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

作者:昕悦君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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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前的风暴



      窗外的鱼肚白刚漫过窗帘缝隙,像一层浸了冰水的薄纱,裹着黎明最刺骨的寒意,悄无声息地爬进这间逼仄的小屋。客厅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粗粝得像砂纸狠狠磨过生锈的铁板,每一声都带着撕裂般的沙哑,紧接着是啤酒瓶被狠狠踢倒的脆响——“哐当!”玻璃与水泥地面碰撞的声音尖锐刺耳,酒瓶在地上打着旋儿滚远,瓶身摩擦地面的“滋滋”声,像毒蛇吐信,顺着冰冷的空气钻进卧室,缠上两人的耳膜。

      许南枝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揪紧成一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发疼,指尖下意识地死死攥住身下洗得发僵的床单。布料上硬邦邦的褶皱硌得指腹生疼,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浸湿了单薄的内衣,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的瞳孔剧烈收缩,脑海里瞬间闪过张建军暴怒的脸,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在每个本该安宁的清晨,被暴力的声响惊醒,坠入无边的黑暗。

      沈奕柯也瞬间清醒,他几乎是从硬塑料椅子上弹起来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衣角扫过桌面的台灯,灯杆剧烈晃动,投在斑驳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他伸手按住许南枝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传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透着孤注一掷的坚定。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冷的紧张:“别出声,我去看看。他昨晚喝了一整晚,现在肯定疯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脚底的旧地板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呻吟,在死寂的清晨里格外突兀,像一根针,刺破了短暂的平静。刚掀开一条门缝,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汹涌着涌了进来,混杂着隔夜的烟味、汗臭味,还有沙发缝隙里积攒的霉味,呛得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鼻腔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酒精的抹布,又辣又闷。

      视线里,沈国梁正摇摇晃晃地从布满油渍和烟灰的沙发上爬起来。男人的头发乱糟糟地黏在油腻的额头上,几缕发黄的发丝粘在眼角干结的眼屎上,像一团肮脏的棉絮。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红得像充血的铜铃,里面积满了宿醉后的暴躁与浑浊,看人时带着一股凶狠的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咬。他一手死死扶着墙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的黑泥嵌得很深,像是永远洗不干净的污垢;另一只手胡乱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着,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火药味:“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敢跟老子躲猫猫……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断你的腿!老子养你这么大,你敢反了天!”

      沈奕柯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像坠入了万年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他太清楚沈国梁这副模样意味着什么——醉酒后的暴怒,从来都伴随着不计后果的暴力。他飞快地缩回身子,反手关上卧室门,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肩胛骨用力绷着,像一块紧绷的石板,能清晰地感受到门板传来的轻微震动,那是沈国梁踉跄的脚步。
      “他醒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微微发颤,却强迫自己挤出冷静的语调,眼神飞快地扫过紧闭的窗户,那里是唯一的生路,“你从窗户爬出去,阳台外面有下水管,锈迹多,抓得牢,顺着管子能到一楼。我拖住他,你别回头,拼命跑,往市中心的方向跑,那里人多,他不敢乱来。”

      许南枝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额头上的淤青在微弱的晨光里泛着青紫色,像一块丑陋的胎记,昨晚他蜷缩在床上崩溃哭泣的样子还清晰地留在脑海里——肩膀剧烈耸动的弧度,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还有那双布满红血丝、写满绝望的眼睛,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密密麻麻地疼。她用力摇了摇头,握紧的拳头抵在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凸起的骨节像一颗颗坚硬的小石子,声音带着一丝倔强的哽咽:“要走一起走,我不丢下你。你护着我,谁来护着你?他昨天打你的样子,我都看见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砰!”一声巨响,卧室门被狠狠踹了一脚,门板剧烈地晃动着,墙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落在头发上、肩膀上,细小的颗粒钻进衣领,痒得人心里发慌,却不敢伸手去拍。沈国梁的怒吼声隔着门板砸过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气,震得人耳膜发疼,仿佛要将整扇门都震碎:“沈奕柯!你个孬种!缩头乌龟!躲在里面不敢出来是吧!赶紧滚出来受死!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又是一脚,比刚才更重,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金属零件摩擦的刺耳声响里,能清晰地感受到锁芯在松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沈奕柯咬牙,腮帮子上的肌肉紧绷着,凸起的线条里藏着极致的紧张与愤怒,他将许南枝往窗户方向用力推了一把,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快!没时间了!他疯了,会打死你的!你忘了张建军是怎么对你的?你不能再受伤害了!”

