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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秀冬花一直在屋子外的路边站着,望着那棵杏树在说什么。
道士姨父走出门外朝雪花冬花摆摆手,让她们走开回避。
“你们先回家,不要等哥哥了。”
先怕被人听到,道士姨父压低声音喊道。
雪秀冬花朝这边望了一会,转身离开几步
俩人犹犹豫豫迟疑了好一会儿,再往这边张望着,才再次转身离去。
看着雪秀冬花离去后,道士姨父走出门外,四下张望一阵,确认没人往这里窥视,返回屋内,让春子站在门口一侧,他自己再回这间贴邻的半间小屋子里,手持拂尘和桃木剑,一进门来就开始手舞足蹈踏歌诵咒:
“天清清,地灵灵……千星雷公千星尖,万星毫光万星明……吾奉玉帝新勅赐,降落凡间救万民;弟子一心专拜请,天师教主降来临……哎……”
“原准备年底二十你会过我家,等着一担糍粑,结果只有拖拉机拉来一担篮子。”
间中歇下来的道士姨父对春子说。
如果是春子去的的话,得挑一担的年货。以前兄长振林送年货的时候就是用箩筐挑一担的。一篮子的东西相对一担箩筐的东西来说,对于道士姨父来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除了各个的门口迎接诸路神仙,兵将马甲也会从窗口、屋檐上的瓦缝、墙壁上的孔洞,各路诸神都会遁入而来——你再往里面站一点。”
道士姨父在说话的时候,让春子离门口远一点,把神灵遁入屋内的路面让出来。
“到了吧?”春子问。
“早就到了。
春子没有再问。他知道再问道士姨父也是用他不懂的言辞回答自己。既然道士姨父说诸路神仙己到,那就到了吧。
“我要回去了。大姨父你去我家吧?”
春子动了动身子说完问。他担心时间太长,让大人耽心,也不知道早先回家的雪秀冬花会对母亲说什么。
“去呀。你再站会就好……一路中逢险阻,一切逢若相索,特此化成土,随念随时来,降我吉星辅;过去尽生方,现存赖恩主……一声涌永宁,全家伙龙虎;有此圣灵咒,万魔成束首……太上吕帝君,急急如律令。”
……
道士姨父漫不经心地回答完继续作法。去不去春子家,全凭他做完法事赚取这桩财富后的心情。
他继续手舞足蹈踏歌诵咒,完毕,对春子说:“一会儿关窗户了,外面站人就没关系了。”
春子看着道士姨父把符纸点燃在碗里,烧尽成灰,再往碗里注入小半碗水,然后绕着屋里墙壁踩着步斗踏罡,手舞拂尘召遣神灵。
他走完几个来回,似乎累了,就在那张破旧的桌子上坐下来,对春子说起他从前一天内能够替五六户人家作法的事情来:
“……最好的一家是有户人家的男人让屋檐沿上的边瓦落下,刚好他经过时砸在他头上,就这样碰巧一下子死了。
作完法事后,那户人家的大儿子挑半担米二十二个鸡蛋送到家里来。那时候,一年里收了多少米,接了多少鸡蛋,记都记不清数也数不过来。反正一月下来得有好几担。”
“你耽误劳动,生产队不管你吗?”
对于道士姨父的话,春子并没有去信。
祖父说过,塞毛坳那个道士姨父就是在打摆子胡扯。
“那时候是分田到户,还没有生产队,也没有这些阶级斗争的运动。现在一月做一二户,还得偷偷摸摸的让人看住。唉。”
道士姨父很沮丧地说,在新文化运动移风易俗破四旧、打倒一切封建迷信彻底批判封资修的斗争中,对道士姨父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道士姨父引着女人小心翼翼推着摇篮里襁褓中的幼儿,来来回回在一大一小的两间屋子中穿梭,最后他站在女人跟前,不知道是对女人所言,还是在念符咒,有意操着缓慢的语调:
“昆仑山上一窝草,七十二年长不老,吾奉师拿来庄天地,诸师邪法搬解了……各路诸神请回——”
……
“……镇宅旺财、助运化煞,积福蓄运,安宅辟邪。灵宠知得煞,二郎哮吠天犬,纳天地之阳气,聚日月之精华。雄鸡阳气好斗之物,升阳克阴……鸡狗猫养在家,守屋护宅——饭菜留二口,喂塆里的猫和狗。听见了没?”
