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2章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像一块被烤得两面焦黄的馅饼——外面闻着香喷喷的,里头却烫得人心慌。
  我们班,拿了年级第一。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投来羡慕的目光,同事们说着“张老师,厉害啊!”、“平行班拿第一,努力没有白费!”这样的话。我脸上笑着,嘴里应付着“是运气好,4班和我们班差不多”,可手心里却捏着一把冷汗。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漂亮的成绩单下面,藏着三个快要被“烤糊”了的小家伙。
  韦尚红,2分。岑旭,2.5分。我看着那两张几乎空白的卷子,名字栏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像在画符。另一个是姚子豪,分数稍好,8分,但也危险得不得了。这个住校生,晚自习就像入了定的老僧,作业本比他的脸还干净。老师们轮番上阵,道理讲了一箩筐,他低着头,用沉默对抗整个世界。他父母远在外地打工,唯一的姐姐也管不住。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对自己说。严厉的规矩能管住他们的身子,却管不住他们放飞的心神,更管不住那支不肯动的笔。我得想个法子,把他们从学习的边缘推回来。
  那天下午,我去了趟零食超市,看着玻璃柜里五彩缤纷的糖果,心里有了主意:这帮小家伙,还不被我拿捏住吗!
  第二天语文课,我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走进教室。孩子们的眼睛“唰”地一下,全被吸引了过来,亮晶晶的像一群看到了新鲜草料的小兔子。行了,我大概摸清他们的忍受力了。我嘿嘿一笑,故意把袋子往讲台上一放,发出了“窸窸窣窣”的诱人声响。
  “同学们,”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滑稽,甚至挤出了一丝我觉得还算严厉的目光,“期中考试,我们班取得了很大的进步,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所以,老师今天要奖励大家。”
  “哇——!”下面瞬间炸开了锅。
  “是糖吗?老师!”
  “真的是糖啊!”
  我拿出几颗包装亮晶晶的水果糖,像展示宝石一样:“没错,是糖。不过,这糖可不是白吃的哦。”
  我公布了规则,目光特意扫过那三个小家伙:“从今天起,我们的作业、课堂小练习,都有积分。听写默写的100分,抄写字词句的A+,作文的A,单元试卷的70分,只要认真完成了,就有分,每月一次计算,10次就可以。攒够了分,就能来老师这里换糖吃。”
  为了示范,我第一个就叫了韦尚红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地走上来,小脸上全是茫然。
  我拿起他今天早上刚刚交上来的、终于能把名字写整齐了的作业本,指着上面的名字,用全班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韦尚红同学,今天你的名字写得特别工整,比期中考试的时候进步太大了!这是巨大的进步,奖励两颗糖!”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我手心里那两颗橙色的糖果,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像两颗被擦亮的小星星。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糖,紧紧攥在手心里,飞也似地跑回了座位,立刻就有同学凑过去看。
  看他那么高兴,“岑旭,”我又叫了第二个名字,“你今天的课堂练习,虽然只做了两道,但都做对了,非常好!奖励一颗!”岑旭高兴得差点同手同脚走上讲台,一口大白牙收都收不住。
  最后,我看向姚子豪。他正偷偷看着前面两个同学手里的糖,眼神里流露出渴望。我看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姚子豪,老师记得你昨天的抄写作业写完了。虽然今天中午才交,晚了一点,但也是进步。过来,你也有一颗。”
  他几乎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接过糖时,小声又快速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那一刻,教室里彻底沸腾了。孩子们围着他们三个,叽叽喳喳,比得了第一还高兴。我站在讲台上,看着这一张张兴奋的小脸,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仿佛被这甜蜜的氛围融化了一点。
  突然,有个胆子大的孩子喊了一句:“张老师,你真好!”
  立刻有更多声音附和:
  “语文老师你现在不凶了!”
  “你是最最善良的语文老师!”
  我听着这些童言童语,忍不住笑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小家伙们,这可是个“甜蜜的陷阱”啊。老师用糖“骗”你们拿起笔,写下第一个字,想出第一道题。等你们尝到比糖更甜的滋味——那种叫做“进步”和“成就感”的滋味时,你们就会自己往前跑了。
  不过,这个秘密,我现在可不会告诉你们。
  就先让我,当你们心目中那个“最最善良”、会发糖的老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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