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爱情故事

作者:铁板秋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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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有猫了


      物理课教室藏在一片破旧的居民楼后,楼道内总算比外面肆虐的寒风暖和一些。宋博衍缩在冰冷的铁门旁,口中哈出的白气瞬间被寒意撕碎,他不住地搓着微微发红的手。
      “表表叔。”楼上传来少年轻声的呼唤——郁青似乎笃定他的等待——男人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五层。郁青整个人包裹在昏黄的楼道灯光中,宽大的枣红色冲锋衣敞着怀,露出里面宋博衍新买的浅灰色加绒卫衣。刚从暖气房中出来的人总是慢半拍地察觉到冷意,宋忍不住皱眉。他低头时,却刚刚注意到郁青的目光,正牢牢锁着楼梯上方。
      顺着望向楼上,才看到窗下的水泥台阶上,静坐着的一大一小两只猫咪。
      “它们刚刚是在门口徘徊,”郁青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我想要走却不成,大猫咬住我的裤脚,我一回来,它们却又上楼了。”他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表表叔喊来......幸好有您在。”
      两只通体黑色的瘦弱猫儿,小的那只紧紧贴着大猫身子。猫妈妈尾巴焦躁地左摇右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
      “天气太冷了,我就喂过它两次。”郁青说。
      他试探着走上前两步,小猫瑟缩着向后退,背部撞上冰冷的石砖,吓得发出颤抖着的呜呜声。
      大猫定定看了小猫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它猛地转身,黑色的身影轻盈跃上更高几级台阶,迅速融入没亮灯的、更深沉的楼道阴影深处。它用这种方式,把可怜的孩子推给了人类。
      郁青为难极了,他不过是心软,在这砭骨的冬天随手喂过两次。无心之举,却招来一场“强做的生意”。
      “表表叔,”少年犹豫着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可以养它们吗?我可以……回西三环住,用妈妈留下的钱……”
      “那你开学了怎么办呢?”宋博衍微笑反问。
      郁青愣住了,嘴唇微张,一时语塞。
      “Petit Ange(小天使)。”宋博衍伸手揉了揉他微凉的头发,看着他渴望又强作矜持的神情,眼底掠过一丝好笑与温和。“我读书时养过一只狸花猫。课少的时候,它天天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我去学校。我弹琴,它就窝在我脚边睡大觉,醒了就跳上键盘,小爪子噼里啪啦踩一通,下午再溜去湖边晒太阳。每次我去湖边寻它,总被一群人围着喊‘学长’——”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虚无,“当然,是喊它。或许是异国他乡的血缘联系?小猫只和我亲......哎呀,扯远了。”宋博衍揉揉他脑袋,看着小孩子面露渴望却故作矜持的神情有些好笑,“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一起收养它们。青呀,你觉得呢?”
      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雀跃,郁青欢乐地挽上他胳膊。
      猫妈妈自他们抱起小猫时就彻底消失在楼道了。车里暖气开得很足,迅速驱散了从楼道带下来的寒气。小猫蜷在郁青从老师家借来的硬纸盒里,垫着件旧毛衣,一双金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明亮,滴溜溜转着,好奇地盯着郁青搭在箱边的手指。郁青倚着箱子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猫柔软的脊背和凸起的脊椎骨。微弱的暖意和心跳顺着指尖蔓延上来,被厚实衣服裹出的燥热也攀上了他的面颊。
      他莫名生出些不安,时不时向驾驶座投去一道犹疑的目光。
      “事实上,我再次为他带来了麻烦。”
      成排的霓虹灯在车窗外飞速向后退去,拉出模糊的光带。车窗内侧很快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雾,水滴蜿蜒滑落,在玻璃缝隙上映出郁青沉默而难过的侧影。
      “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他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路灯染成昏黄一片的混沌雪幕,“非要借住在这里,除了做些饭、扫扫地,什么忙也帮不上,净浪费他的时间……如今,甚至害得他为了我——好吧,他虽然那样说,可我知道多半还是因为我——揽下这么小的猫。过两天,我或许就要回去了,跟着父亲?还是外祖母?或者,根本没人愿意要我,去孤儿院也说不定。这样的我,还给他留下一只小猫的麻烦……”
      车载蓝牙里,听不懂的法语女声哼唱着慵懒的曲调,如小河般在温暖的车厢里流淌。郁青闭上眼,将微烫的额头抵上冰冷的车窗玻璃。“我好想你,妈妈。”
      四处飘移的视线,一不小心在后视镜中对上了另一双眼睛。郁青心猛地一跳,像被猝不及防地窥破了心事。一片枯叶恰在此时“啪”地拍上车窗,他迅速别开脸,试图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望向另一边。
      “后来呢?”他突兀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什么后来?”宋博衍似乎没察觉他的异样,目光专注在前方路况。
      “后来您的小猫去了哪里呢?”
