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第一灵绣师

作者:昱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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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生罗刹


      上海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不是江南烟雨的缠绵,是裹着法租界煤烟、百乐门脂粉和黄浦江咸腥的浊雨,砸在青石板上“噼啪”响,溅起的泥点里混着不知谁家倒的馊水,泛着诡异的酸腐味。

      百乐门后巷的垃圾桶被雨泡得发胀,烂菜叶、破戏服和变质的糕点堆在里面,腐臭顺着巷弄飘开,和墙角渗出来的血味缠在一起,粘在皮肤上,像一层洗不掉的油。

      苏苗苗撑着柄褪了色的黑布伞,伞骨断了一根,用细铁丝绑着,歪斜地罩着她半边身子。

      雨丝斜斜钻进伞下,打湿了她旗袍的下摆,黑色的绸缎吸了水,沉甸甸地贴在小腿上,凉得刺骨。

      她脚下踩着的青石板滑得发腻,每一步都能听见“吱呀”的黏响,鞋底碾过混着雨水的黑血,血珠被压成薄薄的一层,顺着石板的纹路往下淌,在巷口积成一汪暗红的水洼,映着百乐门霓虹灯的残光,忽红忽绿。

      巷弄尽头,沙沐靠在爬满青苔的砖墙上,墙面渗着雨水,把她的黑色劲装泡得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她大口喘息着,胸腔起伏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喉间的腥甜,左手握着的那根镀金针此刻黯淡无光,针身缠着几缕灰黑色的丝线,线尾挂着一小块腐肉,是从尸傀身上扯下来的,还在滴着发臭的黑水,落在脚边的水洼里,泛起细小的油花。

      “看够了吗?”沙沐猛地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雨水粘在脸上,遮住了半只眼,露出来的那只眼却像受伤后护崽的母狼,布满血丝,凶狠里裹着藏不住的关切,“看够了就滚,别以为三年前我护着你逃出去,你就敢反过来可怜我——苏家早就没了,但我还是你姐!轮不到你站在这看我笑话!”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破音,右手死死攥着墙缝里的青苔,指节泛白,把湿滑的青苔都捏成了泥,左手的镀金针无意识地往身侧挪了挪,隐隐护着苏苗苗的方向。

      苏苗苗没说话,只是慢慢收了伞,伞柄上的水渍顺着她的手腕滑进袖口。

      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健康的粉,和沙沐那只满是血污、指缝嵌着腐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她一步步走过去,雨打在她的旗袍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像踩在断骨上的声音。

      “别动。”苏苗苗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伸手,毫不嫌弃地抓住了沙沐鲜血淋漓的手腕——沙沐的手腕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被尸傀的利爪划开的,黑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淌,混着雨水滴在地上。

      苏苗苗的指尖刚碰到伤口,沙沐就猛地挣扎起来,像只被触碰了逆鳞的猫:“放开!我的事不用你管!”

      “再动,伤口就废了。”苏苗苗的指尖突然一沉,三根银针不知何时已经夹在指间,针尖泛着淡淡的银光,精准地刺入了沙沐手腕上的“神门穴”。

      银针刺入的瞬间,沙沐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经脉游走,像雪线莲的汁液滴在烧红的铁板上,原本因脱力而颤抖的手突然定住,伤口处的灼痛也渐渐消退,黑血的流速慢了下来,慢慢变成了暗红色。

      沙沐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苏苗苗的指尖,连呼吸都忘了:“这是……苏家鬼门十三针的‘定脉诀’?

      沈沛之那个老东西找这针谱找了三年,把上海滩翻了个底朝天,竟然被你藏着?”

