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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的画家
视网膜左上角,红色数字疯狂跳动。
「存活玩家:4,200,452,098」
每一秒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消失。
进入这个黄色世界十分钟,她检查完身体状况。除了编号07的病号服和半截炭笔,她一无所有。
意念微动,半透明面板展开。
【ID:沉昼】
【HP:65/100】
【当前任务:存活24小时】
她活动一下手脚,她估计她的力量连普通女性的一半都不到。她在精神病院躺了三年,肌肉萎缩是必然结果。
在这个遵循丛林法则的地方,她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关掉面板,她赤脚踩着潮湿的地毯向深处走去。
时间失去尺度。周围景色没有变化,永远是泛黄的墙纸和电流嗡鸣。沉昼走了整整两个小时,心率始终维持在每分钟65次。对于习惯在脑海构建迷宫的精神病人来说,这种程度的视觉污染甚至有些亲切。
突然,一阵湿润沉重的拖行声响起。
不像人类脚步,更像软体动物摩擦地面。
沉昼侧头。拐角处走出一个「人」。
它穿着破烂西装,身高接近两米,四肢细长得不成比例。最恐怖的是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如面团般的灰白皮肤。
实体:钝人 (Duller)
它「看」到了沉昼。空白的脸转向她,喉咙发出浓痰堵塞般的低吼。
生死瞬间,一行血红字迹浮现。
【触发临时任务:艺术家的观察】
【要求:与该实体对视10秒】
【奖励:素描本x1】
实体?原来这些怪物叫实体。
沉昼没有逃。
她看着逼近的怪物,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泛起一丝狂热的好奇。
她举起断裂的炭笔,像测量石膏像比例那样对着怪物的脸虚晃一下。直觉告诉她,对方不算危险。
怪物扑击的动作停滞了。
它习惯了猎物的尖叫,却从未见过这种眼神。
沉昼死死盯着那张空白的脸。目光像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剖析怪物脸部的肌肉走向,仿佛在思考在哪里画上一只眼睛才符合美学。
一秒。
三秒。
沉昼没眨眼,甚至嫌弃地皱眉,似乎对模特的骨相不满意。那种专注而挑剔的视线带着诡异压迫感,硬生生逼退了怪物的凶性。
太怪异了。明明它才是猎食者,却觉得自己像个标本,随时会被这个瘦弱人类撕开皮肤。
第十秒。
系统提示音响起,一本厚实素描本凭空出现在沈昼手中。
那个两米高的怪物终于承受不住这种精神压力,踉跄后退两步。它发出一声 不安低嘶,转身手脚并用地钻进岔路,眨眼消失无踪。
走廊恢复死寂。
沉昼遗憾地叹口气。她翻开崭新素描本,炭笔快速摩擦。几秒后那张空白的无面脸跃然纸上。
只是在原本空荡荡的位置,她用浓重线条加上了一只正在流血的巨大眼睛。
「美极了。」
她看着画,露出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笑容。
沉昼的手指轻轻抚过素描本的封皮。
触感很奇怪。不像纸板,也不像皮革,倒像是一层风干已久的人皮。指腹划过时,甚至能感觉到上面细微的毛孔和某种残留的体温。
凑近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铁锈和福尔马林的气味。
【道具名称:深渊素描本】
【品质:可成长(灵魂绑定)】
【特效:被记录在册的实体,其认知逻辑将更容易被持有者解析。 】
【备注:它饿了。请多画点东西喂它。 】
「饿了?」
沉昼挑了挑眉。她能感觉到这本子在她的掌心里微微搏动,像是一颗正在缓慢复苏的心脏。换做常人恐怕早就吓得扔掉了,但她却觉得这种手感好极了。
她将断笔别在耳后,把素描本紧紧抱在怀里,继续向前走去。
黄色的迷宫依旧没有尽头。
三小时过去了。
沉昼的步伐开始变慢。那双常年不见阳光的脚底已经被粗糙的地毯磨破了皮,血迹渗出来,在潮湿的黄色绒毛上踩出一个个暗红色的脚印。
但很快,这些脚印就被地毯像海绵吸水一样吞噬干净,仿佛这个空间本身就是活的,在贪婪地吮吸着外来者的痕迹。
【警告:饱食度低于 30%】
【警告:机体极度缺水,耐力值下降中……】
视网膜角落跳出了黄色的警示标识。
沉昼停下脚步,扶着墙壁微微喘息。
饥渴感像火烧一样从喉咙蔓延到胃部。她那具虛弱的身体正在发出抗议。汗水顺着苍白的脖颈流进衣领,带来一种黏腻的不适感。
「真麻烦……」她低声抱怨,声音沙哑得像两片砂纸在摩擦。
「肉体凡胎。」
如果是在画里就好了。画里的人不需要吃饭,也不会感到疼痛。
就在她准备强撑着继续走时,头顶那盏一直在嗡嗡作响的荧光灯突然闪烁了一下。
滋——滋滋——
电流声变得尖锐刺耳,像是指甲刮过黑板。
沉昼猛地抬头。
在前方大约五十米的地方,那面原本平整的黄色墙壁,竟然像融化的蜡油一样扭曲了起来。墙纸剥落,露出后面黑色的虚空,一只苍白的手臂从墙壁的缝隙里无力地垂落下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褐色的玻璃瓶。
那是……尸体?
