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邪修老祖

作者:青无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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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冤家路窄



      黄昏渐至,庄内客流愈发稀少,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看热闹的乡民,铁公鸡开始命人收拾摊位,准备闭门送客。眼见没了阳气来源,谢隐心下焦急,正盘算着再从哪儿薅点补给,这时院门口一前一后走进两名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先一人穿着素雅青衣,年纪虽小,却气质沉静,眉眼间带着书卷气,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小册子,正用炭笔刷刷记录着什么。

      另一人则气质活泼,束着一头棕褐色高马尾,脑门儿上支着一撮小卷毛,眼神灵动,东张西望,无形之中与他来了个对视。

      这两名少年与周遭乡民气质迥异,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衣着谈吐虽不张扬,却自有一股难言的底蕴。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散发的阳气,远比普通百姓精纯旺盛,如同黑夜中的两轮太阳,灼灼刺目。若能吸上一口,堪抵先前十人,对此刻阴寒缠身的谢隐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谢隐的神识几乎是飞扑过去,兴奋地绕着二人打了个转。这一转不要紧,却是看清了二人腰间挂着的令牌,当即心下猛地一沉。

      那令牌通体澄黄,以刚玉琉璃铸就,边沿镂空卷焰纹路,中央浮雕着一盏“灯”,隐约散发着一股无形暖流。

      谢隐对这令牌无比熟悉,即使粉身碎骨也能立即认出:

      明灯会。

      他前世的师门。

      一个让他留下万般回忆,却最终毅然背离、乃至成为敌对的组织。

      毫无征兆间,一道红色身影,带着满面春风的无赖笑脸,走马灯般闪过他的脑海。

      谢隐如遭火烫,瞬间切断神识,匿回神坛之上的躯壳中,静默无声。

      并非真的害怕或惶恐,而是往事前尘纠葛,历历在目。

      照孤山讨伐中,明灯会大义灭亲,举着“肃清邪魔”的大旗站在讨伐大军最前方,连带着那个曾与他数次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人一起,对自己指剑相向。

      他虽无怨无悔,不曾记恨半分,然而人非草木,加上眼下自己这副可笑模样,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两名突如其来的冤家小辈。

      于是乎,鼎鼎大名的邪修老祖当即做了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原地装死。

      棕发小卷毛远远望着神坛,胳膊肘顶了顶身旁的同伴,语气兴奋:“清雨你看,这就是那个地仙?样貌确好,只是……跟传闻里那个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祥瑞,好像不太搭边啊?”

      话音未落,被他称作清雨的少年便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低声劝阻道:“钟驰,慎言。民间风俗志物各异,妄加评议,冲撞了主家反倒不美。”

      铁公鸡何等精明,一看便知二人来历不凡,加上今日营业颇丰,心中高兴,眼神示意家丁暂停收拾,亲自迎了上去,语气热络道:“二位小公子,一看便是福缘深厚之人。今日若能得地仙亲手赐福,必定是锦上添花,前程似锦……”

      季清雨合上手中的厚册子,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温和:“多谢主人美意,我二人途经贵地,只想借宿一晚,顺便……瞻仰一番地仙风采。”

      钟驰在一旁点头附和,头顶小卷毛随之晃动,目光却始终黏在神坛那边的谢隐身上。

      一听只是住宿,不搞消费,铁公鸡脸上的热情瞬间褪去大半,“哦,住宿啊……也好,也好。”

      钟驰按捺不住,想凑近神坛看个仔细,趁着二人交谈,一个身法闪到门口,半只脑袋已经探入房间,不料旁边冒出个家丁,手臂一横,皮笑肉不笑地拦住了他:“这位小哥,消费满五两,方可进殿观瞻。”

      “五两?你们怎么不去抢!”钟驰顿时没了兴致,翻着白眼退了出去。

      谢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这二人或许入门不久,资历尚浅,不认得他,倒省去了许多麻烦。

      正暗暗松气时,一个华服锦衣的青年胖子追着一只黑猫,从侧门冲进了院内。

      此人桶腰盆脸,臃肿笨拙,浑身被惯坏了的嚣张跋扈,手中握着匕首,气喘吁吁间,破音刺耳的公鸭嗓不断叫嚣:“小,小畜生!被我逮着你就死定了!”

      那小黑猫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撵的满院子乱撞,惊恐的眼睛竖成一条细线,慌不择路窜上神坛,一头扎进谢隐身后,蜷缩在他宽大衣袖下瑟瑟发抖。

      这胖子眼见黑猫躲藏,竟不管不顾,张牙舞爪地抓着匕首朝神坛扑去,肥壮的身躯先是“哐当”一声撞翻了一尊香炉,尘土飞扬中,又在后方绣屏上“刺啦”划开两道大口。

      那匕首青锈斑斑,样式奇古,似乎是件古董,看着不甚锋利,谁想杀伤力十足,竟能一刀将那厚实的屏风架子捅个对穿,干净利落,连木屑都不溅。

      铁公鸡正与那沉静少年说话,试图继续推销,见状慌忙上前喝止,谁料这胖子视若无睹,随手一抬便铁公鸡推出老远,幸而被小卷毛手快捞住,才不致摔个后脑朝天。

      谢隐眼见他围着自己肉身乱捅乱刺,几次刀锋将将擦脸而过,心几乎悬到嗓子眼,好在并未真的受害,庆幸之余,这胖子却不甚争气,踩着地上的香灰,一个脚滑趔趄,活像座肉山倒地,猛地将神坛撞移了位。