      似乎不甚在意地一耸肩,宋博衍:“后来,它跑丢了。我们找了很久……再后来我回国了。不过我的朋友,上个月在湖边发现了它,”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听说被抱走了,应该是自己跑回来的,瘦得脱了形。朋友把它埋在湖边了——从前它最爱躺的那棵树下。这下,它再也不会找不到那里了。”
      他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心也为之一颤。
      Que Dieu le bénisse !(上帝保佑它!)
      他说的太轻松,话语太隐晦,郁青起初没听明白,然而反应过来时,不由得为之一颤,愧疚简直溢出汽车,他不安地咬着嘴唇。
      “……抱歉。”
      “没关系。”宋博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突如其来的沉默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沉甸甸地压着耳膜。一路驶下高架桥,汇入更明亮的城市主干道,再无人开口。连小猫也识趣地缩在纸盒深处,只有暖气低沉持续的嗡鸣在背景里作响。
      粉色的眼睛悄悄蒙上了一层水雾,很快又被他眨去了。
      下车时,宋博衍已撑起伞在车门外等候,细心地为抱着纸盒的郁青挡住残余的、细碎的飞雪。先前车内的沉默与无形尴尬仍未完全消散,郁青低垂着眼,将脸往围巾里埋了埋,快步躲进那把宽大沉稳的黑色雨伞笼罩之下。
      楼道口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切割整齐的石块湿漉漉的,清晰地映出路灯被拉得老长的、歪歪扭扭的影子。
      “表表叔,抱歉。”郁青的声音闷在厚厚的羊绒围巾里,有些含糊。
      宋博衍正微微侧身,认真地抖落黑色伞面上积攒的雪花——有时绿化太好,枝叶上坠落的积雪也格外殷勤——闻言抬起头,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无波。郁青忐忑地站在单元玻璃门后,浑身不自觉地紧绷着,小心地抬眼望向伞下男人高大的身影。
      宋博衍利落地收拢雨伞,发出“唰”的一声轻响。他转过身,正面对着郁青。“没关系,青呀,别太拘束。”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过去的确是我没尽到责任,我很愧疚。所以这更提醒我,要珍惜身边所有。”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落在少年身上,“我依然难过,依然不舍,可我不会因为这样的低落就否定一切。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郁青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笼罩在乌黑柔软发顶的阴云似乎淡了些,但眉宇间仍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他摇摇头,不,不只是这样的。
      宋博衍低头看他,少年弯弯绕绕如迷宫的细腻心思他猜不透,但那一瞬间,福至心灵一般,他捕捉到了对方眼底更深的不安。略带调侃地,他灵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笑:“明明抱它回来的时候说好了是我和青一起养哦?怎么,青还要和我这样的老年人争夺宠爱吗?不可以霸占小猫。”他装模作样地摆摆手,一脸“没得商量”。
      郁青抬起头,尚显稚嫩却线条清晰的脸庞上露出坚定。
      “谢谢您,表表叔。谢谢您这么多天来对我的包容。”
      旁边光秃的枝头,一捧沉甸甸的积雪不堪重负,“啪”地一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瞬间摔得粉碎。
      浓郁的肉汤赋予了汤汁丰厚的底味,炖煮得透烂的洋葱释放出软糯的甜香,顶层烤得恰到好处的奶酪散发着诱人的金黄色泽,微微鼓起细小的气泡。郁青嚼着浸泡了汤汁后变得柔软却又不失劲道的面包片,恍惚间,味蕾仿佛被带到了某个夜晚的巴黎小馆,连空气里都浮动着温柔醉人的暖风。
      “青呀,青呀!”宋博衍侧目看过来。郁青脸颊晕开两盏明显的红云,人还规规矩矩坐在餐桌前,目光却有些发直,失去了焦距。“不过抿了两口,这么给劲吗?”