道士姨父挥一个拂尘,停止罡步,收回木剑,“嗬嗬”大喝一声,这一轮法事完毕,厉声喝道最后一问。
女人慌恐地点点头:“听见了。”
这种场合的女人,只有让道士姨父摆布的份。诸多在人世间不能如愿的事,只能求助于神灵。
“听见了,可以把孩子抱起来了……丰产丰收、发财积财……夫妇和睦,子孙长成,六畜驱瘟……把符水喝二口——吚哟……”
女人从摇篮里抱起婴儿,婴儿的脸贴到女人的胸口,女人右手轻拍着婴儿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一端,左手掌摩挲在婴儿的小脸上。婴儿安详地在女人怀抱中入眠。
窗外的阳光柔和的暖融融地拂面而来。
道士姨父朝门外望风的男人招招手,让他进来,再端起符水,把碗递给进来的这家的男人。男人接过道士姨父的碗,他比女人还要慌张,端碗的手颤抖起来。他屏住了气息,喝完二口符水,把碗递回道士姨父手上。
道士姨父接过男人的碗,又递给女人,女人也喝了二口。他再走到门口,把碗里的符水成横线洒下点滴在门槛下的地面上。
“碗里头的符水,按我刚进来的时候说的去做。记得吧?” 道士姨父躬起身侧着头说。他完全一副漠视这屋里男人女人的存在。
男人和女人呆愣愣地互相看一会儿,神思恍惚中他们根本没去记。夫妻俩再望向道士姨父:
“师父再说一遍。”男人嗫嚅道。
“晚上睡觉给小孩喝一点,早上起来喝一点,剩下的洒到门口——象我刚才那样横着洒。”
道士姨父显得很厌烦地说完,转头换成一副笑脸对春子道:
“春子,你现在回去吧。把鸡蛋和面带上。”
女人把怀抱中的婴儿让男人抱着,利索地把面和鸡蛋用旧报纸卷成一个小小包裹,往春子手里塞:
“春子,过年来镇上玩,带弟弟妹妹来我家坐呀。我让孩子他爸再留多两挂鞭炮在家等着你来。”
春子捧着手里女人递的鸡蛋和面,没有言语。
他踌躇不前,到底要不要面和鸡蛋。父亲对他说过,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到人家家里去,不能收受人家任何礼物,手上不能拎着东西回家。
一场法事下来,男人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女人的样子终于平静下来。
道士姨父作法后将会给这一家人带有一种怎样的抚慰?春子思忖:道士姨父让婴儿父母行善,所积下的功德,就像道士姨父请来的诸神降福一样,给这个婴儿的未来以一个圆满的结局,完成人生的历史使命?
“春子不好意思拿在手里。你就放在我包里。晚上我带去他家。”道士姨父对女人不客气地说。
“那把鸡蛋放在兜里吧。”女人向前走到春子跟前,把鸡蛋塞到他左右衣服兜里。
女人往衣服兜里塞到了六个鸡蛋,让春子感觉沉甸甸的不自在。春子拒绝了女人再往兜里放鸡蛋。
“剩下的你留着吧,下次我来木铺街歇脚的时候,你煮给我吃。”
道士姨父朝女人认真地说。
“好,那我留着。”女人应承下来。
现在哀怨纤弱的女人的心情,通过道士姨父祈福驱邪的法事,足可以拂除女人在思念前面俩个孩子情怀的哀感,充满了对怀抱里孩子未来美好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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