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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红衣弄波
方念尘靠在洞口,挡住光线,红瞳在昏暗中像两簇幽火,饶有兴致地看着角落里试图冲开封印的谢霜序。
谢霜序努力调息,试图冲破那牢固的封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气息都有些不稳。他抬眼看向那抹红色的身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
“为…为何…抓我?”
方念尘学着他的样子,歪着头,故意磕磕巴巴地回应:“无…无聊…抓…抓人。”
谢霜序被她这拙劣的模仿气得胸口一堵,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师门震慑:“我…师尊…必…必来寻我!”
“正…正好。”方念尘红瞳一亮,学得更起劲了,语气却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太…太久…没…没打架了。”
谢霜序彻底无言,只觉得跟这人完全无法沟通。他扭过头,不再看她,暗自运气,却因心绪不宁,灵力运行更加滞涩。
就在这时,洞口光线一暗,那只先前逃走的蜘蛛精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手里捧着几颗灵气盎然的果子。
“主人!主人!”蜘蛛精谄媚地喊道,“小的找了点灵果孝敬您!这可是天剑墟后山的宝贝,小的为了摘这个,差点被那些臭道士抓住!”
它看向方念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崇拜。能一招制服步月宗首席弟子,这等实力,在妖族里也是顶尖!跟着她,以后看哪个仙门弟子还敢欺负它!
方念尘瞥了那灵果一眼,确实品质尚可。她随手拿起几个,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汁水染红她的唇瓣,更添几分妖异。吃完,她像是想起什么,随手将剩下那个最小的,扔给了角落里的谢霜序。
灵果滚到他脚边。
谢霜序看了一眼,抿紧唇,不为所动。
蜘蛛精眼珠一转,看看谢霜序,又看看方念尘,自以为明白了什么,凑近方念尘,压低声音:
“主人,您是不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嘿嘿,这种仙门弟子,表面清高,其实最好拿捏!依小的看,不如直接……”它发出几声猥琐的低笑,“……我们妖族有的是法子,先得了他们的身子,破了他们的元阳/元阴,到时候心神失守,还怕他们不乖乖就范?保管让他对主人您死心塌地!”
谢霜序是修仙之人,对方对话虽压低声音也传来了他耳朵,他虽未经人事,但并非不懂这些话里的龌龊含义,他猛地抬头,面具下的脸血色尽褪,又因愤怒而涨红,声音因极致的羞愤而更加破碎:
“无、无耻!纵…纵使得…得到我…身…也…也别想…得…得到我的心!”
山洞内静了一瞬。
随即,方念尘爆发出更加响亮的笑声,她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红瞳里都泛起了水光。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用指尖擦去眼角的泪花,看向谢霜序,眼神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玩具,充满了戏谑与一丝冰冷的残忍:
“心?”她重复了一遍,语气轻蔑,“我要你的心……做什么?”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红瞳逼近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我只不过……是喜欢你这具皮囊而已。”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他挺拔的身形上流转,带着评估货物的挑剔与欣赏,“等玩腻了,或是你死了……”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弧度。
“就把你炼成傀儡,岂不是……更听话?”
“——!”
谢霜序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妖异面孔,那双红瞳里没有半分情欲,只有纯粹的、对物品的占有欲和毁灭欲。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女子,是真正的……魔头。
蜘蛛精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方念尘。只见她说完那骇人之语后,神情依旧慵懒,红瞳里只有漫不经心的戏谑,看着那仙门弟子的眼神,与其说是看一个“男人”,不如说是看一只有趣的、暂时不想弄死的猎物。
原来……主子并没真的看上这小子,只是把他当个新奇玩具。
这个认知让蜘蛛精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滋生出来——
既然主子喜欢这款调调……
如果……如果我也能有几分像这小白脸,是不是……也能得主子几分青眼?
它偷偷打量着谢霜序: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哪怕此刻狼狈不堪,也带着一种它这种山野小妖永远学不来的……嗯,大概是叫“风骨”?
