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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的回声
那场名为“接风”的盛宴,最终只接住了满身的风尘与疲倦。许念逃也似的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房间里有种久未住人的清冷气息,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以为自己会哭,或者继续那持续了三年、在巴黎深夜练习的深呼吸。但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边缘,指尖冰凉。林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最终撞开了记忆深处那扇沉重的大门。
回忆,带着三年前那个雨夜的潮湿与寒意,汹涌而至。
三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雨下得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她们在那间承载了太多欢笑与秘密的小小出租屋里,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空气里弥漫着摔碎的玻璃杯气息,像她们同样支离破碎的言语。
“够了,林熹!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许念的声音是嘶哑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你的世界永远阳光普照,你怎么会懂走在阳光下都觉得冰冷刺骨的感觉?”
她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那些新旧交错的浅粉色痕迹,它们像某种丑陋的藤蔓,攀附在她苍白的皮肤上。那是她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是内心飓风过后,留在现实世界的唯一证据。
林熹的脸色瞬间煞白,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藏在美好表象下的狰狞疮疤。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彻底隐瞒的受伤。
“我不明白?”林熹的声音在发抖,往日里的阳光被浓重的乌云覆盖,“许念,我一直在你身边!我试着理解你,拥抱你,把你从你的世界里拉出来!可你给了我什么?你只给了我你精心伪装起来的‘正常’!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她的乐观向上,在此刻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她以为爱能战胜一切,却发现自己连爱人真实的痛苦都未曾触摸到。
“告诉你什么?”许念笑了,眼泪却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告诉你我每一天都在和自己打仗?告诉你我看着你那么美好,就觉得自己更加不堪?你的存在,你的爱,有时候对我来说是压力,是让我无法呼吸的负担!”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林熹的心脏。她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负担……”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第一次认识它。“原来我的爱,对你而言,只是负担。”
那一刻,许念知道自己说了无法挽回的话。可她控制不住,内心那头名为“抑郁”的怪兽攫住了她,让她只想摧毁一切,包括她自己,也包括这段让她感到无比压力却又视若生命的关系。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啦啦地下着,像是在为她们的青春送葬。
最后,林熹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被雨打湿的石膏像。她用一种许念从未听过的、冰冷而疲惫的声音说:
“许念,如果你的世界不需要光,那我……就不照亮你了。”
她没有怒吼,没有质问,只是平静地宣判了结局。然后,她转身,走进了那片茫茫雨幕里,再也没有回头。
几天后,许念收到了巴黎一所艺术学院录取通知书的邮件,那曾是她梦想的offer,此刻却像一根救命稻草。她仓皇地收拾行囊,像逃离一场瘟疫,逃离这座充满遗憾和伤痛的城。
回忆的潮水倏然退去,留下满目狼藉的现实。
沙发上,许念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三年前那场雨的湿气,冰冷地渗入她的骨髓。
原来,有些伤口,从未真正愈合。它们只是在时间里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它们重新裂开,鲜血淋漓。
她以为去巴黎是一场治愈的远行,如今才明白,那更像一种逃避。她逃开了熟悉的环境,逃开了可能的目光,也……逃开了林熹。她以为时间能抹平一切,可当林熹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绝望地发现,时间只是将所有的痛楚发酵得更加醇厚、更加刺人。
“如果你的世界不需要光,那我就不照亮你了。”
林熹当年的话语,和今晚露台上那句礼貌而疏离的“玩得愉快”,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她,好像真的,弄丢了她的光。
许念缓缓抬起手,看着腕上那道在巴黎无数个日夜后已变得浅淡的疤痕。巴黎教会她用颜料覆盖画布上的失误,却没能教会她,如何覆盖生命里的。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而她的内心,却提前迎来了永夜。这一次,她该如何才能,真正地向过去告别,而不是在回忆的泥沼里,反复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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