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

　　在最灿烂的季节里你同我说你要死去。

　　说这话时你的语气认真且平静，我看你时你甚至冲我笑了一下两个梨涡出现，又消失不见。
　　我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是疯了吗？
　　你耸了耸肩，目光悠长，穿过夏天。
　　你说。
　　“夏天在我骨缝儿里黏稠的，化开。要把我逼疯了。”

　　1.
　　你第一次同我谈起住在体内的【夏天】时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可你只是告诉我，它在你的身体里生根、发芽、快要长大。
　　我说不，这不可能，前所未闻。
　　你移开视线，去看树上那只鸟，淡淡地说，可事实确实如此。

　　2.
　　你第二次同我谈起住在体内的【夏天】时我以为你精神失常。
　　你揉着面团，模仿大人的样子将面团拍来拍去，我捏着那一小块你给的边角料玩的不亦乐乎。
　　窗户很剔透，外面的光就送送地落进来，轻盈地落于你眉眼。
　　你嫌我幼稚，我说你大人气。
　　吵吵闹闹，没人再说那个话题。

　　3.
　　你不再提起【夏天】，考虑却一日比一日周全。
　　你准备了小刀、麻绳、杀虫水。
　　我阻止不了，又无从劝说。

　　4.
　　拎了一袋金鱼。
　　你看见什么也没说，只抬手拨了拨水袋，看光的色散，折出彩虹的光。
　　我任你动作，只在你收回胳膊时握住你的腕。伶仃的一截，白，也瘦，骨头的触感硌得我心疼。
　　你我就保持这个动作沉默，目光交错，可谁也没有动。
　　我怀疑金鱼已经死掉了。

　　5.
　　你死的那天下了雨。
　　我发了工资，给你买了一捧花束，满心欢喜地拉开房门，却见了满地血水。
　　你的面容温婉，还有解脱。
　　伶仃的腕垂着，肉翻开，露着森白的骨。
　　——所以还是用了小刀对吗？
　　我吻着那截骨，若有所思。

　　6.
　　上学那会儿你说会带我去爬山，去看花。你说春尚冷意未褪，夏才山花满野。
　　真是可惜。
　　我等你履行承诺等了一年又一年。
　　你却如此洒脱地终止了约定。

　　7.
　　此后千山万水，风过鹤鸣，皆为常景。
　　——我再不去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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