蜘蛛精绿豆大的眼珠转了转,脸上瞬间堆起更加谄媚的笑容,腰弯得更低了,试图模仿谢霜序那挺直的背,结果显得不伦不类,活像只扭曲的虾米。它捏着嗓子,努力让尖利的声音变得柔和,学着谢霜序偶尔完整的短句:
“主…主人…英明!”它结结巴巴地奉承,偷偷观察方念尘的反应,“玩…玩腻了…炼…炼成傀儡,物…物尽其用!高…实在是高!”
它一边说,一边暗暗下定决心:回头就去找些人族的话本子来看看,学学那些书生公子是怎么走路说话的!说不定哪天,主子就看腻了这正主,转而欣赏起它这只……高仿品了呢?
方念尘瞥了它一眼,对于它这突如其来的、蹩脚的模仿,不置可否,只是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
而角落里的谢霜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只觉得眼前这一妖一“人”,都荒谬得让他头皮发麻。一个视人命如玩物,一个毫无底线地谄媚模仿……这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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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霜序在山洞中不知被囚了几日,那红衣女魔头时而出现戏弄他一番,时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那只蜘蛛精在洞口看守。
这日,方念尘再次离去后,蜘蛛精大概是觉得无聊,竟靠着石壁打起了盹。
机会!
谢霜序眸光一凝,他虽灵力被封,但几日来暗中尝试,已隐约摸到那封印的一丝松动。他屏住呼吸,将连日来积攒的微弱气力集中于一点,猛地冲击被封的穴道!
“噗!”一声轻微的闷响,封印竟真的被他冲开了一丝缝隙!虽不足以恢复全部灵力,但已能让他行动无碍。
他不敢耽搁,身形如电,悄无声息地掠过打盹的蜘蛛精,冲出了这困了他多日的魔窟!
山林间空气清新,他却无暇享受。辨明天剑墟的方向,他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只想尽快赶到云笈盛会,回到同门身边,将这几日的遭遇禀明师尊。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就在他全力赶路时,侧方的山林深处,竟又传来一阵女子惊慌的呼救声!
“救命啊!有没有人!”
谢霜序脚步猛地一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朝那个方向看去。但下一刻,山洞中被那蜘蛛精假扮少女欺骗、被那红衣女子戏弄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是了,定又是她的把戏!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怒火涌上心头。他攥紧了拳,硬生生扭回头,不再理会那越来越焦急的呼救声,脚下速度更快,头也不回地朝着天剑墟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绝不会,再上当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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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片他选择忽视的山林里,梵疏萤正狼狈地躲闪着几只小妖的攻击。她跟着姐姐汀兰下山追捕前几日逃脱的小妖,却不慎走散,更倒霉的是,还撞上了这群妖物的老巢。
她空有玄戈战神转世的身份,此刻却灵力全无,与普通凡人少女无异,只能凭借本能躲闪,惊慌地呼救。
眼看一只小妖的利爪就要抓破她的肩膀,梵疏萤吓得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道灼热的劲风掠过,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那几只凶恶的小妖已倒飞出去,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而她的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熟悉的、灼灼如火的红色身影。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恰好落在来人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浅金的光晕。墨发红带,额坠如血,红瞳依旧妖异,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神性?
梵疏萤呆呆地看着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她。
“仙…仙子!”她忘了害怕,忘了刚才的险境,眼中只剩下这一抹惊艳绝伦的红,“又是你!你又来我的梦里救我了吗?”
