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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亲
白春菏在即将踏入周府的大门时,与她最不想见的人撞了个正着。
周岷正要出门一趟,见着白春菏刚从外头回来,眼角眉梢顿时牵出不喜的弧度,但念在此时周府门口人流如织,他没有对她冷言冷语,反倒是扯出一个和蔼的笑,佯装关心道:
“小菏,你如今还待嫁闺中,没事就不要往外乱跑了,现在世道不太平,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好向你爹娘交代。”
这番听上去好似真心实意实则暗藏恶意的嘱咐令白春菏胃部翻涌,袖中的手指攥了又松,最后她只是躬身道:
“是,谢伯父提醒。”
周岷一边抚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一边在白春菏脸上端详了须臾,没有发现面前低眉顺眼的少女流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后,这才收回阴冷的目光,上了门口候着的马车。
车夫手腕一抖,鞭梢凌空炸响。骏马一声嘶鸣,便拉着马车绝尘而去,转眼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角。
白春菏站在原地,兀自平复了下心绪,才抬脚踏进周府。周行屿的小厮青桉已经等候多时,见到她,如蒙大赦,马上迎了上来:
“姑奶奶,您可算回来了,少爷刚刚醒了,闹着要见您呢。”
白春菏看着他急切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催促她赶紧说些什么,只好问:
“他怎么样了?”
青桉心头一松,他应了少爷的嘱咐,着重观察白春菏的反应,若是这位姑奶奶不主动问起情况,少爷那边怕是又要发脾气了。
“……也不知道老爷这次怎么就发这么大的火,三十杖说打就打,还让人往重了地打,把少爷的后背打得皮开肉绽,没一处是好的,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大夫说伤及筋膜,最少也要卧床一个月才能勉强下地行走。”
青桉说着说着,还心疼地抬手抹了抹眼泪:“我们少爷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老爷怎么下得去手啊……”
白春菏也有些讶异。
她本以为又要听到青桉添油加醋、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的描述,毕竟周行屿玩这一手“狼来了”的伎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次青桉如此真情实感地替周行屿鸣不平,看来,周岷是动真格了。
想到这里,白春菏的心头也多了一分疑惑——
难道周行屿阻拦她与陈家结亲的事,对那老骨头而言真的就这么惹他生气?
她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便道:“我去看看他。”
青桉忙不迭应好。到了地方,他主动按住蠢蠢欲动、也想跟进去看一眼的乌花,待白春菏进去后,便为两位主子关好了门。
甫一踏入周行屿的房间,白春菏首先闻到的便是一股浓郁而苦涩的药味。她蹙起眉,往里间走去,便看到床上趴着一个赤着上身、面容秾丽的少年。他双手交叠垫着下巴,正在闭目养神,唇色肉眼可见的苍白,额间浮着细汗,像极了一件被失手打碎的精致瓷器,让人情不自禁放轻了呼吸。
斜阳倾泻入室,照亮了这具年轻而带有劲力的躯体,少年曲起的臂膀线条流畅,肌肉微微贲起,胸膛至腰间的部位却裹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雪白纱布,饶是经过细致处理,也隐约渗出了点点刺目的血色,可以想象那纱布底下的伤口是如何狰狞。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周行屿眼皮微掀,轻哼一声:“终于舍得回来了?”
见白春菏只是站定不动,周行屿长臂一伸,直接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微眯着眼打量她,像只名贵又慵懒的猫:
“怎么,傻了?还是出去一趟,便不认得我了?”
距离一拉近,周行屿身上的血腥味便愈发清晰。白春菏眼睫一颤,忍不住开口问:“疼不疼?”
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关心,周行屿因为一上午见不到她人影而感到无比焦躁的心绪总算缓和了些许,他唇角翘起,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心放在脸侧轻蹭,灼热的目光专注地盯着她,颇有些卖乖求怜的意味:
“当然疼啊,姐姐。不过这顿打能让你不嫁给别人,还是值得的。你说,我这次做得好不好呢?”
白春菏有些脸热。每当周行屿用这样类似撒娇的语气跟她说话,还甜甜地叫着她“姐姐”的时候,她总是有些招架不住,天大的气也能被浇灭大半,紧接着就被他的话稀里糊涂地牵着走,应下他各种磨人的请求。
她将视线从面前这张漂亮到有些雌雄莫辨的脸庞上移开,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又看向他背部的伤口,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和愧疚,但想到周岷的所作所为,她又强迫自己狠下心来。
虽然她是导致周行屿挨打的源头,可她又何其无辜?作为被随意指婚的人,作为家财被周家吞并的人,作为哪怕不嫁人也逃不开周行屿手心的人,她又何错之有?
