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好像不是人

　　S市第一人民附属医院。

　　光洁明净的地板上打着冷白灯光，周复疑站在手术室外等候医生结束手术。

　　今天一天全是惊吓。

　　剧情是要追着他杀吗？为了远离原剧情他都从A市跑到S市好几年了，一直风平浪静。

　　直到今天。

　　周复疑眉眼微垂，他今天该换条路或者直接留在公司，而不是回家。

　　太晦气了。

　　由远及近响起一阵脚步声，周复疑始终像个木桩子似的站在一边不动、不回头。

　　直到陈叔声音响起时他才略微偏头。

　　“少爷，保险公司的人来看过了，倒没有别的问题，就是车头偏左位置瘪了一块，这辆车因为停产了市面上很难找到可替代零件，您想继续使用我们需要把车送回原产地返厂重修。”

　　陈叔语气停顿一下后继续说。

　　周复疑惊讶：“车头瘪了？”

　　陈叔严谨道：“瘪了一大块。”

　　他知道少爷会疑惑，保险公司的人检查后说出结果时他也一样，他甚至怀疑保险公司想上涨保险费故意夸大事实。

　　直到他亲眼看见车头凹下去一大块，陈叔承认是他小人了，保险公司说得很客观，陈叔疑惑路上难不成还撞了其他东西，那可是D国进口车，质量有口皆碑！

　　陈叔决定等下再仔细看几遍监控，以免发生遗漏。

　　撞到人会把车撞坏吗？
　　周复疑清楚陈叔不是喜欢夸大其词的人，所以他们不仅撞了人连车都撞坏了。

　　周复疑忍不住感叹，主角就是不一样。

　　一时间老少两人都为车头瘪了的事实感叹不已。

　　手术灯灭，一位戴着口罩的白大褂推门询问站在走廊里的两人。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周复疑和陈叔面面相觑，周复疑先说：“我们是车主，他之前说他没有家人。”

　　周复疑采用了沈栖的说辞，剧情里沈栖有着所有虐文主角所具备的特点。

　　好.赌的爸，生病的妈，黄毛的弟弟和破碎的他，据描述那对父母尤其偏心小黄毛，沈栖有父母不如无父无母。

　　听完周复疑的话，陈叔惊讶地看了一眼他，少爷怎么知道沈栖的名字和家庭关系？

　　他还是缴费的时候知道被撞青年姓名，难不成他们之前认识？陈叔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差了。

　　陈叔显然没记住一个多小时前沈栖交代自己背景的信息。

　　周复疑看着医生折起来的眉头，问：“沈栖手术怎么样？他还好么。”

　　“手术很成功，但病人的腿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站不起来，后续好坏要看病人复健情况如何。”

　　“腿会瘸吗？”

　　周复疑直指问题核心。

　　医生颇为谨慎：“具体情况看复健。”

　　周复疑明白了，那就是腿可能会瘸，不过想想他没见过瘸腿小白花主角，沈栖作为主角必定不会瘸。

　　和医生交谈间沈栖被护士推了出来，周复疑视线投过去只看到一张戴着呼吸罩的苍白脸庞。

　　很可怜。

　　不过沈栖为什么会出现在S市？远离剧情很久的周复疑不清楚这个时间沈栖和他的妻妾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从他离开A市后他关于剧情细节的记忆越来越少，周复疑记得的都是过于炸裂、'博人眼球'的情节。

　　比如少了一颗肾和一对眼角膜，沈栖的眼角膜还在他身上，那肾呢？

　　周复疑对陈叔补充：“等沈栖醒了记得给他做个全身检查。”

　　陈叔不明所以却也没问少爷原因，是得给人做个全身检查，后面出现问题找上他们会很麻烦。

　　口袋里手机震动，他提前设置的时间到了。

　　陈叔提醒周复疑，“会议时间快到了，您要推迟会议时间么？”

　　周复疑反问：“为什么要推迟？”

　　他不理解推迟会议和沈栖间的联系。
　　沈栖手术结束了人目前没有生命危险，需要担心的是他醒过来后的复健，但他又不能替代沈栖复健。

　　被少爷注视的陈叔强忍着后退的欲望，他说：“如果您很担心沈先生......”

　　“为什么要担心他？”要担心也该担心被卷入剧情的自己。周复疑看了眼手表：“车先不用送回去返修等我看过后再决定，其他事等人醒了再说，”

　　“陈叔您先回去休息，助理马上要到了，他会处理相关的事。”

　　陈叔点点头，高度紧张时不觉得疲惫，现在知道沈栖没有生命危险心里松了一口气，困意反倒找上门了。

　　躺在病床上的沈栖就那么看着两人相继离开医院。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当他看见祭品记忆里'他'受伤后也是孤零零一人躺在医院后，沈栖释然了，他想人类生病只有一个人住医院是正确的。

　　那人类明天还会来吗？沈栖将皮囊里尚且虚弱的本体扯下一小块丢到地上，虚弱期也不在乎再多一点虚弱了，等他恢复人类还不是随便吃。

　　沈栖发现影子呆呆笨笨地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就忍不住嫌弃，他指着监控中周复疑的背影下令：追上去跟着他。

　　笨蛋分身才慢吞吞滑出病房。

　　周复疑不知道自己影子里多出了不一样东西，他坐在车厢里检查完电脑和网络后径直进入会议室。

　　听着网络另一头分公司高管叽叽咕咕他理所当然地走神了。

　　周复疑公司的业务很大一部分和外贸挂钩。

　　受大洋对岸国家政策影响，周复疑公司出口也遭受了不小冲击，最近半个月都为了政策变动焦头烂额。

　　是的，没错，大灾变后的新世纪了仍旧逃不过有些人小心眼搞政策恶心人。

　　这次会议就是讨论后续解决方法，是否加大对其他地区市场开拓寻求替代，还是出口转内需，增强短板开发新产品......