方念尘垂眸,看着眼前这傻乎乎、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女,与她记忆中那位清冷强大的玄戈战神没有半分相似。
她随手解决掉那几个不堪一击的小妖,语气听不出情绪:“不是梦。”
她看着梵疏萤那纯粹依赖和欢喜的眼神,红瞳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复杂。扰乱命数,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多出一些意外的枝节。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转身,红衣在林木间划开一道鲜明的轨迹。
梵疏萤连忙跟上,像只终于找到了依靠的雏鸟,紧紧跟在那团让她心安的火焰之后,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雀跃。
她不知道,她命定的英雄,刚刚与她擦肩而过。
而她的“机缘”,正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强行介入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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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疏萤失踪半日,天剑墟早已上下震动,掌门梵千钧更是心急如焚,亲自带人搜寻未果。正当愁云笼罩之际,山门处传来弟子惊喜的呼喊:“掌门!师妹回来了!师妹回来了!”
梵千钧身形一闪,已至山门。当看到女儿梵疏萤虽然发髻微乱、裙角沾尘,但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时,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才骤然松弛,那股强撑着的掌门威仪瞬间被浓浓的父爱取代。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女儿揽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萤儿!你跑到哪里去了!可知爹爹有多担心!”
“爹爹!”梵疏萤见到父亲,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眼圈一红,但随即想起救命恩人,立刻扯着父亲的袖子,急切地指向身后,“是这位念尘姐姐救了我!我被好多妖怪围住,是念尘姐姐打跑了它们!”
直到此时,梵千钧和周围闻讯赶来的长老、弟子们,才将目光真正投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那抹身影。
这一看,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那是一个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身量不算高,甚至比梵疏萤还要略矮一些,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红色衣裙,样式寻常,但那颜色却红得极致,红得张扬,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炽烈,在素雅的山门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又无比夺目。
她的容貌并非倾国倾城的绝世之姿,但眉眼清晰,组合在一起自有一般难言的清冽气质。然而,最慑人心魄的,是她那双眼睛——瞳仁是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红色,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又似两潭深不见底的血玉,流转着非人的妖异光华。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却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领域,将周遭的喧嚣都隔绝开来。山风吹拂,她鬓边垂下的红色发带与墨发一同轻扬,额间一颗小巧的、泪滴状的火红眉心坠,映着那双红瞳,更添几分神秘与危险。
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这是所有见到她的人,心中不由自主冒出的念头。
梵千钧将女儿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如剑,落在方念尘身上,语气带着感激,更带着深深的审视与警惕:“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小女。梵某感激不尽。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他身为掌门,直觉此女绝非寻常,尤其是那双红瞳,让他立刻联想到了宗门禁地中供奉的至宝——太初剑。值此云笈盛会,各方势力汇聚,他不得不防。
方念尘面对众人或好奇、或惊艳、或戒备的目光,神色依旧平淡。她甚至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像是觉得眼前这阵仗有些无趣。
“名号不足挂齿。”她的声音清凌,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山野之人,随处漂泊,恰巧路过而已。”
梵疏萤却在一旁急切地摇晃父亲的手臂:“爹爹!仙子姐姐可厉害了!我想请她留下来观看云笈盛会,好好谢谢她!”
梵千钧心中念头飞转。他暗中释放出一丝剑意威压,如细雨微风般拂向方念尘,试图探其深浅。然而,那威压触及对方周身,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
此女修为,深不可测!
若她真为夺宝而来,恐怕……梵千钧后背沁出一层细汗。强行驱赶绝非上策,甚至可能为宗门招致大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和煦的笑容:“既然阁下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又恰逢盛会,若阁下不嫌弃,便请留在天剑墟盘桓数日,让梵某一尽地主之谊,也好让萤儿好好答谢阁下。”
方念尘目光扫过一脸期待的梵疏萤,又看向明显言不由衷的梵千钧,红瞳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笑意。
“也好。”她淡淡应允,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梵疏萤立刻欢呼起来,亲昵地想去拉方念尘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看着女儿毫无心机地引着那红衣女子向内走去,梵千钧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眉头深深蹙起。
这尊煞神,究竟是机缘,还是劫数?
而方念尘,则在这各异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天剑墟。她的红瞳深处,无人能窥见的思绪轻轻流转。
戏台已搭好,只等角儿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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