      许南枝却没有动,她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门板上的油漆已经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纹路,像一张扭曲变形的脸,透着诡异的狰狞。脑海里闪过张建军狰狞的面孔,那双浑浊的眼睛、粗糙的手掌,还有那记火辣辣的耳光,脸颊仿佛还残留着当时的痛感。恐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却在某一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勇气硬生生挣开——她不能再逃了,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伤。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沈奕柯身前,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幼兽,脊背挺得笔直,哪怕双腿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膝盖上的伤口因为紧绷而传来阵阵刺痛。她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强的韧劲,像寒冬里被霜打却依旧不肯低头的野草,声音虽然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要打,先打我。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就跟你拼命。我不怕你,你这种只会欺负孩子的懦夫,根本不配当父亲!”

      沈奕柯愣住了,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孩。她的肩膀单薄得像一片柳叶,还在微微发颤,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颊上的红肿尚未消退,青紫的指印清晰可见,像一朵丑陋的花;眼神里却燃着一团小小的火焰,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敢。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烫得眼眶发酸,视线模糊了一瞬,却又被巨大的恐慌裹挟——他不能让她受伤害,绝对不能,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她。

      “你让开!”沈奕柯伸手去拉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恳求,指尖因为着急而微微发颤,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他下手没轻没重,会打死你的!听话,快躲起来,从窗户爬出去,我马上就来找你,好不好?”
      可已经晚了。“哐当!”一声巨响,门锁彻底断裂,金属碎片飞溅出来,有的落在地上,有的擦着沈奕柯的胳膊飞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沈国梁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撞开房门冲了进来,门框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浑身的酒气几乎要将小小的卧室淹没,熏得人头晕目眩,眼睛红得吓人,布满血丝的瞳孔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像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他一眼就看到了挡在沈奕柯面前的许南枝。陌生的女孩穿着儿子的外套,衣服宽大得晃荡在身上,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额头上沾着灰尘,手掌和膝盖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浅色的校服裤腿,触目惊心。他瞬间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事,酒精和怒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像炸开的汽油桶,熊熊烈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猛地扬起下巴,唾沫星子随着怒吼喷出来,溅在许南枝的脸上,带着一股恶心的酒臭味:“好啊!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不仅敢跑,还带了个野丫头回来过夜!当老子的家是旅馆,是你勾搭野女人的地方?”他抡起拳头,骨节突出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沈奕柯的面门,指节上的老茧因为用力而泛白,“今天老子连你带她一起收拾!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让你们知道老子的厉害!”

      沈奕柯下意识地想躲,却看到许南枝猛地往前一步,硬生生挡在了他的面前。那只粗糙的拳头带着风声砸过来,指节上的纹路清晰可见,眼看就要落在许南枝的背上,沈奕柯瞳孔骤缩,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将许南枝拉到身后,自己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咚”的一声闷响,拳头砸在沈奕柯的肩膀上,像是一块巨石狠狠砸下来,骨头都在隐隐作痛,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他疼得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弯了下去,像被折断的芦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但他没有松手,死死护着身后的许南枝,手臂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肌肉因为用力而凸起,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带着一丝破音的颤抖:“有本事冲我来!别碰她!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跟她没关系!”

      “冲你来?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白眼狼!养你这么大,敢跟老子作对!敢藏人!”沈国梁被彻底激怒了,脸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爬满了油腻的脸颊。他抬脚就往沈奕柯的肚子上踹去,脚尖带着狠劲,动作又狠又重,像踹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沈奕柯躲闪不及,被踹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掉漆的衣柜上,“砰”的一声巨响,衣柜里的旧衣服掉出来几件,砸在他的背上,带着灰尘的重量,压得他更疼了。

      他疼得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虾米,双手捂着肚子,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鲜红的颜色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血花。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恶心涌上来,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能倒下,倒下了,许南枝就完了。

