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明剧本里执棋

　　自那日在永昼教廷与卡尔修斯神父谈话后，已经过去了三天。布兰尔·塞纳斯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埋首于皇家学院的古籍之中，或是履行他作为圣子的浅层职责。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深植于心的不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潜藏的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愈发汹涌。

　　那个纯粹毁灭的梦境没有再出现，但【真理本质】天赋带来的那种对世界底层规则和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却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听”到了这个世界不和谐的杂音。城市能量脉络中那些晦暗的波动，人群中偶尔闪过的非人扭曲感，都像细小的尖刺，不断提醒他危机的迫近。

　　此刻，他正坐在皇家学院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在摊开的古老羊皮卷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他戴着那副精致的金色单片眼镜，指尖轻轻划过其上早已失传的古代精灵文字，看似在潜心研究，实则大部分心神都用于维持天赋的被动运转，过滤并分析着周围环境中一切可疑的信息流。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靠近，带着他熟悉的、刻意收敛了野性力量的节奏。

　　“还在研究这些旧纸堆？”爽朗的声音响起，穿着深灰色骑士便装的凯兰·维尔斯德自然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深灰色的眼眸带着笑意，“我说布兰尔，偶尔也该出去活动一下，呼吸点新鲜空气。老待在图书馆里，你这‘体弱’的人设可就要假戏真做了。”

　　布兰尔抬起头，回以温和的微笑，指尖推了推镜框：“知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凯兰。而且，‘布老师’总得有些真才实学，才能不负其名，不是吗？”他巧妙地用外号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试图驱散自己心中那份凝重。

　　凯兰哈哈一笑，身体却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关切：“少来。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自从那天从教廷回来就这样。卡尔修斯老头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需要我……做些什么吗？”他放在桌下的手，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那是他警惕时，属于狼人血脉的本能反应。

　　布兰尔心中一暖。凯兰的观察力总是如此敏锐，那份毫不掩饰的守护之意，是他在这片迷雾重重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可以确信的锚点之一。

　　“只是一些关于教义和……命运的探讨。”布兰尔斟酌着词句，避重就轻，“神父提醒我，未来充满变数，而选择权在自己手中。”他顿了顿，看向凯兰，“我只是在思考，当‘可能性’摆在面前时，该如何抉择。”

　　凯兰凝视着他，眼神认真起来：“无论你怎么选，布兰尔，我的剑永远为你所指。”他的话语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那是【骑士誓约】天赋背后最质朴的承诺。

　　就在这时，布兰尔脸上的浅笑微微一僵。透过单片眼镜，他“看”到了一股极其隐晦、但充满恶意与扭曲的能量波动，正从图书馆二楼的西北角传来。那波动如同投入静水中的墨滴，迅速污染着周围平和的能量场，带着一种贪婪、冰冷的猎食者气息。

　　是拟态者！而且，目标似乎……锁定了他们这个方向？

　　“凯兰，”布兰尔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三点钟方向，二楼回廊柱影下，那个正在整理书籍的‘管理员’……感觉不对。”

　　凯兰眼神瞬间一凛，所有的慵懒随意顷刻间消失无踪。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借着调整坐姿的角度，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过布兰尔所说的位置。那里确实站着一位穿着图书馆管理员制服的中年男子，动作看似正常，但凯兰属于狼人的敏锐直觉，立刻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非人的违和感——对方的呼吸节奏过于平稳，眼神缺乏焦距，仿佛戴着一张精心绘制却毫无生气的面具。

　　“确认？”凯兰低声问，肌肉已然微微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能量特征高度扭曲，与记录中的拟态者吻合度超过八成。”布兰尔冷静地分析着，【真理本质】飞速运转，解析着那股恶意能量的构成，“它在观察我们……不，它的主要目标，可能是我。”他感知到那股恶意如同冰冷的触须，更多地缠绕在自己身上。是因为圣子的身份？还是因为……继承人的身份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明白了。”凯兰简短回应，手已按上了腰侧隐藏的短剑剑柄，“按计划，示弱，引它到预设地点。”