      郁青迟缓地转过脸:“……嗯?”眼神迷茫。
      宋博衍忍俊不禁,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郁青努力聚焦,看清后,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无奈和“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的怜悯神情:“表表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宋博衍一顿,随即“哈”地嗤笑出声。少年不再理他,沉默地抿着杯中残余的一点深宝石红色酒液,面色酡红,难得有些呆愣地干坐着。大脑在酒精温柔的刺激下运转变得迟滞,室内二十多度的暖意舒适得像裹在蓬松的云朵里,郁青只能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表表叔一手筷子一手勺,动作却依旧称得上优雅地享用晚餐——据他本人“诉苦”,留洋几年也还是不习惯西方人“蠢笨的”刀叉式进餐,只好常常随身备着筷子,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悄悄拿出——郁青忍不住脑补那画面:优雅考究的星级餐厅里,他穿着挺括西装的表表叔,对着琳琅满目的法式菜品,一脸淡定甚至有点小骄傲地从袖口里……掏出双木筷。
      他“噗嗤”一下哼笑出声,肩膀都跟着轻颤。
      宋博衍挑眉看他,真稀奇。几天相处下来总是紧绷绷的小人机,居然也会放下架子突然笑一笑。尚稚嫩的脸颊两侧因笑容露出两道浅浅的小梨涡。宋博衍起了坏心眼,伸出食指戳了戳那柔软的凹陷,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细腻,他顺手又轻轻捏了捏那手感极好的脸颊肉。
      就在这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叮铃”一声脆响,屏幕亮起。备注为“张先生”的聊天框旁亮起刺眼的红点时,宋博衍脸上刚刚还温和松弛的笑意瞬间凝固了。像是平静湖水中无端跃入一颗小石子,虽然只泛起小小的涟漪,却莫名搅得人心头生了些难以言喻的烦躁。
      张先生:博衍,郁青需要我给他转些生活费吗?
      张是郁青名义上的生父,然而他承担起丈夫或者父亲责任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郁青大半的记忆中,为数不多残存的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和郁静姝争吵时怒而涨红的脸,余下的日子里男人不是借口出差便是在家充当陌生人的角色,夫妻二人离婚后,更是几乎断了联系,任由郁母独自拉扯着孩子长大,起初那些年,郁静姝过得并不好,是以郁青对他提不起什么好感。
      宋博衍一向是站亲不站理的人、更何况在张身上也没什么理可讲,葬礼上他又一次抛弃妻儿,极力推阻郁青的抚养权,却在商议财产分配时频频和宋博衍联系,就是傻子也摸出其中门路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瞟了郁青一眼,神态自若地单手敲着键盘,另一只手仍拿着勺子舀汤。
      宋博衍:您不用担心,如果您这边转的话,我会直接给郁青的。
      张先生:哦哦好的。
      张先生:博衍啊,我听说你在准备材料了。
      每次和他发信息都像挤牙膏似的,宋博衍接连几天被兜圈子,此刻颇有些不耐烦。
      “怎么了?”弯弯的两道白绒绒的眉毛紧拧,郁青看着便生出异样的不舒服。
      “没关系,在和学校了解事情,青呀,吃完了就去玩。”手指翻飞打着字:张先生,线上线下也已经见过面、谈过几次了,不如我们开门见山吧,您要什么?
      “对方正在输入”的标识亮了很久,宋博衍放下餐具,还没来得及起身去厨房,郁青已经眼疾手快地把碗盘端走了。
      张先生:静姝的房子和财产呢按理来说是归郁青的,不过他还没成年,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会整?
      宋博衍:您又不要郁青。
      张先生:博衍,你这话就太伤人了。郁青固然是我的孩子,可我如今也有了新的家庭了,难道我不能重新开启一段新的生活吗?你还太年轻,不知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后面对家庭要承担多大的压力,我也有我的难处。博衍,你刚回国,正是需要好好工作的时候,房子和钱以后慢慢来也不着急,郁青每个月我会给你转500块钱作为他的生活费,也好替你分担一些。
      宋博衍冷笑一声。厨房里郁青奇怪地回头看他一眼,见对方举着手机,只当他又在嫌学校多事,于是特意洗了碟小番茄准备以作安抚。
      宋博衍:谢谢您,张先生。
      宋博衍: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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