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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池无言
夜更深,雾更浓。
宴会的余韵尚未完全冷却,凌家别苑的某处东西,却开始苏醒。
凌清泓并没入睡。坐在窗前,桌上烛光微弱,照着他过于苍白的侧脸。伞倚靠在桌角,伞尖沾着廊下的潮气,在陈旧的地板上滩开一小圈深色。
窗外,隐约有规律的低沉嗡鸣,如同巨兽的呼吸从地下传来,那是自早些年星轨司在凌家装置的“观星台”。星轨司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根须,扎入凌家地基。这声音每次响起,都搅得凌清泓心绪不宁。
周烬摩擦怀表时那规律的“哒”声,与这地底的嗡鸣,在他脑海中诡异的重合。
脚步声在院外响起,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凌清泓脊背一僵。门被推开,没有叩问。
凌万疆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挡住了廊下微弱的光。他还未换下宴会上的华服,只是褪去外袍,显得身形挺拔,威压深重。
那双与凌清泓有几分相似,却沉淀了太多算计和冷酷的眼神看着凌清泓。
“父亲。”凌清泓起身,垂首。
凌万疆走进来,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得与凌家公子身份不符的屋子,最后定格在“葬泓”伞上,眉头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星轨司埃里克爵士对你很感兴趣,”凌万疆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如铁石砸落。
“凌家能有今日,靠的是审时度势,抓的是机遇,更是……懂得牺牲。”凌万疆踱步窗前,背对着凌清泓,望着窗外沉沉的夜雾,“星轨司代表着秩序,代表着未来。能被他们看重,是你的造化,也是凌家的机遇。”
牺牲。凌清泓在心中无声的咀嚼着这两个字。他想起了母亲苏静徽。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容的女子,最终却在这座府邸里,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悄无声息的湮灭。
等他赶到时,已经下葬,一面也没有见到,也没喊最后一次“娘”。家仆都说是积郁成疾。
“镜池需要新的祭品,才能维持家族下一个十年的运气。”凌万疆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拽了出来,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你母亲血脉特殊,她的‘灵性’献祭,激活了镜池的部分力量。而你……”
轰鸣从耳中炸开,果然!是他们!
“你继承了她的‘重瞳’。这是诅咒也是钥匙。”凌万疆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攫住凌清泓。
凌清泓猛的抬头,左眼的重瞳在昏暗光线下,闪过一丝妖异的微光。
“星轨司认为,你的眼睛,你能窥探他们所追寻的’轨则‘。”凌万疆走进一步,压迫如山倾来,“他们需要样本,需要研究。凌家,他们需要的是支持,更需要镜池力量的延续。”
凌清泓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冻结四肢百骸。他终于明白,自己不仅仅是棋子,更是待价而沽的祭品,更是通往某种力量的“钥匙”。
“所以,”凌清泓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哑,“您打算将我交给星轨司?像,像处理母亲那样?”
凌万疆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有绝对的理智与冷酷:“静徽的牺牲,换来了凌家十年稳固。你的价值,远超于你母亲。记住,在这世上,生存是第一位。而生存,需要力量,需要依附更强力量。情感,理想,皆是毒药。”
凌万疆伸出手,似乎想要拍拍凌清泓的肩,但最终只是拂了拂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做好准备。星轨司的人,近期会对你进行初步的’评估‘。”凌万疆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反抗心思。在绝对的秩序面前,个人的意志,微不足道。”
说完,凌万疆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样,没有多余的话语,只留下满室的冰冷与绝望。
门被合上。
凌清泓僵在原地,许久未动。袖中的龙须糖,此刻仿佛沉重的铅块。掌中的糖微暖,却如何抵御这彻骨的冰冷。
凌清泓缓缓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面模糊的铜镜。镜中映出他那苍白的脸,和那双被视为不详的妖瞳。不,现在对于星轨司,两家人来说,或许更有价值了。
“重瞳……”他低声念着这个词。母亲的血脉?祭品?钥匙?
凌清泓抬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左眼。一阵细微的电流般的刺痛传来,伴随着一些破碎扭曲的画面伤过脑海。
翻涌的银色雾气,无帆无桨的幽灵出船,还有……周烬眼里冷静审视的目光。
凌清泓猛的收回手,呼吸急促。这双眼睛,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它带来的是毁灭还是……一丝生机。
吴天,那个海雾阎王。那个在绝境中,曾向他抛出橄榄枝的“魔鬼”。与虎谋皮,固然危险,但至少,那是识图打破秩序的力量。
窗外,地底的嗡鸣声似乎更响了。那是星轨司秩序的声音,是凌家囚笼的枷锁。
凌清泓走回桌边,拿起“葬泓”伞。伞骨上的焊丝冰冷刺骨,却奇异的让他混乱的大脑稍稍平复。
凌清泓已经被逼到悬崖的边缘。是甘心成为祭品与样本,被所谓的“秩序”吞噬,还是……握住那藏在伞中冰冷的刃,斩向这罪恶的凌家。
窗外,浓雾依旧,看不到星光。但在凌清泓眼底深处,那点微弱的属于反抗的火种,在极致的压迫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开始悠悠的燃烧起来。
凌家的黑暗,从不显露于光天化日。它潜藏在华丽的表象之下,流淌在血脉之中,以“家族”、“秩序”、“生存”为名,行着最冷酷的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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