      许南枝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背上,烫得惊人。心疼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胸腔里爆发,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起书桌上的台灯——那是一盏老旧的塑料台灯,底座已经发黄,边缘还缺了一块,是沈奕柯捡来的旧货。她双手攥着灯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朝着沈国梁的后背狠狠砸了过去,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不许打他!你这个疯子!你根本不配当爸爸!”
      台灯“哗啦”一声碎裂,塑料底座裂开,灯泡摔在地上,玻璃渣溅了一地,有的弹到了沈国梁的裤腿上,有的扎进了许南枝的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鲜血瞬间渗了出来,染红了浅色的袜子。沈国梁吃痛,猛地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许南枝,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她凌迟处死。他的嘴角抽搐着,脸上的肌肉扭曲变形,透着一股狰狞的恐怖。

      “你个小贱人!还敢动手!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沈国梁怒吼着,声音里的戾气几乎要将空气撕裂,他抬手就朝着许南枝的脸扇过来,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带着凌厉的风声,比张建军的巴掌更重,更狠,掌心的纹路里还沾着灰尘和油污,仿佛要将她的脸扇碎。

      许南枝吓得浑身僵硬,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手脚冰凉,却倔强地没有闭眼,死死盯着那张扭曲的脸,眼泪模糊了视线,却咬着牙不肯低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怕,不能让他得逞。

      就在这时,沈奕柯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仿佛所有的疼痛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保护眼前人的执念。他用尽全身力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撞向沈国梁的腰腹。沈国梁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到了床边的书桌,桌上的书本、练习册和杂物散落一地,“哗啦啦”的声响里,还夹杂着铅笔折断的脆响,像是绝望的哀鸣。

      “快跑!”沈奕柯抓住许南枝的手,她的手掌滚烫,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掌心的冷汗浸湿了他的指尖。他的手指紧紧扣住她的指缝,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声音急促得几乎破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快从窗户走!别回头!”

      许南枝被他拉着,踉跄着跑到窗边,膝盖的伤口被扯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皮肉。她咬着牙,硬生生忍住了呻吟,嘴唇被咬得发白,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沈奕柯用力推开窗户,冰冷的晨风灌了进来,带着清晨的露水气息和远处早餐摊的油烟味,终于驱散了屋里的酒气和霉味,吹得两人的头发都乱了,额前的碎发贴在脸颊上,带着冰凉的触感。

      他回头看了一眼暴怒的沈国梁,男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正嘶吼着追过来,脸上的肌肉扭曲着,青筋暴起,像要吃人一样,手里还抓起了地上的一个啤酒瓶,瓶口的玻璃碴闪着寒光,在晨光里透着致命的危险。

      “爬下去!快!”沈奕柯将许南枝推到窗边的空调外机上,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她膝盖的伤口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外机的边缘,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冰冷的金属里。沈奕柯自己则挡在窗边,张开手臂,像一道屏障,延缓着沈国梁的脚步,眼神里带着决绝的坚定。

      许南枝的手掌刚抓住冰冷的下水管,管子上的锈迹蹭得掌心生疼,昨晚结痂的伤口被重新撕裂,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滴,滴在空调外机的金属壳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绝望的倒计时,每一声都敲在心上。她刚往下挪动了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沈奕柯的闷哼声,回头一看,沈国梁的拳头已经落在了沈奕柯的背上,男人的手臂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每一拳都带着致命的力道,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打断。

      “沈奕柯!”许南枝急得眼眶发红,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下水管上,瞬间被风吹干,留下淡淡的泪痕,“你快下来!我们一起走!”

      “别管我!快下去!”沈奕柯忍着剧痛,额头上的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淌,浸湿了头发,贴在额头上,狼狈不堪。他抬脚踹向沈国梁的膝盖,男人吃痛,单膝跪地,发出一声怒吼,像受伤的野兽。沈奕柯趁机转身,手脚并用地爬上空调外机,膝盖跪在金属壳上,伤口被硌得鲜血直流,染红了浅色的校服裤,他却顾不上疼,紧紧抓住了许南枝身边的下水管,锈迹蹭破了手掌的皮肤,混着鲜血,让他抓得更牢了,掌心传来的刺痛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沈国梁嘶吼着趴在窗口,探着半个身子出来,肚子上的肥肉耷拉着,像一团松弛的烂肉,随着他的怒吼而颤抖。他的手在半空中胡乱抓着,指甲划过空气,却什么也没抓到,嘴里的咒骂声像冰雹一样砸下来,恶毒而刺耳:“你们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老子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们找出来!打断你们的腿,扔到江里喂鱼!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在清晨安静的小区里回荡,惊醒了隔壁的住户,隐约传来开门的“吱呀”声和邻居模糊的嘀咕声,像幽灵一样,从各个角落冒出来。

