串烧歌曲、话剧演出、诗词朗诵……
　　礼堂内沸沸扬扬，炸丸子般噼里啪啦的手掌相击声含混着七嘴八舌的惊叹叫好声，声浪一袭高过一袭，滚过每一处角落，在耳畔萦绕。
　　宿舍四人时不时喝个彩，讨论下节目，又静静观看这场视觉盛宴。
　　最后一part走完，学生们扎堆回教室上课。
　　中饭时间，按就近原则，四人组去了一期食堂，这会儿的食堂乌泱泱一片全是人。
　　四人分开行动，崔江二人留在一楼，秦温二人上了二楼。
　　打好饭的温宥姗端着餐盘环顾四方，在找空位子，最后她把目光停在右手边的四人桌，犹豫着说：“要不我们拼桌吧？也没啥位置了。”
　　这个点有的坐都很好了，秦昭也不挑，“行啊。”
　　“你好同学，打扰一下，”温宥姗开始发挥她的社牛属性，“附近没位置坐了，想问问你对面有人坐吗，方便和你拼个桌吗？”
　　骆嘉炜刚要拒绝，抬头一看是两位秀色可餐的妹子，立马送上掐媚的笑容，“没人没人，这有啥打扰的，放心坐。”
　　谢了他的好意后，秦温二人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不想气氛太尴尬，骆嘉炜主动开聊，“二位美女都是哪个学院的？”
　　“临床大一。”
　　温宥姗是自来熟，和谁都能唠两句，很自然地和他搭腔，“你呢？”
　　秦昭不如温宥姗在社交这方面拿得来，她边界感极强，很少在生人面前闲聊，一方面是单纯不想浪费时间在无用的社交上面，一方面在于对方抛话，她不敢保证自己能稳稳当当接住，要是自己的回话一个不小心让对方丧失聊天欲望，她也会有点小尴尬，低质量的聊天不如高质量的沉浸自我，所以干脆选择不置一词。
　　骆嘉炜顺着她的话茬往下接，“我也是大一新生，不过我读的是口腔。”
　　他又问，“你们是本地人吗？”
　　温宥姗接口说：“我们两个都是。”
　　“赶巧了不是，”骆嘉炜乐了，“老乡遇老乡啊，我说怎么和你们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带波浪号，再配上他夸张的小动作和小眼神，简直幽默感泛滥，害得秦昭招架不住，放牙出来透了口风。
　　骆嘉炜的眼一瞬间发直。
　　从她们坐下来到刚刚，秦昭给他的感觉是就差把‘莫挨老子，别来沾边’这八个大字打在脸上，盯着她看久了，直叫他心里发虚，很难不怀疑这位女士今天的心情是不是不太美丽，也忍不住自问是不是干了哪件事得罪了人家。
　　不笑时，说好听点呢就是自带冷傲风，说难听点呢就是臭脸星人。
　　笑时，眼睛弯成新月形，一对酒窝在两腮乍现，流露出不设防的无辜感，攻击性一下降了不少。
　　不得不说，人家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笑起来，很蛊，好比冰糖初融，直抵人心。
　　骆嘉炜在心里感叹的同时也多瞄了秦昭几眼。
　　“那你们高中在哪里读的？”他低头吸溜一大口花甲粉，想到什么问什么。
　　温宥姗：“我是二中的。”
　　秦昭：“我是一中。”
　　吃货基因出动，温宥姗拿下巴点了下对桌只剩半碗的花甲粉，话锋一转，“你吃的粉是哪家的？这老板能处啊，花甲给的还挺多。”
　　“就大众餐隔壁那家，花甲颗颗饱满不说，人老板还研制了独门秘酱，嘎嘎好吃，简直是灵魂中的灵魂，本人强推，你们两个谁要是错过了他们家的花甲粉，我真的会很伤心的OK？”
　　“是吗？”
　　温宥姗正要回答，身后传来一把存在感极强，辨识度也高的男音，低沉浑厚中掺着几分苏感。
　　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秦昭循声望去。
　　啊？！
　　没人告诉她，他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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