　　周复疑不太关心他们讨论内容，新市场要开拓，新产品也要开发，他在思考要怎么处理沈栖。

　　最初得知'他'结局的心情周复疑已经忘了，恐慌没有，有得更多的是荒谬。

　　他的人生不该由一纸剧情框定。

　　会议开了多久周复疑便发了多长时间呆，久到会议结束久到晨起闹钟响起。

　　天亮了。

　　*

　　本该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香甜中混杂着鲜香。

　　沈栖谨慎地观察着面前漂浮着星星点点绿色的金色热汤，汤碗底部沉淀着某种动物骨和肉。

　　甜甜人类的供奉？

　　他移开目光，甜甜人类坐在床边神色沉静，有更好的食物为什么要将就自己。

　　沈栖不动声色地将碗推远。

　　周复疑得知沈栖醒来后便拎着助理半路买来的老母鸡汤探望他，醒后的沈栖和记忆中大不相同。

　　不是外表变化，而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周先生，谢谢您来探望我，可惜我现在不能动，否则我该亲自向您致谢，不知道该怎么报道您，我什么都能做，还希望周先生不要嫌弃。”

　　“不用谢，只是我可以知道沈先生在夜里还是天气恶劣的情况下游不回家的原因吗？”

　　“我……”

　　沈栖卡住了，人类不该安慰他说不用谢这是他应该做的吗？！

　　沈栖瞪大眼睛差点没忍住反问。

　　“一点家庭矛盾，唉。”

　　周复疑：“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人，哪里来得家庭矛盾？”

　　刻意加重的语气让人一听就是找茬。

　　没见过世面的小邪祟不懂得故意含义的时候就遭受了周复疑的为难，他只觉得人类记性为什么记性这么好？不该像那个和他同行的老头一样，什么都忘了。

　　一直留有意识的沈栖自然不会放过观察守在手术室外的甜甜人类。

　　他可太香了，沈栖见过的那双白皙如玉的手正交叠搭在他的膝头，沈栖眼神不动莫名出现个想法周复疑的手应该会很脆。

　　“难道说……你是在骗我。”

　　沈栖扬起脸，他在回忆被识破谎言时人类是什么反应？

　　周复疑慢悠悠说完后半句话，他总感觉沈栖伪装了什么，而且他的说辞似曾相识。

　　现在才是沈栖的真面目——

　　面无表情，神色阴沉。

　　那张美丽无瑕的脸蛋失去表情后呈现出一种非人感。

　　踏进这间后病房周复疑第一次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能把剧情里的‘他’玩弄于鼓掌的主角怎么可能是单纯小白花。

　　沈栖想到了：要否定，要死不承认。

　　沈栖脸上连忙挤出一抹薄红，“周先生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周先生认为我沈栖会欺骗你吗！”

　　周复疑语气诚恳：“当然不会，是我冒犯沈先生了，在此我向您道歉。”

　　“没关系，我原谅您了，我的家庭没什么好说的，我很讨厌他们，有他们不如父母双亡，说实话周先生那天我的出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

　　“不好意思周先生，是我话多了。”

　　沈栖强行表现出一副愧疚尴尬模样，苍白憔悴的侧颜在光影下显得岁月静好又莫名惹人怜惜，结合青年刚做完手术更令人心疼他的身体。

　　可惜周复疑根本不买账。

　　他直视沈栖双眼，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羞怯与感激。

　　真实到让人惭愧。

　　如果不是伪装得天衣无缝那就是沈栖脑袋出了问题。

　　前者周复疑会觉得全世界欠沈栖一座小金人。

　　后者周复疑只会问沈栖脑子是不是有病，正常人面对伤害他的人都不会抱有感激之情。

　　然而沈栖的表演真也不真，他的完美表情没维持三分钟就黑脸了。

　　“周先生您还有什么想说的？”

　　周复疑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他的影子发生了巨大变化。

　　如果他回头，周复疑就会看见一部分影子正缓慢地攀上木椅，一部分逐渐拉长将周复疑围成一个圈。

　　然而沈栖失望了。

　　周复疑快速转移了话题：“沈先生如果有什么想要的，我会尽量满足。”

　　“真的？”

　　沈栖停止了分身动作，记忆里说人类最喜欢不认账，面对某些可能损伤他们利益行为时可以随时翻脸不认人。

　　甜甜的人类很不一样，他没有翻脸不认人。

　　？

　　周复疑不懂为什么沈栖眼中会出现赞赏。

　　想不通就不想了，思考大半夜后周复疑最终决定要把沈栖放在眼皮子底下，无论好坏都要控制在他掌心之内，让不可控变得可控。

　　“真的，对您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我希望能在其它方面弥补沈先生一二。”

　　周复疑给予沈栖肯定的回答，不管沈栖的主角身份，他也该践行人道主义精神赔偿沈栖。

　　然而沈栖却没有给出明确要求，“我暂时想不到什么需要的，周先生可能需要多等我点时间。”

　　沈栖还没想好怎么缠上周复疑，伤总会有好的一天，周复疑的弥补也有限度，等沈栖再观察观察人类，他才能给出一个完美解决办法。

　　＊

　　离开病房的周复疑对着助理说：“沈栖全身检查的时候给他多做两遍脑部CT，再加一个智力测试。”

　　助理内心好奇但不敢追问周复疑增加两项关于大脑和智力检查的原因。

　　收到分身信息的沈栖：脑部CT什么？智力测试又是什么？

　　对第一次行走人间的邪祟来说人类有太多陌生知识要学习了，他听不懂周复疑说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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