沉昼眯起眼睛,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她进入 Level 0 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类」痕迹。
她没有贸然冲过去,而是贴着墙壁,放轻呼吸,一步一步地挪动。她的眼神在四周的角落里快速扫视,确认没有那种无面怪物埋伏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面墙。
走近了才看清,那确实是一具尸体。
或者说,是一半尸体。
这个倒霉的流浪者似乎是在尝试穿墙时失败了。他的下半身卡在现实与虚空的夹缝里,上半身则被坚硬的墙壁硬生生地挤压变形。
他的脸贴在发霉的墙纸上,眼球暴突,嘴巴张大到一个夸张的角度,似乎在死前发出过极度绝望的惨叫。
沉昼的目光没有在他扭曲的脸上停留哪怕一秒。
她死死盯着那只垂落的手,以及手里攥着的那瓶浑浊液体。
【物品:杏仁水(陈旧)】
【描述:后室中的硬通货。虽然有点变质,但能有效缓解精神错乱,补充少量水分。 】
「运气不错。」
沉昼蹲下身,伸出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掰开尸体僵硬的指关节。
尸体的手指扣得很紧,像是要把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带进地狱。沉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感觉自己的指甲都要断了,才终于把那瓶水抠了出来。
「抱歉。」
她拿着瓶子,对着尸体那张恐怖的脸平静地说道,「你已经用不上了。但我还需要。」
她拧开瓶盖。
一股淡淡的杏仁味飘了出来,混合着一种说不出的香草甜香。
沉昼仰起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液体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清凉感。那种感觉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解渴,更像是一股清泉浇在了她焦躁的大脑皮层上。
【叮!摄入杏仁水。 】
【SAN值(理智)恢复 +5】
【当前状态:冷静(暂时)】
耳边那些细碎的、若有若无的幻听消失了。头顶灯管的嗡鸣声也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沉昼长舒了一口气,靠着那面吞噬了半个人的墙壁坐了下来。她看着手中剩下的半瓶水,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这就是……游戏规则吗?」
物资,怪物,生存。
这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只有最原始的掠夺和利用。
她转过头,从尸体的上衣口袋里摸索了一阵。除了一张模糊不清的家庭合照外,她还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一块巧克力。已经化了一半,包装纸黏糊糊的。
沉昼的眼睛亮了。
比刚才拿到救命的杏仁水时还要亮。
她迅速撕开包装纸,也不嫌弃上面沾着的灰尘,直接把那块软塌塌的黑色糖块塞进了嘴里。
甜腻的、带着廉价代可可脂味道的甜味在口腔里炸开。
沉昼眯起眼睛,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满足的红晕。她像一只偷到了鱼的猫,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尸体旁,在这无限恐怖的黄色迷宫里,发出了一声幸福的叹息。
「真甜。」
吃完糖,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重新拿起素描本。
「作为回报,」她看着那具尸体,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我会记住你的脸。」
几分钟后。
素描本的第二页,出现了一个扭曲的男人。他的一半身体在墙外,一半在墙内,表情惊恐而绝望。
但在沈昼的笔下,那些扭曲的线条被赋予了一种奇异的美感。男人的眼泪变成了珍珠,墙壁的裂缝变成了盛开的花朵。
「再见,无名氏。」
沉昼合上本子,扶着墙站了起来。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那具尸体的口袋里突然传出了一阵电流声。
滋——滋——
「呼叫……呼叫代号『老鼠』……滋……你那边情况……滋……收到请回答……」
一个黑色的对讲机,从尸体歪斜的口袋里滑落出来,掉在了地毯上。
沉昼的脚步顿住了。
她低下头,看着那个闪烁着红灯的对讲机,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震动。
有人?
还有其他人活着?而且是有组织的?
她弯下腰,捡起那个对讲机。那边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但明显是一个人类男性的声音,焦急,暴躁,背景音里还夹杂着枪声和怪物的嘶吼。
「……老鼠!该死……如果你还活着,立刻去……马尼拉房间……我们被包围了……」
信号戛然而止。
沉昼握着对讲机,手指在那个通话键上摩挲了许久。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
沉默了片刻后,她将对讲机揣进了自己的病号服口袋里,然后抬起头,看向了前方那条幽深死寂的走廊。
「马尼拉房间……」
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听起来,那里似乎很热闹。
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热闹」。
沉昼抱紧了怀里的素描本,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名为「兴趣」的火焰。
既然是游戏,那就得有队友,不是吗?
哪怕是用来献祭的队友。
她迈开脚步,赤裸的双足踩过尸体流下的血水,走向了迷宫的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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