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雨天

　　01

　　下课铃刚响，走廊瞬间被喧嚣的人声填满。苏沐瑶一把拽住凌千与的手腕，灵巧地在涌动的人潮中穿行。

　　两人说笑间，已经挪到了文科四班后门。林憶和蒋拾柒早就等在门口，见到她们立刻凑了过来。

　　“可算来了！”林憶笑着挽住凌千与的另一只胳膊，“再晚点小卖部的关东煮该卖完了。”

　　“就知道吃，”苏沐瑶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

　　“我跟你们说，”林憶一边走一边兴奋地分享最新情报，“学校门口右边新开了家点心铺子，他家的栗子饼好像特别好吃，我同桌昨天买了，说外皮酥得掉渣，馅儿也不甜腻。”

　　“真的？”蒋拾柒眼睛一亮，“放学去看看，要是好吃，明天早上我多买几个当早餐。”

　　凌千与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就在她侧头想加入讨论的瞬间，拐过转角的她，只觉得肩头被人轻轻一撞，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迎面撞进一个带着清冽茉莉气息的怀抱。

　　“小心！”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避免了她失衡摔倒。凌千与抬头，道歉脱口而出：“抱歉，我没注意……”

　　目光所及，先是线条分明的下颌，随后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眼眸。

　　许翊。

　　“没事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干净沉稳。扶住她手臂的掌心温热，隔着薄薄的短袖面料传来，随即礼貌地松开。

　　“没事，谢谢。”凌千与站直身体，语气自然地回应。她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校服，身形挺拔，气质干净。

　　他微微颔首，没再多言，只留下一句“走路当心”，便侧身融入身旁经过的人群中，身影很快被人潮淹没。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干净的、若有似无的茉莉清香。

　　“不是吧凌大小姐，”苏沐瑶立刻凑近她耳边，声音里满是戏谑，“上学期连收几百封情书眼都不眨的人，刚才怎么还愣住了？该不会是对许翊有意思吧？”

　　凌千与闻言，眼尾微挑，那张被誉为校花的脸上瞬间恢复了从容。她轻笑着拨了下长发，语调慵懒：“你想多了，纯粹是没防备。换谁突然被撞一下不得愣神？”

　　“你可得了吧，”苏沐瑶毫不客气地戳穿，“上次篮球赛给你送水的那个体育生学弟，人家还在场边酝酿情绪呢，你一句‘谢谢，不过我现在不渴’，直接把人家准备了三天的话给堵回去了。听说人家回去郁闷了好几天。”

　　凌千与满不在乎地扬起唇角：“我那叫精准规避，避免无效社交。”她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光，“再说了，我向来对年下没什么感觉。”

　　“行行行，纯情少女。”苏沐瑶拖长了调子，挽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脸上写满了“我信你才怪”，却也没再深究。

　　她们去小卖部买完水，笑闹着回到了各自的教室，将走廊里那场短暂的、带着茉莉清香的意外，暂时抛在了脑后。

　　然而，有些种子一旦落下，便会悄无声息地生根。

　　凌千与做事，向来目标明确，节奏分明。既然确定了要接近许翊，那么一场有计划、有步骤的“战略接近”，便正式提上了日程。

　　第一步，是情报收集。这对凌千与而言并非难事。课间去教师办公室抱作业时，她“顺便”向理科班的学长打听到：许翊每周二、四下午自习课会雷打不动地去图书馆三楼自然科学阅览区；他习惯在放学后去篮球场独自练习半小时投篮；为人低调，喜静，朋友不多。凌千与默默记下，脑海里迅速绘制出一张“许翊行动轨迹图”。

　　第二步，便是制造“自然”的偶遇。周四下午，自习课铃声刚响，凌千与便收拾好书本，对苏沐瑶说了句“去图书馆查点资料”，在她促狭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地走出了教室。

　　图书馆三楼静谧无声，初夏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凌千与放轻脚步，目光掠过一排排书架，很快，就在靠窗的那个固定位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许翊穿着干净的校服，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他正专注地看着面前摊开的书，修长的手指间转着一支黑色中性笔，偶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整个空间仿佛都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种隔绝喧嚣的沉静气场。

　　凌千与深吸一口气，从书架上随手取下一本书，然后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她没有直接坐在他对面，而是选择了他斜前方隔了一个座位的位置坐下——一个既不会显得过于刻意，又能轻易进入他视线范围的距离。

　　她摊开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后方。眼角的余光能清晰地捕捉到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翻页时纸张摩擦的轻响，思考时轻蹙的眉头，还有他偶尔抬眼望向窗外时，那沉静侧脸上被阳光勾勒出的柔和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千与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从笔袋里拿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数学试卷，那是她拜托理科班朋友弄来的期中模拟卷，上面特意圈出了最后一道关于函数与导数综合应用的压轴题。这道题题型经典，但过程曲折，非常适合“请教”。