      突如其来的颠簸,让谢隐这具被精心摆弄出绝世仙姿的躯壳瞬间失衡,向前一栽。

      脸先着地,发出一声“砰”然闷响。

      紧接着,便是一阵不甚雅观的咕噜翻滚,整个身体顺着神坛前方的台阶一路滚落在地,最终四仰八叉地躺平,仰面朝天。

      黑猫受惊窜将下来,一脚蹬在他脸上,在额头留下三条渗血的爪痕。与此同时,两道鲜艳鼻血一左一右顺颊滑落,在精致妆容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一股名为尴尬的邪火,“嗖”的一声从谢隐头顶窜起,一路向下烧穿脚心,将他烤了个外焦里嫩。当众丢人便罢了,还是当着这两个冤家小辈的面,一张老脸丢的稀碎,恨不能当场挖个坑躺进去原地去世。

      铁公鸡踉跄起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定格在跌落神坛、脸上挂彩的谢隐身上,一时间面色大变,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哎呦喂!我的仙人!”

      他大叫一声,几步抢上前,诚惶诚恐地对着地上的谢隐作了几个深揖,痛心疾首道:“小儿无状,冲撞仙驾,您老人家大人大量,莫要怪罪,莫要怪罪……钱某给您赔罪了!”

      铁公鸡一边念叨,一边赶紧指挥两个下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地仙恭请回座!小心着点!”

      他这厢正因仙人破相而急得团团转,目光扫过院子,发现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竟还杵在槐树底下,捡了块石头准备往树上扔,怒火攻心,大喝一声:“阿福!”

      阿福恍若未闻,继续去砸猫。

      铁公鸡使了个眼色,命人将阿福揪到跟前,怒斥道:“还不赶紧跪下,给地仙磕头赔罪!”

      阿福一把甩开家丁的手,满脸不忿,指着谢隐嚷道:“跪他?一个墓里挖出来的活死人,被你涂脂抹粉打扮起来,装神弄鬼骗骗外人就成了,还要我磕头?呸!”

      阿福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谢隐脸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铁公鸡气得山羊须直抖,伸手就要去按阿福的肩膀,逼他下跪认错。

      阿福梗着脖子嚷道:“我说错了?保不准跟外人说的一样,就是你把这不知来头的东西带回家,才惹阴灵出没。前两天我就听说,镇上要请术师来除祟呢,看你还能留他多久!”

      “术师”两字一出,谢隐只觉牙疼。

      世间鬼怪邪祟猖獗,盗害人命。执掌除祟术法者,被称作术师。

      昔日他修阴灯术与师门断绝后,为吸引视线、坐实这“邪修老祖”的名号,行事不可不谓张狂。四处抛头露面,搅黄了各家不少除祟生意,拉仇无数,以至声名狼藉,通缉悬赏满天飞。

      术师百家一边对他恨之入骨喊打喊杀,一边又对他虎视眈眈图谋不轨,最后还联手搞了个百家公审,要将他治罪,失败后又对他进行围困讨伐,可谓势同水火。

      阿福扬了扬手里的匕首,“再说了,要真像你说的是什么地仙祥瑞,金身不坏,那我捅他两刀,该不会有事吧?”

      阿福说着,提刀就往谢隐身上扎,仿佛对面不是一个活人,而是块砧板上的死肉,毫无敬畏怜悯之心,被惊恐的铁公鸡拧着胳膊拽了回来,狠狠地打了两下手。

      阿福被打疼了,竟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屁股吨倒在地,双腿乱蹬哭嚎起来,活像只翻了面的胖蛤丨蟆:“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呜呜呜……娘啊,你死了以后,爹他就这么对我……”

      此时院中还有七八个外人,未料一个成人竟能做出这般泼皮行径来,津津有味地围在一旁看起了热闹,加之场面实在滑稽,好几个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铁公鸡只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来面子挂不住,二来又得为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冲撞地仙表个态度,对着左右家丁厉声道:“把他给我架起来!”

      两个壮实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胖墩墩的阿福从地上提溜起来。

      铁公鸡上前一步,在阿福惊愕的目光中扬起手,“啪”的一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跟着揪起阿福的衣领,指着满屋狼藉和那扇造价不菲的屏风,咬牙切齿道:“蠢货!败家子!”

      “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钱某人精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没用东西?”

      “成日杀猫虐狗,捣鼓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心肠都黑了!连地仙都敢不敬,我看你是真坏了脑子!”

      他松开手,转头对管家喝道:“去!把他屋里那些破烂全都给我丢了,找个时间一把火烧了干净!”

      阿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更何况当着外人面被这样斥骂,不可置信般瞪大眼睛,攥着那把匕首,呆呆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似乎是被吓傻了。

      “拖下去关禁闭,没我的吩咐,不许公子踏出房门半步!”

      “是!”

      阿福被两个家丁拖走后,谢隐的肉身也被重新摆回了神坛,小心翼翼擦去两道鼻血,尽量恢复了原状。然而脑门上那几道爪痕,却使得原本的仙气大打折扣。

      铁公鸡正准备找个丫头给谢隐补补妆,遮一遮脸上的伤,庄外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喧哗,夹杂着“阴灵”、“除祟”等字眼,越靠越近。

      谢隐登时冷水泼面,这动静,莫非是红叶岭请的术师到了?

      放出神识一看,果不其然,只见两位“仙师”在若干镇民簇拥下,迈着四方阔步,大摇大摆地闯进了院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说曹操曹操到!

      他这张脸,可是业内响当当的恶人招牌,见阅者无数。若说来的是明灯会子弟,纵使认出他来,或许还会顾念旧情,行事留有几分余地。

      可若来的是旁人,一旦被认出,情况便大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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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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