      “快!别停!”沈奕柯拉着许南枝的手腕,两人沿着下水管往下滑。冰冷的金属管硌得手掌和膝盖生疼,伤口的血顺着管子往下流,染红了一节又一节锈迹斑斑的水管,像是一道绝望的印记。许南枝的膝盖已经疼得麻木了,每下滑一步,都像是在忍受酷刑,金属管上的凸起划破了裤腿,蹭到伤口,疼得她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不敢放慢速度。沈国梁的怒吼声就在头顶,像催命的符咒,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心上,提醒着她,一旦停下,就是万劫不复。

      两人跌跌撞撞地滑到一楼,双脚落地时,许南枝没站稳,踉跄着往前扑了一下,膝盖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伤口彻底裂开,鲜血瞬间浸透了裤腿,疼得她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她扶住身边的一棵小树,缓了口气,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却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刚站稳,就看到沈国梁已经出现在三楼的窗口,他扒着窗框,朝着楼下的邻居大喊,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委屈和愤怒,像一只装可怜的恶狼:“抓小偷!那两个小贱人是小偷!偷了我的钱!偷了我准备给老娘看病的救命钱!大家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他们是惯犯!”

      小区里的住户被吵醒,纷纷打开窗户探出头来,一张张带着睡意和好奇的脸从各个窗口探出来,像一个个窥探的幽灵,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怀疑。有人已经穿上衣服,趿着拖鞋,朝着楼下走来,脚步声和议论声渐渐清晰,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

      许南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像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知道,一旦被邻居拦住,被沈国梁颠倒黑白的话蒙骗,他们就彻底逃不掉了。这些邻居,平时对沈国梁的暴力视而不见,此刻却很可能因为他的煽动而对他们群起而攻之,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更凶狠的殴打和无尽的羞辱。
      “往那边跑!”沈奕柯拉着她的手,朝着小区后门的方向狂奔,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那里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平时很少有人走,巷子口堆着废弃的纸箱和破旧的家具,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能摆脱沈国梁的地方。

      他们的脚步声在清晨的小区里格外清晰,“咚咚咚”的,像擂鼓一样,夹杂着沈国梁的咒骂声和邻居的议论声,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追在他们身后,勒得人喘不过气。许南枝的腿已经疼得麻木了,脚底的伤口被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细小的石子钻进伤口里,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咬着牙,拼尽全力跟着沈奕柯的脚步。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里像火烧一样疼,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刺骨的凉意,呛得她忍不住咳嗽,却被她死死捂住嘴,不让声音泄露出来。但她不敢停下,沈奕柯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水,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仿佛能支撑着她走过所有的苦难,走过所有的黑暗。

      沈国梁已经从楼道里冲了出来,他虽然醉意未消,跑得踉踉跄跄,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时不时会撞到路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的声响,却依旧死死地跟在他们身后,嘴里不停地喊着“抓小偷”,声音嘶哑却极具煽动性,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

      小区里的几个大爷大妈已经围了过来,他们穿着睡衣,手里还拿着菜篮子或扇子,脸上带着怀疑和警惕,堵在小区的必经之路上,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站住!你们两个小孩,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还偷东西啊?”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妈皱着眉头,眼神里带着鄙夷,伸手就想抓许南枝的胳膊,她的指甲很长,带着污垢,眼看就要碰到许南枝的手腕,那指甲尖透着一股刻薄的寒意。

      “让开!”沈奕柯嘶吼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愤怒,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他拉着许南枝,侧身避开大妈的手,硬生生从人群的缝隙里冲了过去,肩膀撞到了大妈的胳膊,传来一阵钝痛。许南枝感觉到胳膊被大妈的指甲刮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皮肤瞬间破了,鲜血渗了出来。她猛地甩开那只手,大妈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这两个野孩子!没教养!偷了东西还敢动手!真是爹娘没教好!长大了也是社会的祸害!”