　　她站起身，走到许翊桌旁，轻轻敲了敲桌面。

　　许翊从题海中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询问。当看清是她时，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快得几乎捕捉不到。

　　“同学，”凌千与将试卷推到他面前，指尖点着那道函数题，声音放得轻而礼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扰，“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文科班的凌千与。这道题的第三问，讨论函数零点的个数，我参详了很久，答案的步骤有些跳跃，能麻烦你帮我讲解一下吗？” 她特意点出“第三问”和“答案步骤跳跃”，显得自己确实深入研究过，而非不学无术。

　　她报出自己的名字时，留意着他的反应。他眼神似乎动了一下，但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眸看向她指着的题目。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是那股干净的沉稳。他接过试卷，拿起旁边的草稿纸和笔，略一思索便开始讲解。

　　“先求导，找出临界点。这里，需要分类讨论参数a的取值范围对函数单调性的影响……”他的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画出清晰的函数图像示意，逻辑严密，层层递进，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却将复杂的思路拆解得清晰易懂。“所以，当a大于等于e时，函数在定义域内单调递减，至多一个零点……关键是要结合图像来理解单调性变化对零点的影响。”

　　凌千与俯身听着，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很淡的茉莉洗衣液的清香，还能看清他低垂时又长又密的睫毛。她的心思有一半飘在题目之外，但另一半属于学霸的素养，让她迅速跟上了他的思路，甚至能举一反三。

　　“我明白了，是不是这里，当0
　　许翊抬眼看她，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对。”他点头，在草稿纸上写下比较的过程，“就是这样。”

　　“谢谢你，讲得非常透彻。”凌千与直起身，露出一个感激而克制的微笑。她拿起试卷，动作自然地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那个……我能不能就在这里把思路整理完？如果后续整理时还有模糊的地方，可能还要再叨扰你一下。”

　　许翊看着她，沉默了两秒，然后淡淡地回了句：“随你。”

　　没有热情，但也没有拒绝。

　　凌千与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第一步，成功。她没有再打扰他，低头开始在自己的本子上重新梳理这道题的解题脉络，姿态认真而专注。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两人各自埋首于书本之间，再无交流。直到下课预备铃响起，许翊开始收拾东西。凌千与也顺势合上书本。

　　在他起身离开时，她再次开口道谢：“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许翊同学。”

　　许翊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后便转身离开了阅览室。

　　凌千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指尖轻轻拂过草稿纸上他留下的演算笔迹。嗯，字迹倒是和他的人一样，清隽有力。

　　走出图书馆，傍晚的风带着一丝暖意拂过面颊。她回想刚才的过程，接触达成了，理由正当且展现了她的思维水平，他没有表现出反感。

　　很好，这是一个完美的开端。凌千与的唇角微微上扬起来。她知道，对于许翊这种心思沉静、界限感分明的人，急不得，需要的是一点一点的渗透，如同春雨，润物无声。

　　下一次去图书馆“偶遇”，是该问一道带电粒子在复合场中运动的物理题，还是有机物同分异构体数目判断的化学题呢？她开始在心里认真地盘算起来。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女的心事与谋划，在初夏的空气里，悄然滋长。

　　02

　　下午文科一班的班会课。班主任拿着一份通知，神色郑重。

　　“同学们，下个月初，‘启明杯’全国中学生学术创新大赛的校内选拔启动。这次我们年级将组建一支联合队伍参赛。”班主任的目光落在凌千与身上。

　　“凌千与，由你作为我们一班的代表，负责牵头这次参赛。苏沐瑶协助你。你们需要和四班的蒋拾柒、林憶同学组成联合团队，主攻论文和社科调研赛道。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老师。”凌千与和苏沐瑶同时起身应道。

　　放学后的空教室，窗外的光线已变得柔和。凌千与正微微蹙眉，用笔尾轻敲着摊开的资料，苏沐瑶则在一旁快速翻阅着笔记，时不时用笔标注一下。

　　“蒋拾柒和林憶怎么还没来？不是说好放学一起讨论选题方向吗？”苏沐瑶看了眼手表。

　　凌千与头也不抬：“再等等，可能老师拖堂了。”

　　就在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徐芸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好整以暇地倚着门框，目光扫过室内仅有的两人，最后落在凌千与身上。

　　“就你们俩？这么刻苦？”她语调微扬。

　　凌千与头也没抬，只是伸手将桌面上另一本摊开的书轻轻合上。苏沐瑶则放下了笔，抱起手臂，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你又来找事”的意味。

　　徐芸曼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来，手指状似无意地划过旁边一张空桌的桌面。

　　“刚在实验楼那边，”她开口，“看见许翊了。”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凌千与的反应。

