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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堂之高
云筑惊讶于夫子话题的转换,心里也为夫子的几句话挑起,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就翻涌在她心中的思绪。
她曾在幼时冬日里看到无数被冻伤的女童,也在少年时看到许多被强抢的女子,她们如同娇花一样,却被磋磨。
这世间的公道,谁来讨?云筑只是一个孤女,她有什么办法呢。但是现在不同了,
云筑。
去吧。
去为自己,去为天下被压榨,被轻视,被嘲笑的女子们,拼出一个前程来吧。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大昭文景六年,云筑年十七岁。
窗外的景色从呼啸的风雪,到苍翠的青郁,又变成漫天飞雪。
她经历了三年的酷暑严冬,和一千个日夜的燃灯苦读。
“云筑。你要知道你为了什么去科举。”
无数个想要放弃的时刻,无数个被魏询夫子,雀婆婆,明颂兰以及无数同窗鼓舞的时刻,都在此刻化为了甘露。
一堂圣旨,从京城响彻了整个大昭。
“大昭历文景帝六年,京城边驿人氏云筑为状元。”
“大昭第一位的女状元。”
云筑穿上状元服游街,进宫谢旨。
那位在封建时代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坐在主位上,笑吟吟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云筑,“平身吧。”
云筑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她站直微微颤抖的身子,恭敬回道“多谢陛下体恤。”
皇帝沈妄似乎对她的反应格外满意,“那爱卿想要什么呢?金玉?珠宝?还是美人?爵位?”
“陛下。草民不求爵位,不求美人。草民想要一片荒地,以及钱财。”
“哦?”沈妄轻叩龙椅,“钱财朕可以允你。你想要荒地干什么?”
“草民想要建立书院。”云筑字字句句却掷地有声的回答,在大殿内回荡。
“草民想让天下女子能向男子一般,入仕为官。”
“草民想为天下女子拼出一个前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御极六年,经历残忍的太子之争的皇帝沈妄,此时笑得格外疏朗,格外开怀“朕允了。你下去吧。”
“多谢陛下。”
待云筑离开大殿,有大臣上书,“陛下,这样可是不妥?她一介女流,怎么能设立书院,开展讲学呢。要不要……?”
“爱卿也说她一介女流。一介女流又能成什么事呢。若她能成,那就是朕慧眼独具;若不成,那就是朕爱民如子。此事到此,休要再议。你们都下去吧。”
众大臣自然对这位杀伐决断的皇帝陛下噤若寒蝉,自然也不敢深究陛下为何对一个女子如此抬爱,只能齐声喊“是,陛下。”
这位皇帝看着底下众臣离去的身影,未曾对云筑开口的一句“朕也是女子。当年朕给你出的题目代魏夫子通传,云筑你答的超乎朕的想象。朕如今倒要看看,你这位千古第一的女状元,要怎么为天下女子拼出一个前程来。”
消逝在风里。
是啊,谁能想到杀伐决断,勤勉公务的皇帝陛下,也是一位女子呢。
云筑伏在书案上,趁着学生休沐批改着他们的课业。
而这时窗外的风声愈发紧了,云筑听着风声,从书案上抬起头,望向窗外。
雀婆婆端着一碗姜汤进来,看着把窗子打开的云筑,半是责怪半是担忧得说道:“阿蝉,把窗户关上。外面多大的风啊,当心感染风寒!”
云筑对这位把她抚养长大的婆婆十分敬重,雀婆婆说完云筑就去关上了窗户。
此时,两人同时开口。
“婆婆/阿蝉。当年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云筑笑笑,继续开口“是啊。当年若不是婆婆不忍,我怕只是早就长眠在了十几年前的冬日。”她替雀婆婆拢了拢身上的棉衣,“又怎能有今日的成就呢。”
说罢,她又歪着头笑着添了一句浑话“婆婆,我今日可是名满大昭的岳麓书院的院长——云筑先生。说到底还是婆婆赚了。”
雀婆婆啼笑皆非,拿手点云筑的额头“就属你鬼点子多。你婆婆我向来是个直肠子,怎么养的你是这样一副玲珑心肠,油盐不进的模样?”
