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海

　　凌晨三点，伯翰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惊醒。

　　是发电站的紧急信号。

　　他套上警服抓起枪就往外冲，楼道里全是慌乱的脚步声，居民们被警报声惊醒，隔着门缝探头探脑，脸上写满恐惧。方舟城的电力全靠西边的水力发电站供应，一旦断电，抽水泵停止工作，洪水会在几小时内淹没半个城区。

　　“头儿，发电站的水下电缆被破坏了！”小林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劈啪作响，夹杂着电流声，“维修队下去看过，说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断面很整齐，还有吸盘印！”

　　伯翰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冲着关键设施来的。

　　他驱车赶到发电站时，这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几截断裂的电缆，绝缘层被撕开，露出里面的铜芯，边缘确实有清晰的圆形吸盘印记，比之前在防洪堤发现的大了近一倍。

　　“水下有东西在活动，声呐探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在发电站下方！”技术队的队长拿着仪器跑过来，脸色惨白，“体型很大，长度至少……五十米！”

　　五十米？伯翰倒吸一口凉气。方舟城的防洪堤设计能抵御十吨级的冲击，可面对五十米长的未知生物，根本不堪一击。

　　“疏散下游居民，让爆破组准备深水炸弹，先把它逼出来！”伯翰当机立断，正指挥着，眼角的余光瞥见警戒线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齐世。

　　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手里拿着相机，正对着水面拍照，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惊慌也不好奇，像在拍一组普通的风景照。

　　伯翰压下心头的火气，大步走过去：“这里戒严了，你怎么进来的？”

　　齐世放下相机，看向他，浅灰色的眼睛在警灯的红蓝光芒下显得格外亮：“跟着维修队的船进来的，他们以为我是记者。”他晃了晃手里的记者证——那是三个月前方舟城临时签发的，权限低得可怜，根本不可能进入戒严区。

　　伯翰伸手就要扣他的手腕，却被齐世轻轻避开。男人的动作快得惊人，像水里游窜的鱼，指尖擦过伯翰的手背时，带着一种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伯翰莫名想起那些白色残肢。

　　“伯警官，别这么紧张。”齐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确定要炸它吗？水里的东西，有时候越炸越疯。”

　　“你什么意思？”伯翰的眼神冷了下来，“你知道那是什么？”

　　齐世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而看向水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它只破坏电缆和堤坝，不直接上岸伤人？”他顿了顿，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也许……它在等什么。”

　　“等什么？”

　　“等一个机会。”齐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这城里的人，自己乱起来。”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搅动。一道巨大的白色阴影从水下掠过，带起的浪头拍在岸边，溅了伯翰一身冷水。他下意识地将齐世拉到身后，同时拔出枪指向水面——阴影太大了，在浑浊的水里若隐若现，无数条白色的“带子”从阴影里伸出来，拍打着水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腕足！伯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那是章鱼的腕足！可哪有这么大的章鱼？五十米长，足以轻易掀翻发电站的堤坝！

　　“快撤！”伯翰对着对讲机大吼，同时拽着齐世往后退。浪头越来越大，有几条腕足已经拍到了岸边的水泥地上，留下湿漉漉的白色痕迹，吸盘碾过的地方，水泥块像饼干一样碎裂。

　　混乱中，伯翰被一块飞溅的碎石砸中后背，疼得闷哼一声。他踉跄了一下，却感觉手腕被人紧紧抓住。是齐世，他的手心异常冰冷，指尖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量，将伯翰往远离水边的方向拖。

　　“别看它的眼睛。”齐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急促，“它会……”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炸开，一个巨大的白色头颅破水而出。那不是章鱼的头，更像一团融合了无数腕足的肉块，中间嵌着两只巨大的、浅灰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岸边——准确地说，是盯着齐世。

　　伯翰的呼吸瞬间停滞。那眼睛……和齐世的眼睛太像了，一样的浅灰色，一样的冰冷，只是此刻充满了暴戾的杀意。

　　齐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松开伯翰的手，转身冲向水边，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音节，像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那巨大的白色生物听到声音，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齐世！回来！”伯翰大喊，想冲过去拉他，却被同事死死按住。

　　就在这时，齐世突然回头，看向伯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在混乱的光影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歉意？

　　下一秒，他纵身跳进了浑浊的水里，溅起的水花瞬间被巨大的白色生物吞没。那生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转身沉入水下，水面很快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只留下岸边满地狼藉，和伯翰僵在原地的手——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齐世手心那冰凉滑腻的触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