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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骂
手机屏幕还亮着,结算界面的“胜利”二字没来得及关掉,就被弹出的聊天框盖了大半。温秋的指尖还停在屏幕边缘,刚要退出游戏,那些带着刺的文字就撞进了眼里,像冰锥似的扎得她眼睛生疼。
“一看就是闲的,不如去学会习,比什么不强!”
“就是啊,我支持楼上的!”
“玩个奶妈还这么能刷存在感,怕不是现实里没人理吧?”
“估计是个没朋友的宅女,也就只能在游戏里找成就感了。”
一条接一条,刷新得飞快。温秋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僵硬地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敢动。刚才游戏里的欢呼和称赞还在耳边回响,怎么转瞬间,就变成了这样的嘲讽?她甚至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是刚才的队友,还是路过的陌生人?他们连她的样子、她的生活都不知道,就凭着几局游戏,凭着她偶尔回复的几句“收到”“稳住”,就给她贴上了“傻子”“没朋友”的标签。
“操。”
她低低地骂了一声,声音发颤,带着点没处发泄的委屈。刚才还因为胜利而发烫的脸颊,瞬间凉了下去,那点好不容易冒出来的愉悦感,像被一盆冷水浇灭,连点火星都没剩下。她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可这点疼,根本压不住心里翻涌的酸涩和愤怒。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的,起初只是零星几滴,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声音又急又响,像是在附和那些骂声,把她困在这个狭小的公寓里,连逃的地方都没有。风也跟着起哄,呜呜地刮着,把窗户吹得哐哐作响,客厅的吊灯又开始摇晃,昏黄的光影在墙上乱晃,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盯着她这个狼狈不堪的猎物。
温秋把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屏幕朝下,那些刺眼的文字终于看不见了,可它们像刻在了脑子里似的,一遍遍回放,每一个字都在往她心上捅刀子。她蜷缩起身子,膝盖抵着胸口,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像在给自己找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这一次,不是因为悲凉,而是因为愤怒和委屈,滚烫的泪水砸在膝盖上,洇湿了灰色的短袖,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为什么要骂我?”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喃喃自语,声音哽咽,“我没惹你们啊……”
她只是想在游戏里找点存在感,只是想被人需要,只是想暂时忘记现实里的荒芜和孤独。她没坑队友,每次都拼尽全力治疗、挡伤害,那些称赞是她应得的,可为什么转眼就变成了谩骂?难道一个人想在虚拟世界里找点快乐,也是错的吗?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没有。”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望,“或者说,温秋都不是人。”
这句话像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她想起福利院那些阿姨敷衍的眼神,想起领养家庭父母客气的疏离,想起社交软件上那些敷衍的回复,再想起现在屏幕上的谩骂——好像不管她怎么做,都得不到别人的认可,都像个异类,像个不该存在的人。
她趴在膝盖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压抑的呜咽声被雨声和风声掩盖,只有偶尔溢出的抽噎,证明着她此刻的痛苦。指甲抠着沙发上的破洞,把破口撕得更大,指尖沾了些布料的碎屑,混着眼泪和掌心的汗,黏糊糊的,像她此刻的心情。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嗓子哑得发疼,眼泪也流干了,只剩下眼眶的酸涩和红肿。雨还在下,玻璃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滑,像一道道泪痕,映着窗外昏暗的夜色。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雨声和风声,还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温秋慢慢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麻木,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死寂。她伸手捡起沙发上的手机,屏幕没碎,还停留在那个聊天界面,那些骂人的话还在那里,像一根根毒刺,提醒着她刚才的狼狈。
她没有再看那些文字,只是机械地退出聊天框,退出游戏,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在一边。然后她站起身,动作迟缓地走到窗边,盯着玻璃上不断滑落的水珠。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车灯,像鬼火似的,转瞬即逝。
“我只有手机陪着,是不是?”她又开始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可手机也会带来伤害啊……”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雨水打在玻璃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头发凌乱,像个疯子。这就是她,温秋,一个在现实里没人在乎,在虚拟世界里还要被人谩骂的可怜虫。
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提醒着她已经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她转身走向厨房,脚步虚浮,差点被地上的薯片碎屑滑倒。厨房的灯是裸露的灯泡,打开后发出刺眼的白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冰箱里除了那盒过期的牛奶、几罐啤酒和一瓶沙拉酱,什么都没有。
她拿出一罐啤酒,没有拉开拉环,只是抱在怀里,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胸口,稍微驱散了一点心里的燥热。她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看着墙上那道丑陋的裂缝,看着那盏晃晃悠悠的吊灯,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以为游戏能给她带来一点光亮,能让她暂时逃离现实的痛苦,可到头来,还是被打回原形。甚至比之前更痛,因为尝过了被需要、被称赞的滋味,再回到这种被谩骂、被忽视的境地,那种落差感,比从未拥有过更让人难以承受。
“活着真没意思。”她低声说,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啤酒罐被她抱得越来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盯着客厅里的垃圾桶,里面还躺着刚才被她捏扁的啤酒罐,还有那包薯片的红色包装纸。那些曾经给她带来短暂快乐的东西,现在都变成了垃圾,和她一样,毫无价值。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笃笃笃”,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死水,激起了一圈涟漪。
温秋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雨夜里,会有人来找她吗?
她抱着啤酒罐,一动不动地站在厨房门口,心脏狂跳不止,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敲门声还在继续,“笃笃笃”,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她浑身发冷,汗毛都竖了起来。
“谁?”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门外没有回应,敲门声却停了。
温秋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雨声、风声,还有……好像有轻微的呼吸声?
她的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抱着啤酒罐的手开始发抖。她想起了新闻里那些深夜敲门的坏人,想起了那些入室抢劫、杀人的案件,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喘不过气。
她慢慢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撞到了厨房的橱柜,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门外又传来了动静,像是有人在低头看着什么,又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再敲门。
温秋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房门是老旧的木门,没有猫眼,她看不到外面的人是谁。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这狭小的公寓,除了卧室和卫生间,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谁在外面?”她又喊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却还是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再不说我报警了!”
门外依旧没有回应。
就在她快要崩溃,准备拿起手机报警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极其轻微、极其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能,能给我一杯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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