      那些刻薄的话语像针一样扎在许南枝的心上,她想反驳,想嘶吼着告诉他们真相,可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只能任由那些话语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带着刺骨的疼。

      他们终于冲出了小区后门,钻进了那条狭窄的小巷。小巷里弥漫着早餐摊的油烟味和垃圾的酸臭味,两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鼻腔,刺激得人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呕吐。两旁的房屋低矮破旧,墙壁上布满了涂鸦和斑驳的水渍,有的墙壁已经裂开了缝隙,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像是随时会倒塌。

      晾晒的衣服从各家各户的窗口垂下来,五颜六色的,几乎要碰到他们的头发,衣服上的水滴偶尔落在肩膀上,冰凉刺骨,瞬间浸湿了单薄的衣服。巷子里有早起的商贩正在摆摊,他们支起简陋的摊子,摆放着油条、包子和豆浆,油锅“滋滋”地响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让人更加觉得饥饿和狼狈。

      看到他们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样子,商贩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带着好奇,伸长脖子打量着他们;有的带着鄙夷,嘴角撇了撇,露出嫌弃的神情;还有的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便继续忙活自己的生意,仿佛他们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不值得浪费一点注意力。

      “别回头!一直跑!”沈奕柯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快听不清了,像是被砂纸磨过无数次,他拉着许南枝,穿过拥挤的商贩,避开堆放的杂物,像两道风一样,在狭窄的巷子里狂奔。身后的沈国梁还在追赶,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弱,被巷子里的嘈杂声掩盖了一部分,却依旧像一根刺,扎在他们的心头,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去,恐惧依旧如影随形。

      巷子里的路坑坑洼洼,布满了碎石和积水,许南枝不小心踩进一个积水的水洼,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裤腿,伤口被污水浸泡着,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皮肉,又痒又疼,几乎要让她失去知觉。她踉跄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沈奕柯及时扶住了她的腰,他的手臂很有力,稳稳地将她拉了回来,手掌依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指尖的温度透过汗水传递过来,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在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他们跑了很久,直到身后的咒骂声彻底消失,直到小巷渐渐变得开阔,直到看到前方繁华的街道。晨曦已经洒满大地,金色的阳光透过路边梧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破碎的金子,带着温暖的气息。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脸上带着青春的朝气,讨论着昨晚的作业和今天的课程;有提着菜篮的老人,慢悠悠地走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路边的菜摊;还有匆匆赶路的上班族,他们穿着整洁的西装或工装,手里拿着早餐,脚步匆匆,脸上带着疲惫却又充满干劲的神情,奔赴各自的岗位。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沉浸在自己的生活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少年,没有人看到他们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衣服,没有人看到他们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恐惧与倔强,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从地狱边缘侥幸逃脱。

      沈奕柯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扶着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像要炸开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嘴角又溢出一丝血迹。他的后背紧紧贴着树干,粗糙的树皮硌得伤口生疼,却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支撑感,不至于倒下。
      许南枝也松开了他的手,靠着旁边的墙壁滑坐下来,墙壁上的青苔蹭到了衣服上,留下一片绿色的痕迹,带着潮湿的气息。膝盖和手掌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裤腿和袖口,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红肿发炎,疼得她浑身发抖,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在膝盖上,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带着所有的恐惧、委屈和疲惫。

      两人沉默了很久,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呜咽声在空气中回荡,周围的喧嚣仿佛都与他们隔绝,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一个只有疼痛和疲惫的世界。过了好一会儿,许南枝抬起头,看向沈奕柯,他也正好转过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相视一笑,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茫然,像两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未来该去往何方。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温暖却刺眼,照亮了他们身上的伤痕和污渍,也照亮了他们眼底深处那一丝不肯熄灭的倔强,像黑暗中微弱却坚定的星火。

      “我们……暂时安全了。”沈奕柯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艰难。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纸巾,那是昨晚剩下的,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上面还沾着一点污渍。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递给许南枝,声音轻柔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擦擦吧,脸上全是灰,还有眼泪。”

      许南枝接过纸巾,却没有擦脸上的汗水和灰尘,而是轻轻抬起手,用纸巾擦拭着沈奕柯嘴角的血迹。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弄疼了他,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眼神里带着一丝心疼和担忧,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沈奕柯愣了一下,没有躲开,任由她擦拭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了一些,却依旧能看到清晰的指印,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刻在她的脸上,也刻在他的心里。他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带着一丝颤抖的温柔,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心底,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疼痛。

      小巷口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尖锐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提醒着他们,这里是繁华的城市,是别人的热闹与喧嚣,却没有一个属于他们的角落,没有一个能让他们安心停靠的港湾。沈国梁的怒吼声虽然消失了,但那个充满暴力的家,那个被偷走的五千块钱,还有身后可能随时到来的追捕,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们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

