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见你

　　陆聿行看向林朝夏胸口的工牌，然后开口：“林小姐，我们谈一下。”

　　林朝夏抬眼，正对上陆聿行冰冷却凌厉的目光。“你把那么危险的设备摆得离床头这么近，是否根本没考虑过病人身体可能突发的状况？”陆聿行质问。

　　林朝夏的肩膀微微一颤，但还是尽量谦卑又得体的回答：“我承认设备摆放有问题，我向您道歉。等理事长醒后我也会和她道歉。”

　　“道歉？你觉得这件事是说个对不起就能解决？”

　　林朝夏努力忽略陆聿行语气中的鄙夷和怒气，继续摆正态度解释：“设备这件事，我和康复主管提过好几次，但一直没有解决……”

　　“这么小的事，几次都解决不了，”陆聿行语气带着微微冷意，“据我所知，颐澜康养中心可是西溪市最顶级的疗养院，只针对高净值客户开放，最多同时接待十位住户。如此苛刻的条款，带来的不应该是更为严苛的服务吗？到底是贵院的问题，还是你推卸责任？”

　　林朝夏咬着唇，差点反驳，可是院里现在新换了一个不好说话的康复主管，这件事怎么能对陆聿行说。他既不会体谅，说不定还会觉得是狡辩，更加厌恶。

　　林朝夏微微吸了口气，再次诚挚道歉，并说：“现在沈女士的身体比较重要，等沈女士醒来，并完成所有检查后，我们院一定给您和沈女士一个交代。所有的赔偿和……”

　　陆聿行不等她说完，又道：“不止疗养院要有交代，林小姐的失误也必须付出代价。林小姐，请出示你的职业资格证给我看一下。”

　　林朝夏有些懵，没想到他会要看这个，但还是认真回答：“我的资格证在行政楼办公室存放，暂时没带在身上。”

　　“是没带还是没有？”陆聿行双手插兜，双眸微眯，目光自上而下紧盯林朝夏。

　　“你什么意思？”林朝夏语气警觉。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怕有关系户在这里混日子，给住客带来安全隐患。”陆聿行语气不紧不慢，目光中的审视还在继续，让林朝夏非常不舒服。

　　“什么关系户？”林朝夏语气拔高。

　　“说不定就是你香氛调得不好，刺激到病人，引发癫痫发作。今天你主管批评了你的工作，你心生怨恨，还要趁机踩一脚是吗？既然是来混饭吃的，就更要小心别添乱。”

　　林朝夏的心里像被重锤敲了一下，怒火瞬间涌上来，她的耳朵里仿佛只听到“混饭吃”三个字，血液都在沸腾。她想要反驳，但理智告诉她先稳住情绪。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听到的我主管批评我，具体听到了哪些内容？”

　　陆聿行坦率告知，今天他走错了路，意外进了行政楼，在其中绕路，听到了康复主管对林朝夏说的话。“‘现在这家疗养院愿意接纳你，并不是因为信任你、信任什么狗屁嗅觉疗愈，只是想多给高端客户一些选择，让他们觉得有意思。’你的主管对你说的这些话，加上你今天下午极其不专业的操作、推卸责任等行为，我眼中怀疑你占了萝卜坑岗位。”

　　林朝夏怒火中烧，康复主管那个小人的刁难，竟然有蠢驴听见了还当真。外表长得人模狗样，怎么忘记长脑子了？！

　　林朝夏手指紧了又松，终于回击：“我知道你不认可我的方法，也可以不认同我的专业。但是你只认识我这一小会儿，也亲眼了解意外并不是由于我的专业操作失误，是多种因素造成。如果我不给你倒茶，说不定也能及时阻止。每一次，设计每一套香氛方案，我都考虑到病人的安全和舒适！你没有资格因为一句顺耳听到的批评，就断章取义说我是关系户、混饭吃。”

　　陆聿行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但依旧不认可林朝夏：“可事实就是今天出了问题。你的设计、你的方案，统统无效。”