      她的声音里满是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当年苏家着火,她拼了命才把年幼的苏苗苗从火场扔出去,自己却被沈沛之抓走,被逼着绣邪绣,多少次差点死在仿针下,她总怕苏苗苗没人护着,却没想到妹妹把针谱藏得这么牢。

      “他找不到的。”苏苗苗从袖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真丝手帕,手帕上绣着细小的莲花暗纹,是母亲婉清当年教姐姐沙沐绣的,后来沙沐偷偷给了她当念想。

      她嫌弃地皱了皱眉,却还是仔细地擦着沙沐手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绣品,避开了伤口:“针谱刻在我脑子里,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当年你把我扔出火场时,塞给我半块莲花玉佩,说‘拿着针谱等姐’,我每天都在背,一字一句,一针一线,都没忘。”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沙沐,眼底的清冷碎成了细小的温柔,“我知道你在怨自己没护好我,可你要是不把我扔出去,我们都活不成。

      这三年我一直在找你,找针谱的另一半,就是要等你一起报仇。”

      沙沐的喉结动了动,别开脸,不敢看苏苗苗的眼睛,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不知是雨还是泪:“我没恨你……我只是……”

      她的话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咔哒、咔哒”,是军靴踩在水洼里的声音,沉重而有节奏,像打在心脏上的鼓点,越来越近。

      紧接着,几十道手电筒的光束刺破了雨幕,像几十把利剑,瞬间将这狭窄的巷弄照得如同白昼。

      光束在墙壁上扫过,映出满墙的青苔和血污,还有姐妹俩苍白的脸。

      一个阴柔的声音从巷口传来,裹着雨丝,像毒蛇吐信:“二小姐,玩够了吗?躲了三年,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身形微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上沾着雨水,却擦得锃亮,手里把玩着一串紫檀木佛珠,佛珠被盘得油光水滑,每颗珠子上都刻着细小的鬼头纹。

      他看起来斯文儒雅,走路时腰杆挺得笔直,像个教书先生,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扫过沙沐时带着轻蔑,落在苏苗苗身上时,满是贪婪的光——正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大军阀,沈沛之。

      他身后站着两排穿着黑色制服的杀手,制服的左胸绣着龟甲纹,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改装过的□□,枪口下的刺刀泛着诡异的绿光,显然是淬了邪毒。

      杀手们的脚步整齐,肩背挺直,眼神麻木,像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偶,正是沈沛之引以为傲的“龟甲会死士”。

      沙沐的身体瞬间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她下意识地将苏苗苗往身后拽了拽,自己挡在前面,右手的镀金针握得更紧了,针尖对着沈沛之的方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沈沛之!当年的事是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放她走!她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苏家的针谱也不在她身上!”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三年前苏家的大火,是沈沛之放的,父亲母亲的死,也是他害的,她已经失去了父母,绝不能再让妹妹出事。

      “啧啧啧,真是姐妹情深啊。”沈沛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手电筒的光,晃得人眼睛疼。
      他往前迈了一步,军靴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泥水落在沙沐的裤腿上,“可惜啊,她和苏家的事,关系大着呢。

      苏大小姐,”他的目光落在苏苗苗身上,像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我听说你会‘藏密针’?那可是炼尸傀最好的法子,我的‘尸傀大军’还缺个统领,你刚好合适。”

      “想要我的针?”被挡在身后的苏苗苗突然轻笑一声,声音软糯得像浸了蜜的棉花,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轻轻扒开沙沐的胳膊,从姐姐身后探出头,黑色的旗袍被雨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像一株在雨里被姐姐护着的墨莲,看似柔弱,根须却藏着锋芒。

      她抬起手,指尖夹着三枚银针,银针泛着淡淡的银光,在手电筒的光束下,像三颗细小的寒星。她对着沈沛之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动作轻柔,像是在丈量布料的尺寸,又像是在给死人定棺材的大小:“就怕你没命接。”

      “狂妄!”沈沛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露出里面的凶光。他猛地挥手,声音尖利:“抓活的!只要不弄死,断手断脚都无所谓!”

      “砰!”枪声响起,沉闷而刺耳,打破了巷弄的寂静。但开枪的不是沈沛之的人——一颗子弹精准地擦着沈沛之的头皮飞过,“叮”的一声打飞了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沈沛之吓得浑身一僵,狼狈地后退了两步,手捂着头皮,摸到一手的冷汗,他大惊失色地吼道:“谁?!谁敢开枪打我?!”