      他们知道,这一次的逃亡,比昨晚更加凶险。沈国梁已经彻底被激怒,他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此刻正在四处寻找他们,甚至会报警,用颠倒黑白的谎言来污蔑他们是小偷,让他们无处可藏。而他们身无分文,伤口在发炎化脓,没有地方可去,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像两片被狂风暴雨打落的叶子,只能在陌生的城市里随风漂泊,不知道下一站会在哪里,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磨难在等待着他们。

      许南枝看着沈奕柯苍白的脸,看着他额头上的淤青和嘴角的血迹,看着他眼底深处的疲惫和茫然,紧紧握住了手里的纸巾,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像许下一个庄严的承诺:“没关系,我们还有彼此。不管去哪里,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跟你一起。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熬过去的,总会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属于我们的地方。”

      沈奕柯抬起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丝淡淡的光芒,像黑暗中的星火,微弱却温暖,坚定而有力量。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驱散了所有的迷茫和无助。他点了点头,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许南枝的手,两人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掌心的汗水和血迹混在一起,却像是一种无声的约定,一种跨越苦难、彼此支撑的誓言。

      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洒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带着温暖的力量,仿佛在预示着,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只要他们彼此依靠,就一定能走出黑暗,迎来属于他们的黎明。

      肚子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咕噜”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许南枝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脸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饥饿感像潮水般涌来,带着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们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连一口水都没喝。沈奕柯的肚子也跟着发出了微弱的声响,他有些尴尬地别过头,眼神扫过路边的早餐摊,油条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诱人却又带着残忍的距离感——他们身无分文,连买一个馒头的钱都没有。
      “我去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沈奕柯松开手,挣扎着站起身,膝盖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龇牙咧嘴,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站稳。他扶着树干,慢慢挪动脚步,目光在路边的垃圾桶和商贩的摊位角落逡巡,心里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卑微。以前他饿极了的时候,也曾在垃圾桶里捡过别人剩下的食物,虽然屈辱,却能活下去。

      许南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发酸,她也撑着墙壁站起来,踉跄着追上他:“我跟你一起去。”她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这种屈辱,要死一起死,要饿一起饿,她不想让他独自面对那些鄙夷的目光。

      两人沿着街道缓慢地走着,脚步蹒跚,像两个年迈的老人。路边的垃圾桶散发着难闻的臭味,苍蝇在上面嗡嗡地飞着,沈奕柯屏住呼吸,弯腰翻看,里面大多是腐烂的菜叶和空的食品包装袋,偶尔有几个啃剩下的骨头,上面连一点肉星都没有。许南枝站在一旁,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看着沈奕柯弯腰的背影,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这里没有能吃的。”沈奕柯直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失望,后背的伤口因为弯腰的动作再次撕裂,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眼神依旧没有放弃,“我们再往前走走,前面有个菜市场,说不定能捡到别人丢掉的烂菜叶或者水果。”

      许南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上他的脚步。膝盖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红肿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能感觉到鲜血还在往外渗,裤腿已经和伤口粘在了一起,一动就牵扯着皮肉,疼得她浑身发抖。她的体温也渐渐升高,脑袋开始发昏,眼前的景物偶尔会变得模糊,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灼热的痛感,她知道,伤口大概率是感染了。

      沈奕柯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走路的脚步也越来越虚浮。他停下脚步,扶住她的胳膊,手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皮肤的滚烫,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你是不是发烧了?伤口是不是很疼?”

      许南枝摇了摇头,虚弱地笑了笑,声音细若蚊蚋:“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我们继续走吧,找到吃的就好了。”她不想让他担心,现在他们自顾不暇,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可沈奕柯怎么会相信,他蹲下身,不顾自己膝盖的疼痛,轻轻卷起她的裤腿。当看到那片红肿发炎的伤口时,他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边缘有些溃烂,渗出的脓液和鲜血混在一起,粘在裤腿上,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脚踝处被玻璃渣扎到的地方,也红肿了起来,细小的伤口里还嵌着一点玻璃碎屑,看得人触目惊心。

      “都感染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沈奕柯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更多的是心疼和自责,他不该让她跟着自己遭这份罪,不该让她的伤口变成这样,“我们得先处理伤口,不然会越来越严重的。”