白春菏深吸一口气,再次对上周行屿的眼睛,问:“你肯定不止跟你爹吵了一架吧?你……还做了什么?”
周行屿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只是低头闷笑了一声:“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呀。”
他慢悠悠地将他向陈家揭露了她的嫁妆被周岷以次充好的过程说了出来,口吻稀疏平常,甚至有些玩味,像是在陈述自己今天打到了什么猎物一样。
白春菏哑口无言。周行屿竟然闷声不响地干了件坑害亲爹的大事。
陈家原本就比周家家大业大,早前还出过一位知府,在澜州这个地界颇有声名,而周家这些年来的发展隐约显现出颓势,陈家的提亲对周岷而言无疑是一场及时雨。若非陈家的小儿子陈子懿在一次灯会上见过白春菏一面后顿感惊为天人,念念不忘,央着家人上门提亲,否则这桩亲事也落不到周家的头上。
所以,以白春菏现在的身份,若是真嫁了过去,那也算是高攀了。只是白春菏连那陈子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愿意就这样盲婚哑嫁?
然而还没等她做好万无一失的计划,周行屿就已经雷厉风行地解决了一切。
陈家给出的聘礼相当丰厚,足见陈子懿对白春菏的重视与喜爱,但周岷却打算在白春菏的嫁妆中掺杂许多以假乱真的劣质品,这不仅是对她的轻视,更是对陈家的羞辱。陈家的长辈一个个都自视甚高,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于是这门婚事就这样告吹了。
而周行屿偷偷将嫁妆造假的名目递过去,也就相当于把周岷攀上陈家这棵大树的途径彻底斩断了,周岷怎能不恼怒?
今早,陈家的人登门退婚,将周岷阴阳怪气了一通后,周岷瞬间就明白是谁搞的鬼。
白春菏在心中暗叹:怪不得刚刚那老骨头赶着要出门,定是要去陈家上门赔罪去了。
对于周岷会在她嫁妆里动手脚一事,白春菏倒是很平静,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毕竟周岷当初收留她,贪图的不就是她爹娘留给她的丰厚家财么?
而她若不是为了找到她爹娘留下来的、却被周岷私自扣押的遗物,也不会在及笄之后还在周家逗留到现在。
不过如今她有了隐去身形的能力,倒是可以趁着今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周岷的房间查探一番。
白春荷想得出神,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周行屿的声音在她耳边阴恻恻地响起:
“姐姐,想什么呢?该不会……你真的想嫁去陈家吧?”
白春菏垂下眼皮,语气平静地回答:“我从没想过嫁他。”也没想过要嫁给你。
周行屿并不知道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仅仅只是白春菏这一句话,就哄得他眼底的阴翳如潮水般褪去,瞬间漾开晶亮的笑意,不知情的人见了,都要叹一句好一个俊俏明媚的少年郎。
然而下一瞬,这少年郎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一样:
“我就知道,以姐姐的眼光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脑袋空空的蠢虫,那等草包,莫说是结亲,就是提鞋也要担心会不会脏了脚。”
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白春菏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后又松开,反复几次,似乎就为了看她掌心血液回流的样子,玩腻了之后,又将嘴唇贴上她的掌心,在上面轻轻磨蹭、游移:
“姐姐是属于我的。”
白春菏没有理会他这一句话,只是被他弄得有些痒,无奈地看向他:“别闹了。”
她早已习惯周行屿时不时做出这样黏糊的举动。他好像分外喜爱与她的皮肉紧密相贴,两人独处时,她若是不将身体的某个部位贴着他,他就会露出一副很难受、很不安的模样,就像狼渴望得到肉骨头一样,一直渴求地盯着她,盯到她妥协为止。
白春菏将这个情况归为几年前只有她陪在他身边、他才能入睡的缘故。
“可是姐姐,我背好疼啊。”周行屿拧起墨眉,佯装可怜地看着她:
“你要是不能离我近一点,我会一直疼下去的。”
“……”
不详的预感在心头窜起,白春菏几乎都能猜到周行屿下一句要说什么。
果然——
“姐姐今晚就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周行屿耷拉着眼睫,手却一直抓着她不放:
“有你在我才睡得着,伤也能好得快一些。”
白春菏本就打算好了今晚要做什么,此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不行。”
掌心一空,她的手像游鱼一样滑走了,周行屿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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