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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丝
第二章牵丝
都市的喧嚣像一层厚重的油彩，覆盖在感官之上。
回到熟悉的顶层公寓已经三天，顾觉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玻璃幕墙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足以让任何人目眩神迷，但他却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抽离感。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将他与这个他曾经游刃有余的世界隔开。
最明显的，是胸口那处。
左侧锁骨下方，那片皮肤看起来毫无异样，连最细微的红点都寻不见。可每当夜深人静，或者像现在这样，他结束了一个冗长的品牌活动，独自驱车回家时，那里就会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的感受。
不是疼痛，更像是一种……微弱的牵拉感。仿佛有一根极细、极韧的丝线，从那个点生长出来，穿透血肉，穿透时空，遥遥地系向不知名的远方。伴随着这种牵拉感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心脏像是缺了一角，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将车停在车库，走进电梯。镜面电梯壁映出他挺拔的身影，西装革履，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躁意。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那片皮肤。
触手温热，与周围肌肤无异。
真是见了鬼了。
那个苗疆少年的脸，在这三天里，不受控制地频繁闯入他的脑海。不是刻意去回忆，而是会在某个瞬间，比如看到窗外迷离的灯光，闻到某种陌生的香气，甚至只是呼吸的间隙，那张昳丽又冰冷的脸孔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连同那晚竹楼里潮湿的草木香气，肌肤相贴时冰火交织的触感……
他试图将那晚的一切归结为一次意外的、刺激的艳遇。酒精，异地，一个足够美丽且神秘的对象，一切条件都具备。他顾觉并非什么纯情少年，逢场作戏的事情不是没有过。
但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
那种仿佛灵魂被标记、被无形之物缓缓蚕食的感觉，挥之不去。
手机震动起来，是他的经纪人莉娜。顾觉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声音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优雅：“莉娜姐。”
“阿觉，明天上午的杂志拍摄别忘了，十点，我让司机去接你。下午还有个剧本围读，王导的新戏，很重要。”莉娜干练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顾觉应着，目光却落在自己按着锁骨的手指上。
“你声音怎么了？有点哑，不舒服？”莉娜很敏锐。
“没事，可能有点累。”顾觉放下手，语气轻松，“刚结束活动。”
“那就好，早点休息。对了，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慢综艺，《寻味山野》，考虑得怎么样了？平台那边很希望你能加盟，算是调节一下节奏，也能拉一波好感度。”莉娜补充道。
《寻味山野》……山野。
顾觉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那片云雾缭绕的绿色山峦，潮湿的青石板路，以及竹楼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再次不受控制地掠过心头。
他沉默了几秒，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把详细方案发给我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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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深山苗寨。
月光下的山林，比都市更显寂静，但那是一种充满生机的、蕴含着无数细微声响的寂静。
阿泐的竹楼里没有电灯，只在屋子中央的地面上，用白色的石粉画着一个复杂的、类似某种虫形的图案。图案周围，摆放着几盏小小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映得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盘坐在图案前方，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麻布短褂，裸露的胳膊和锁骨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他闭着眼，口中吟唱着与那晚类似的、低沉而古怪的音节。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木盒，盒盖打开着，里面铺着柔软的深色丝绒。丝绒之上，赫然是一只通体金红色的虫子，形似蚕，却比蚕更显剔透，仿佛由流动的琥珀雕成。它静静地伏在那里，只有头顶两根极细的触须，随着阿泐的吟唱，以一种奇异的频率微微颤动着。
这便是“情蛊”的子蛊。
而母蛊，此刻正潜伏在遥远都市那个男人的心脏附近，与他的血脉共生，感受着他的心跳与情绪。
阿泐的吟唱声渐止。他睁开眼，眸色在油灯光下深得近乎纯黑。他伸出食指，指尖在那金红色子蛊的背上轻轻一点。
子蛊细微地抖动了一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泐清晰地“感觉”到了。
不是通过声音，也不是通过图像，而是一种更直接、更诡异的连接——一种来自遥远方向的、细微的悸动，混杂着一丝烦躁，一丝空茫，还有……一丝对她（或者说是对母蛊所在之处）的、连对方自身都未必察觉的牵念。
那是顾觉此刻的情绪，通过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蛊线，传递了过来。
阿泐的唇角，极缓、极缓地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成了。
母蛊已经彻底扎根，与宿主的情感产生了共鸣。这根线，已经牢牢系上了。
他不需要知道那个男人此刻具体在做什么，身处何地。他只需要知道，那根线存在着，并且正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那个光芒万丈的世界中心的人物，一点点地拉向自己。
阿泐低下头，看着木盒中安静的子蛊，指尖轻轻拂过它剔透的背脊。
“还不够……”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要让他，自己走过来。”
走到这片他曾经短暂停留，却注定无法真正脱身的山野。
走到他的面前。
走到这……蛊惑的牢笼之中。
油灯的火苗猛地跳跃了一下，将阿泐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近乎疯狂的偏执，映照得清清楚楚。
山风穿过竹楼的缝隙，带来远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一场跨越千里的、无声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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