      巷弄上方的屋顶上,突然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坐在屋檐上,西装熨烫得平整,即使在雨里,也没有一丝褶皱。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枪身镀着金,在夜色里泛着淡淡的金光。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西装的领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却更显得他那张脸俊美得近乎妖孽。

      “沈老板,大晚上的欺负两个弱女子,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周显居高临下地看着巷子里的人,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声音低沉磁性,像大提琴的低音区,裹着雨丝,落在人的耳朵里,痒痒的。

      在他身后,无数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周围的屋顶上,他们穿着黑色的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手里握着短刀,刀身泛着冷光——正是护宝阁的精锐死士“影卫”。

      苏苗苗抬头,看着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眉头微挑。她认出他了,是三天前在云绣坊门口见过的那个男人,当时他说要送一笔“大生意”。她没想到,这笔生意竟然是“英雄救美”。

      周显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得像只猫,稳稳地落在苏苗苗身边,溅起一地的水花。他看都没看沈沛之一眼,而是转身对苏苗苗伸出手,掌心向上,像是在邀请舞伴:“苏小姐,这出‘英雄救美’虽然俗套了点,但看在我这张支票的份上,能不能赏个脸,跟我走一趟?”

      苏苗苗看了一眼周围杀气腾腾的龟甲会死士,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男人。她收起指尖的银针,将满是血污的手搭在了周显洁白的掌心上——周显的掌心很暖,和雨水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她的手时,力度刚好,不重也不轻。

      “既然周老板这么有诚意,那这笔买卖,我接了。”苏苗苗的声音依旧软糯,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沛之看着被护宝阁影卫包围的局面,脸色铁青得像巷弄里的青苔。

      他知道今天讨不到好了,护宝阁的影卫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他带来的这些死士根本不是对手。

      他咬牙切齿地挥了挥手:“撤!”说完,就带着人狼狈地退出了巷弄,军靴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雨幕里。

      看着龟甲会的人走远,沙沐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她转头抓过苏苗苗的手,翻来覆去检查有没有受伤,眼神里满是后怕和关切,语气却带着点嘴硬的责备:“你这丫头,刚才怎么敢往前冲?知不知道沈沛之的人有多狠?护宝阁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你就敢随便跟他们走?”话虽难听,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帮苏苗苗擦掉了旗袍上的泥点。

      苏苗苗抽出被周显握着的手,嫌弃地甩了甩并不存在的水珠,淡淡道:“刚刚。”她转头看向周显,眼底带着一丝警惕:“周老板,你的支票最好能兑现。还有,我不喜欢被人叫弱女子。刚才那一枪要是偏半寸,打在我身上,我就连你一起扎。”

      周显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声裹着雨丝,在巷弄里荡开:“有意思。苏小姐果然和我听说的一样,够烈。

      看来这笔生意,我是稳赚不赔了。”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支票和一支钢笔,递到苏苗苗面前:“支票上的数字,苏小姐随便填。至于我的诚意,明天早上,锦绣茶楼地下室见,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包括沈沛之的尸傀阵,和苏家针谱的另一半下落。”

      苏苗苗接过支票,指尖触到支票的质感,是上好的牛皮纸,带着周显身上淡淡的雪松味,盖着护宝阁的印章,鲜红醒目。她把支票塞进袖袋,对周显点了点头:“明天见。”说完,就扶着沙沐,转身走进了巷弄深处的阴影里。

      周显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他身后的影卫首领邵清楠走上前,低声道:“阁主,要不要派人跟着她们?沈沛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周显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把玩着手里的勃朗宁手枪:“不用。苏家的双生锁魂针,没那么容易被欺负。我们明天准时赴约就好。”他顿了顿,看向苏苗苗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这个苏小姐,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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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3天前 来自:德国
    《民国第一灵绣师》连载中
    更新节奏:工作日日更2章,周末1章
    更新时段:每晚 18:00-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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