      他扶着许南枝,走到一处偏僻的墙角,让她靠着墙壁坐下,然后四处张望,寻找着能处理伤口的东西。路边的绿化带里有一些干净的野草,他记得小时候奶奶说过,有些野草捣碎了可以止血消炎,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小心翼翼地摘了一些看起来干净的野草,又在路边的小卖部旁,趁着老板不注意,快速地接了一点自来水,浇在野草上洗干净。然后他蹲在许南枝面前,将野草放在手心,用力地捣碎,绿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流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腥味。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沈奕柯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愧疚,他伸出手,轻轻将捣碎的野草敷在许南枝的伤口上。刚一碰到伤口,许南枝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尖锐的痛感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混合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沈奕柯的动作更加轻柔,他小心翼翼地将野草敷匀,然后从自己的校服外套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料,轻轻缠在她的膝盖上,尽量勒得松一些,避免牵扯到伤口。“这样应该能好一点,”他抬起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一阵发酸,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不怪你,”许南枝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坚定,“是我自己愿意跟你走的,不管多苦,我都不怕。”

      处理完许南枝的伤口,沈奕柯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他的肩膀被沈国梁打了一拳,现在还隐隐作痛,抬手都有些困难,后背和膝盖的伤口也都发炎了,尤其是后背,被沈国梁踹到撞到衣柜,现在一动就疼得厉害。许南枝挣扎着起身,接过他手里剩下的野草,学着他的样子捣碎,然后轻轻地敷在他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帮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指尖碰到他后背的伤口时,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她知道他很疼,却只是咬着牙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小心翼翼地用布料将他的伤口缠好,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找到吃的,一定要让他们的伤口好起来,一定要活下去。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再次起身,继续寻找食物。这次他们运气好了一点,在菜市场后门的垃圾桶旁,找到了几个被扔掉的烂苹果,虽然有些地方已经发霉了,但切掉发霉的部分,里面还是好的。沈奕柯小心翼翼地捡起苹果,用袖子擦了擦,然后用石头将发霉的部分切掉,递给许南枝一个相对完好的:“你吃这个,我吃这个。”

      许南枝接过苹果,看着上面被切掉的缺口,心里一阵酸涩,却还是点了点头,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苹果的味道有些酸涩,却带着一丝甘甜,这是他们逃亡以来吃的第一口东西,仿佛带着救命的力量,缓解了一部分饥饿感。沈奕柯则拿着那个发霉面积更大的苹果,啃着剩下的果肉,哪怕有些地方味道已经变了,他也吃得很认真,不敢浪费一点。

      吃完苹果,两人的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脑袋也清醒了一点。许南枝的发烧症状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她的脸颊通红,眼神有些涣散,走路已经需要沈奕柯的搀扶才能勉强前进。沈奕柯心里越来越着急,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让她好好休息,不然她的身体会垮掉的。

      “我们去桥洞下面看看吧,那里应该能遮风挡雨。”沈奕柯想了想,城市边缘的桥洞下面,经常有流浪汉居住,虽然简陋,但至少能躲避阳光的暴晒和可能到来的风雨,也相对隐蔽,不容易被沈国梁找到。

      许南枝点了点头,任由他扶着自己,慢慢朝着城市边缘的方向走去。路上的行人依旧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浑身是伤、步履蹒跚的少年,他们像两个被世界遗弃的幽灵,在繁华的城市里艰难地前行。

      太阳渐渐升到了头顶,阳光变得格外刺眼,温度也越来越高,晒得人头晕目眩。许南枝的脚步越来越虚浮,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沈奕柯的身上,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嘴里喃喃地说着胡话:“水……我想喝水……”

      沈奕柯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他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一处水源。终于,在路边的一个公共厕所旁,有一个自来水龙头,他扶着许南枝靠在墙上,然后快步跑过去,打开水龙头,用手接了一些水,小心翼翼地捧到许南枝面前:“快喝点水,慢点喝。”

      许南枝颤抖着伸出手,捧着他的手心,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凉的自来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缓解了喉咙的干涩,却无法驱散身体里的灼热。她喝了几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脑袋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

      沈奕柯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环境,恨自己只能让她跟着自己受苦。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能感受到她的滚烫,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她能撑过去,祈祷他们能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处。