　　林朝夏抿着唇，心里的怒火和委屈交织：“我承认有问题，可我从未推卸责任。我每一步都在尽全力保护患者！”

　　此刻，空气沉默而凝重，香气混杂着刚才的水汽和淡淡的烟味，陆聿行和林朝夏身上都被淋得湿透，林朝夏米色的工作服胸前，还有陆聿行撞到她时茶水泼上的浅褐色痕迹。

　　陆聿行看见林朝夏通红的眼眶和愤恨的神情，终于决定各退一步。等沈慧淑从急救室出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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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沈慧淑安然无恙地被推回房间。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保洁早已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床上的被褥干爽柔软。

　　沈慧淑微微倚靠在枕头上，神色依旧温和：“老毛病了，吓着你们了吧？”语气像轻风拂过水面，柔和而安抚。“我恍惚还看见着火了。设备损失了多少，挂我账上。”

　　“不不不，”林朝夏连忙摆手，“您既然住在了这里，那有任何意外都是我们照顾不周，怎么能让您赔偿呢？”

　　前来慰问的院长也对沈慧淑道：“小林说得对，是我们照顾不周，走院里公账报销就好了。”

　　沈慧淑见状也不多争了，转头看向陆聿行：“时间也不早了，我这没什么事了，你早点回吧。你下午和我说的想法，我觉得可行，下次带着策划案来我看看就行。”

　　“好的，理事长。”陆聿行说完转身看向林朝夏和院长，声音低沉而干脆，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今天的事既然已经这样，多说无益。我等院长和林小姐告知我处理结果。”

　　理事长微笑着看着他们，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那种从容与温暖，让人忍不住想平复心绪，却并未能消解空气中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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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于昨天发生的重大安全事件。本院召开了全员会议，做了深刻的安全学习。同时进行安全整改，所有芳疗设备挪到房间内空地，并安装了紧急断电设施，避免再次出现类似意外。”院长来探望沈慧淑，顺便和同样在此的陆聿行汇报。

　　“同时对本次事件进行责任划分、落实到人。本人作为院长，管理不善必然责任最大。昨天我了解事情经过，林康复师确实多次和康复主管沟通设备位置，没有得到回应，康复主管也有很大的责任。林康复师虽然沟通过，但最终仍妥协，在有风险的情况下依然进行芳疗，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关于赔偿和各项开销，首先所有设备损坏必然是走公账，但沈女士受到了这种意外，毕竟是受害者，我们院会进行相应赔偿。”

　　陆聿行看院长非常明事理，他本来要的就是一个清晰的责任归属，医院既有态度又有改进措施还有赔偿，那就不要得理不饶人了。他点点头，打算就此掀过，却听到院长提到林康复师确实多次和康复主管沟通没得到回应，那她没有说谎，康复主管对她的责难现在看来也并不可信。那他岂不是冤枉了她？

　　“林康复师呢？”陆聿行问。

　　“她，她今早起来不舒服，请假了。”院长回答，“对了，陆先生，听小林说，您的外套在救火时被烧毁。您看看要不告知我们价格。我们也给予您相应的赔偿。”

　　陆聿行表示不用，继续追问：“林康复师不舒服？”

　　“对。昨天不是淋了水？下班回去，下地铁又骑车吹风，夜里就发烧，早上起不来就请假了。”院长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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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反复提及的林康复师，正缩在被窝里狠狠打喷嚏。才十月份，昨天夜里摇摇晃晃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找厚被子。这会儿厚厚的羽绒被盖在身上还是觉得冷，恨不得睡火炕。

　　人在生病的时候，精神就变得脆弱。林朝夏在睡梦中不知掉了几回眼泪，嘴巴里烧的没味道，想吃妈妈做的玫瑰八宝饭、槐花蒸糕……闭上眼睛，一会儿是陆聿行咄咄逼人，一会儿是主管威胁开除扣工资，手背的烫伤时不时疼痛，生病了睡的也不安稳。

　　“你这个笨萝卜，我才不是萝卜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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