　　这是他们早已商议过的策略之一。利用布兰尔“体弱”的表象作为诱饵，将潜在的威胁引向利于他们掌控或避开耳目的区域。

　　布兰尔点了点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疲惫，他轻轻合上面前的羊皮卷，揉了揉太阳穴，对凯兰说道：“有些头疼，可能是这里空气不太流通。凯兰，陪我去后面的庭院透透气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一定距离内、感官敏锐的存在听清。

　　“好。”凯兰站起身，一副理所当然护卫的模样。

　　两人保持着平常的速度，不紧不慢地离开阅览区，向着图书馆连接后方旧馆的偏僻走廊走去。那条走廊平日人迹罕至，旧馆也正处于维修状态，是动手的理想地点。

　　布兰尔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充满恶意的能量波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它移动的方式很奇特，并非单纯的物理位移，更像是在阴影与实体间进行着某种短距离的、难以捕捉的闪烁。

　　“它跟来了，速度很快，而且……移动方式异常。”布兰尔低声预警，同时，他的右手在披风的掩盖下，指尖微微勾动，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万象归墟】气息的空间涟漪在他身后悄然弥漫开来，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撒下了一张极细的感知之网，干扰并标记着追踪者的路径。

　　凯兰嗯了一声，全身的感官都已提升到极致。走廊的光线逐渐昏暗，两侧是高大的、积着些许灰尘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木头的气息。

　　就在他们走到走廊中段，一处光线最为晦暗的地点时——

　　异变陡生！

　　侧面书架投下的浓重阴影中，一道人形的轮廓如同液体般“流”了出来，瞬间凝实！正是那个“管理员”，但他的面容此刻已经扭曲，嘴巴裂开到一种非人的弧度，露出里面细密、尖锐的牙齿，双眼变成了纯粹的、没有任何反光的漆黑。它的手臂如同橡胶般猛地伸长，指尖化作闪烁着寒光的利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布兰尔的后心！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凯兰低吼一声，反应更是快如闪电。他早已蓄势待发的身体猛地侧移，精准地挡在布兰尔与攻击路线之间。与此同时，“锵”的一声清鸣，他腰间的短剑已然出鞘，剑身并非金属光泽，而是在这昏暗环境中泛着幽幽的、吸收光线的暗色——这是掺杂了特殊陨铁、专门针对超自然生物的武器。

　　短剑精准地格挡住了那记致命的刺击，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巨大的力量从剑身传来，让凯兰的手臂微微一沉，但他脚下如同生根，纹丝不动。

　　“暴露了！速战速决！”凯兰喝道，深灰色的眼眸在瞬间掠过一丝野性的猩红，属于狼人血脉的力量开始涌动。

　　那拟态者一击不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如同玻璃摩擦的嘶鸣。它被格挡的手臂猛地软化，如同鞭子般缠绕向凯兰的短剑，另一只手臂则再次闪电般刺出，目标转向凯兰的咽喉。

　　“它的核心能量在胸腔偏右，结构不稳定，存在间歇性防御薄弱点！”布兰尔清冷的声音响起，【真理本质】已在交锋的瞬间完成了对目标的关键解析。他没有丝毫慌乱，脚步向后轻移，看似惊险地避开了战斗的中心区域，为自己争取施法空间。他的左手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虚划了一个极其简洁、却引动了周围空间细微震颤的符文。

　　【万象归墟·微尘】！

　　并非强大的分解之力，而是将力量极度凝聚、压缩，化作一道无形的、针尖般的冲击，精准地射向拟态者胸腔右侧，那个被【真理本质】标记出的能量节点！

　　拟态者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孱弱”的目标不仅看穿了它的要害，还能发出如此精准而诡异的攻击。它试图闪避，但凯兰的短剑如同附骨之疽，带着暗影掌控的力量，死死缠住了它的大部分行动路线。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那道无形的冲击成功命中了能量节点。