雀婆婆到底年纪大了,精神到底不如云筑,一会就靠着墙睡着了。
云筑见状,把雀婆婆移到里屋,点上暖炉,又把被角给雀婆婆塞好。
转头出了雀婆婆的房间,披上披风,站在房檐下看着风雪。
心绪却又回到很久以前,五岁的她去问婆婆,“婆婆,我的小字为什么是蝉字呢。”
比现在年轻许多的婆婆,听到这话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眼含泪光地轻抚云筑的头顶。
“婆婆在冰天雪地里遇见你。原本你已经不再发出声响,但是我把你抱回家后,你又睁开了眼”,她顿了顿继续说,“你那时太小,我甚至怕你活不过那个冬天。我把你抱到医馆,郎中问我你叫什么。我想了好久,说叫‘蝉’吧。婆婆希望你能活过冬天,活到夏天去看看蝉,就像其他的孩子一样。”
云筑的思绪回到现在,她看着漫天飞扬的雪花。
她又一次想起在她穿越到这个身体之前就已经离开的小生命。
她还没有来得及见过大昭的景色,就已经长眠于她人生的初冬。
“假如你有来世,那我祝你能活过你人生里最艰难的一个冬。”
“活下去吧。”
“无论多艰难,也请满怀希望的活下去吧。”
文景六年,三月十七。
当云筑像往常一样拿着讲义,去给学生们上课。
却在下面看见一位故人——宋陵也。魏夫子的得意门生。却在四年前的冬日离开了这里,整整四年,了无音讯。
云筑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他。不曾想故人相见,竟是这样的境地。
有种古怪的感觉,算了,先讲学吧。
课后,在被云筑支起屏风的另一端,宋陵也正一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得看着云筑。
玉冠束发,一袭青衣。
眉如远黛,眼似千山,鼻梁高挺,自然端的是芝兰玉树,琨玉秋霜的君子做派。
而这位如玉的青年,正从席上起身,一步步的向云筑逼近。
“古人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阿蝉与我已经四年未见,”青年轻笑,“阿蝉可曾想过我?”
“未曾。宋公子登门造访,有何贵干?”云筑冷冷反问。
宋陵也听着云筑毫不留情的回答,心中满是酸涩痛楚,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说道“陛下让我来通传阿蝉,三日后你我进宫面圣。”
云筑心中思绪百转,当年我殿上的请求,陛下这样轻易允我。后来没有派来监督的御史大臣,甚至,明里暗里助力岳麓书院在大昭全境的推行。
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真的很难猜啊。
她这样想。
文景六年,三月十九。
云筑和宋陵也一齐坐上皇宫派来的马车。
两人上车后,宋陵也坐在马车左侧,云筑坐在右侧,她显然一副不愿多话的样子。
只是宋陵也深谙云筑脾性。当年他们一起在魏夫子门下求学,虽说中途他离开几年,但好歹也有几年同窗之谊。
云筑,向来爱恨分明。
思及此,宋陵也颇为无奈摇头,看向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阿蝉。我知道我当年不告而别,伤了夫子和你的心。但当时的确事发突然,我也不愿如此。”
“事发突然?不愿如此?怎么,宋公子此去经年,嘴上功夫愈发见长,把无理也能讲的占三分。不告而别,呵。那这么多年呢。宋陵也你当真一封信不写?一则消息都不透露?现在又提往事干什么?魏夫子前几年就已经告老还乡,你可曾见过他老人家一次?”
正在闭目养神的云筑,听到这话,扭头转向宋陵也,毫不留情地同宋陵也呛声。
宋陵也看到云筑双目宛若喷火的样子,思绪突兀地回到了云筑入学的某一年。
那时他适才十五岁,而云筑不过十三岁。
他起初对这个十三岁的同窗没有任何印象,直到一次魏夫子在课上指出他的课业不如云筑。
宋陵也这才来了兴趣。
自那一天开始,他开始观察这位同窗。
看她在课堂上被夫子提问,明白晓畅地回答问题。看她课后挽着明颂兰的手臂,脚步轻快地往山脚去。
他收回目光,有些出神地想,她的衣角都是欢快的,就连头上的发带都被风吹成愉悦的形状。
偷窥他人非君子所为!
宋陵也有些慌张的逃离学堂。在后山寻得一棵开满梨花的古树。他足尖轻点,纵身一跃,来到盘根错节的树枝上,心里思虑着这段时间他对云筑的关注,还有他最近的情状。
真的很奇怪,是为什么呢。宋陵也这样想。
也许是午后的阳光太好,又或许满树的梨花香有些醉人,没等他想个所以然,宋陵也就缓慢地闭上了眼,沉入了美梦乡。
宋陵也是被一阵读书声吵醒的。
他翻了个身想继续沉眠,却又听见那个熟悉清脆的声音,在他耳畔一声声叩响,“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
宋陵也扶着梨树起身,原本他想着远远看一眼就好,却不曾想惊落了这满树的梨花。
梨花簌簌地从树上飘落,一朵一朵地降落到他的心湖,荡起一圈圈涟漪。
被风吹得纷纷扬扬的梨花,正巧有一朵落在云筑黛青色的衣裙边。
正在背书的云筑被这突如其来的梨花雨打断了思绪,她放下书卷,拾起掉落在裙边的小花,放在鼻尖轻嗅,然后她恍有所觉地抬起头,看见宋陵也正站在树上正目光涩然地望着她。
云筑朝向宋陵也不禁莞尔,“宋陵也,你也来这里背书吗?”
她的声音在宋陵也脑海回荡。
“是啊。”宋陵也听到自己回答。
“我只觉得此刻万籁俱寂,我听不见梨花簌簌掉落的声响,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人。”
“那个名字是云筑的少女,也是我的心上人。”
宋陵也的思绪被云筑粗暴地攥住领口打断。
“宋陵也!你不给我一个理由,你今日......”
话音未落,马车外太监通传。
“两位贵客,请移驾紫薇宫。”
云筑松开了手,冷哼一声,快步走向紫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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