　　凌千与翻动书页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滞了半秒，但依旧没有抬头。

　　徐芸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续道：“我正好从图书馆出来，远远看见你从他常待的那个区域离开。等我过去想打个招呼，就只来得及看到你的背影了。”她轻轻“啧”了一声，“怎么，凌大学霸也开始对理科的问题感兴趣了？还是说……”

　　她微微俯身，靠近凌千与，压低了声音：“醉翁之意不在酒？”

　　凌千与终于抬起了头。她没有动怒，反而缓缓地将手中的笔放下，双臂交叠在胸前，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这个姿势带着一种疏离的审视感。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徐芸曼，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怜悯的轻笑。

　　“徐芸曼，你费这么多心思，绕这么大圈子，”她的声音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水潭，“不就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许翊吗？”

　　徐芸曼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凌千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直视着对方有些慌乱的眼睛，清晰而坦然地说道：“好啊，那我告诉你。”

　　“没错，我就是要追他。”

　　这句话如同战鼓敲响。一旁的苏沐瑶虽然早已知道，但亲眼见到好友如此霸气地当面承认，还是忍不住激动地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干得漂亮”的表情。

　　徐芸曼则彻底懵了，她预想了无数种凌千与否认或掩饰的场景，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直接地承认，甚至带着一种宣战般的骄傲。

　　凌千与向前一步，气势逼人：“现在你知道了。所以呢？”

　　她看着徐芸曼那张阵红阵白的脸，语气轻蔑而锐利：“有本事，你就来跟我抢抢看。看看最后，是他先被我拿下，还是你先认输。”

　　徐芸曼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半天才挤出一句：“你……”

　　“你什么你。”凌千与挑眉。

　　她说完，懒得再浪费一秒，利落地将桌面上的资料收进背包，拉链“唰”地一声脆响。

　　“沐瑶，走了。”她径直从徐芸曼身边走过，一个眼神都再奉欠。

　　苏沐瑶立刻抓起自己的东西跟上，经过徐芸曼时，故意用一种“你听到了吧”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徐芸曼僵在原地，脸色铁青，羞耻又恼怒。

　　走出教学楼，苏沐瑶才兴奋地挽住凌千与的胳膊：“笑死我了，徐芸曼真的很想个小丑，我都想给她贴个红鼻子了。”

　　凌千与感受着傍晚微凉的风，脸上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蠢货！

　　03

　　凌千与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就是要追他”，经由徐芸曼“不经意”的传播，早已成了年级里公开的秘密。

　　起初还有几分热议，但当大家发现两位当事人，一个照常清冷矜贵，一个依旧明媚坦荡，都毫无扭捏之态后，这股风潮也就慢慢平息了。毕竟，在这所重点高中，顶尖学霸之间任何形式的“较量”都显得理所当然，无论是成绩还是感情。大家默契地将这看作一场高段位的棋局，拭目以待。

　　苏沐瑶对此的评价是：“挺好，省得你偷偷摸摸了，现在你去图书馆都名正言顺。”

　　凌千与只是弯唇一笑。她乐得如此，舆论有时是最好的掩护。

　　许翊那边，依旧是一潭深水，投石问路，波澜不惊。他照旧出现在图书馆、篮球场，只是当凌千与再次拿着问题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眼中那丝极淡的讶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默认的平静。

　　周四下午，图书馆。

　　凌千与将一道物理题推过去。

　　许翊接过，扫了一眼，便开始讲解，思路清晰，言语精炼。

　　讲解完毕，凌千与照例将一个独立包装的栗子饼放在他手边。

　　这一次，许翊的目光在点心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眼看向她，语气平淡无波：“下次不必。”

　　凌千与笑容不变，从善如流：“好，那下次换别的谢礼。”

　　许翊没再说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书，却也没有动那个栗子饼。

　　走出图书馆，凌千与心情不错。他虽然拒绝了“栗子饼”，但没有拒绝她的“下次”。这本身就是一种进展。

　　徐芸曼的“反击”也升级了。她不再仅仅出现在许翊可能出现的地方，而是开始模仿凌千与的“策略”。她也拿着竞赛难题去请教，送的则是包装更精美、看起来更昂贵的进口手工巧克力。

　　许翊的处理方式如出一辙：讲解，然后拒绝礼物。

　　有隔壁班同学目睹了这一幕，在论坛匿名区调侃：【今日赛况：凌记栗子饼 vs 徐记巧克力，均被许学神无情拒收。赔率不变，买定离手。】
　　下面跟了一排【哈哈哈】和【压凌姐一票】的回复。

　　凌千与看到帖子，只是挑了挑眉。模仿，是最拙劣的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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