　　拟态者的动作猛地一僵，发出一声痛苦与惊怒交织的尖锐嘶嚎。它胸腔右侧的位置，那层拟态的人类皮囊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来，短暂地露出了下面扭曲、蠕动的、如同无数暗色粘稠触手纠缠在一起的本质！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恶意能量从中泄露出来。

　　“好机会！”凯兰眼中精光爆射。他抓住对方因核心受创而瞬间僵直的破绽，体内狼人血脉之力轰然爆发！他的身形似乎都膨胀了一圈，短剑上附着的暗影之力如同活物般缠绕、嘶鸣。

　　“月影·断流！”

　　剑光一闪，并非耀眼的亮色，而是一道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弧线，以超越之前数倍的速度，精准地斩向拟态者因能量泄露而防御大减的脖颈！

　　“嗤——！”

　　没有太多阻碍，那颗刚刚还维持着人类轮廓的头颅应声飞起！但在脱离身体的瞬间，头颅和倒下的躯干都迅速失去了人类的形态，化为一大滩不断蠕动、试图重新聚合的暗色粘稠物质，散发着强烈的污染气息。

　　“还没完！”布兰尔提醒道，他能感觉到那滩物质中仍蕴含着强烈的活性与恶意。

　　凯兰没有丝毫犹豫，短剑插回腰间，双手在胸前交叠，一个更加复杂的暗影符文在他掌心瞬间成型。

　　“暗影·噬！”

　　他低喝一声，将符文推向那滩蠕动的物质。符文触碰到目标的瞬间，骤然扩张，化作一个微型的黑暗漩涡，强大的吸力和暗影能量如同无数细小的牙齿，疯狂撕咬、吞噬着那些粘稠物质。物质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滋滋声，迅速消融、蒸发，最终彻底化为虚无，只留下一小撮灰烬和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走廊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凯兰略微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布兰尔平稳的脚步声。

　　凯兰甩了甩短剑，确认上面没有残留任何污秽，将其归鞘。他走到布兰尔身边，仔细打量着他：“没受伤吧？”
　　“没有。”布兰尔摇了摇头，取下单片眼镜，轻轻擦拭着，掩饰着眼底一闪而过的金芒。首次主动运用天赋参与实战，并成功与凯兰配合击杀拟态者，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有了新的认知，也更加确认了前路的危险。“你的‘暗影噬灭’运用得更纯熟了。”

　　“总不能一直被你这‘文明哥’在理论知识上甩开太远。”凯兰笑了笑，随即表情严肃起来，“但这东西居然敢潜入皇家学院……它们的渗透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而且，它显然是冲你来的。”

　　布兰尔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投向那撮即将消散的灰烬，眼神深邃：“嗯。这印证了卡尔修斯神父的警告。‘规则’的对立面，已经主动找上门了。”他顿了顿，看向凯兰，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这反而让我更确定了。”

　　“确定什么？”

　　“确定我不能坐视那个‘血色未来’的到来。”布兰尔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在这昏暗的走廊中清晰地回荡，“无论对手是怪物、拟态者，还是所谓的‘规则’或其他‘候选人’……我都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搏一个不同的结局。”

　　凯兰看着身旁的挚友，此刻的布兰尔，虽然依旧穿着学者的长袍，脸色甚至因为刚才的精神集中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挺直的脊梁和眼中燃烧的、近乎神性的火焰，让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正在缓缓出鞘的、足以斩断命运枷锁的利刃。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带着狼性的不羁与坚定：“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你的剑所指，即是我奔赴之地。”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决心在空气中交融。他们离开了这条恢复死寂的走廊，将战斗的痕迹与最初的抉择，一同掩埋在了旧书卷的尘埃之下。而真正的风暴，显然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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