      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城市边缘的桥洞下。桥洞很大,里面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尿骚味,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破旧的被褥和塑料瓶,显然是有流浪汉在这里居住过。沈奕柯扶着许南枝,慢慢走到桥洞最里面的角落,这里相对干净一些,也能挡住外面的风。
      他让许南枝靠在墙壁上,然后将角落里的破旧被褥整理了一下,铺在地上,虽然上面满是灰尘和污渍,但至少能隔绝一点地面的寒气。“你先躺在这里休息一下,”沈奕柯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能喝的水和更多的食物,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在这里,我们尽量不要和别人起冲突。”

      许南枝睁开模糊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你……你要小心……”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沈奕柯笑了笑,虽然笑容里带着疲惫,却依旧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他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着桥洞外面走去,后背的伤口因为走动而传来阵阵刺痛,他却浑然不觉,心里只想着尽快找到水和食物,让许南枝能好好休息。

      许南枝躺在破旧的被褥上,闭上眼睛,身体的灼热感和伤口的疼痛感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忍受。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闪过张建军的打骂,闪过母亲的冷漠,闪过沈奕柯保护她的样子,闪过刚才逃亡的惊险瞬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苦难在等待着他们。

      但她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念头,那就是不能放弃,不能让沈奕柯的努力白费,他们已经逃离了那个充满暴力的地狱,他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看到属于他们的黎明。她紧紧攥着拳头,哪怕身体再虚弱,眼神里依旧透着一股倔强的光芒,像黑暗中永不熄灭的星火。

      沈奕柯在桥洞周围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其他流浪汉的身影,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在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还剩半瓶水的塑料瓶,还有几个被扔掉的面包包装袋,里面残留着一点面包屑。他小心翼翼地将塑料瓶捡起来,擦干净瓶身,然后快步回到桥洞下,将水递给许南枝:“快喝点水,补充点水分。”

      许南枝挣扎着坐起来,接过塑料瓶,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激。沈奕柯则将面包包装袋里的面包屑倒在手心,一点点地吃着,虽然少得可怜,却聊胜于无。

      就在这时,桥洞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个人的说话声,声音粗哑,带着一股痞气。沈奕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将许南枝护在身后,身体紧绷着,像一只警惕的野兽,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他知道,桥洞里的流浪汉大多不好惹,他们很可能会因为领地被侵犯而对他们动手,而现在的他们,根本没有力气应对任何冲突。

      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个穿着邋遢、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男人出现在了桥洞门口,他们看到沈奕柯和许南枝,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和敌意,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皱着眉头,粗声粗气地问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沈奕柯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大哥,我们只是路过,太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就走,不会打扰你们的。”他知道,现在不能和他们起冲突,只能尽量忍让,希望能蒙混过关。

      那个高大的男人上下打量着他们,看到他们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神里的敌意稍微减弱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一丝警惕:“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许南枝紧紧抓住沈奕柯的衣角,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她能感受到沈奕柯后背的僵硬,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疲惫,她知道,他们根本不是这三个男人的对手。

      沈奕柯咬了咬牙,扶着许南枝,挣扎着站起来,声音依旧带着恳求:“我们马上就走,麻烦你们通融一下,她生病了,走不动路,我们稍微休息一下,缓口气就走。”

      “少废话!”另一个瘦高个男人不耐烦地吼道,伸手就想推沈奕柯,“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沈奕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住许南枝,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怒,却又不得不压抑下去。就在这紧张的时刻,许南枝突然咳嗽起来,咳嗽声剧烈而痛苦,她的身体蜷缩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丝。

      三个男人愣住了,看着许南枝虚弱的样子,眼神里的敌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个高大的男人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就在这里待着吧,别乱动我们的东西,也别给我们惹麻烦。”说完,他带着另外两个男人,走到了桥洞的另一边,不再理会他们。

      沈奕柯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扶着许南枝,慢慢坐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后怕:“没事了,他们不会为难我们了。”

      许南枝虚弱地笑了笑,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身体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她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却能感受到沈奕柯肩膀的温度,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奕柯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滚烫的身体,心里充满了担忧和无助。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许南枝的病能不能好起来,不知道他们未来的路在哪里。但他知道,他不能放弃,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要保护好许南枝,一定要带着她走出这片黑暗,找到属于他们的光明和希望。

      桥洞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温度慢慢降了下来,晚风从桥洞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驱散了些许的炎热。沈奕柯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昏睡的许南枝,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他在心里默默发誓,无论未来有多艰难,他都会带着她一起走下去,永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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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破晓前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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