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

　　京城，下了半夜的大雪落在青石板路上，积起一层落雪。
　　天色初明，整个京城还没有苏醒，石板路上的积雪还未被踩乱。
　　苍溟顶着漫天风雪，踩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轰的一声巨响，苍溟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不远处一个小铺子里，一个彪形大汉被踹了出来，大汉撞破木门发出了巨响。
　　铺子里又接连扔出两个人，三个彪形大汉被摔在门前的石板路上。
　　一个身形清瘦高挑的少女从店里走出来站在门前的阶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三人。
　　三个大汉见她出来连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人凶狠地瞪着她，可方才的狼狈之相已经让他们在气势上输了半截。
　　苍溟挑了挑眉，是眼前这个纤瘦的少女将这三个彪形大汉扔了出来？
　　他看向那个少女，仔细打量着她。
　　身形纤瘦，姣好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闪动着生气。
　　玄色的衣衫贴合的穿在身上，一头乌发盘在两侧，几条辫子落在锁骨前。
　　“迟挽星！你别不识好歹！”
　　带头的大汉气急败坏的喊道，“少爷看上你，让你去府里铸剑是你的福气！”
　　“今日我们回去将此事告知少爷，定让你的铸剑铺在京城中开不下去！”
　　“哼！”
　　少女丝毫不在意那人的威胁扬声道：“看你回去将此事告知赵子铭，他是找人关了我这铸剑铺将我赶出京城，还是罚你们办事不力！”
　　说罢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三人身前大半步前，抬脚作势要踹出去，三人下意识地退后半步躲开她。
　　见三人惊恐却又故作镇定的样子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还不快滚！”
　　“呸！”
　　带头的大汉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我们走。”
　　铸剑？
　　苍溟抬头去看铺子的牌匾。
　　玄木牌匾上鎏金的字体遒劲有力，如冬日劲松，却只是简洁明了的三个字，铸剑铺。
　　原来眼前的少女不仅武功高强竟还是个铸剑师？
　　铸剑…
　　苍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后缓步向铸剑铺走去。
　　走到距少女几尺远时，身后的剑匣轻微地振动了起来，剑匣贴着他的后背，振动透过衣衫传到他的肌肤之上。
　　苍溟停在了原地，这是这柄长剑十七年间第二次振动。
　　苍溟那双向来淡然的眼睛，此刻凝神专注地看向她。
　　似是感受到了有人在看她，迟挽星回过头。
　　看着她的人站在京城漫天的风雪里，风扬起他的两侧的碎发，凌厉分明的脸干干净净落在迟挽星的视线里。
　　迟挽星的笑容顿在脸上，来不及收回。
　　这世上真有这般清冷如谪仙的人？
　　片刻后迟挽星收起自己僵住的表情，见他仍旧仔细地看着自己，便也只是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铺子里。
　　迟挽星站在被撞坏的门前，烦闷地叹了一口气。
　　下次遇上赵子铭定叫他双倍的赔给她。
　　迟挽星摇了摇头，掀起厚重的门帘进了铸剑铺。
　　不多时她怀中抱着一块木板，右手提着一箱工具再次出来站在了门前。
　　她将木板靠在门旁，从工具箱中取出羊角锤将已经变形的合页从木桩里清理下来。
　　“姑娘连这个也会？”
　　苍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迟挽星身后，他突然开口，迟挽星被吓了一跳回过身看向站在身后的人。
　　是方才街上那人跟了过来。
　　“公子可还有事？”
　　“姑娘是铸剑师？”
　　迟挽星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自然，这间铺子都是我的。”
　　“我这有一柄残剑，不知姑娘可能修？”
　　迟挽星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放下手中的羊角锤，掀起门帘，“你进来吧。”
　　苍溟将剑匣放在桌上，打开剑匣露出一柄纯黑的剑。
　　剑未开刃，剑柄处无纹饰，通体漆黑，看一眼便知是一把只铸造了一半的剑。
　　迟挽星定睛看向这柄纯黑的剑，她突然静了下来，缓缓地走了过去，伸手去触摸这柄剑。
　　长剑在她手中发出了轻微的振动。
　　迟挽星的瞳孔放大，似是被长剑吸了进去。
　　万物消散，时间静止，她有一瞬的恍神。
　　苍溟注视着迟挽星，她被定在原地好似被抽走了魂魄，他一时难以置信。
　　怎么会比阿舟反应还强烈？
　　他曾一度以为阿舟就是他要找的人，直到前些时日发生变故，往日的那份笃定变成了如今的迟疑。
　　承影神君消失在那日铸剑阁的大火中，铸剑阁残骸余烬中，只剩这柄为他铸造了一半的断念剑。
　　他便带着这柄残剑到人界寻找承影神君。
　　断念剑是承影神君所铸，虽还未铸成却留有承影神君的气息，
　　若要寻回承影神君，这柄剑唯一的线索。
　　十年前断念剑第一次振动，如今断念剑再次振动。
　　眼前的少女会是他要找的人吗？
　　迟挽星闭眼从恍神中抽离出来，她把断念剑从剑匣中取出，仔细看过，又用指尖仔细抚摸过每一处后，将剑拿在手中把玩。
　　这确实是一柄残剑，却并不是断剑，只是一柄未完成的剑。
　　修复断剑只需按照剑本身的结构将其补好就是，但一柄未完成的剑，则是需要将它铸造完成。
　　迟挽星在剑身上再次摸了摸，回身看向苍溟，“此剑未能铸成，若要修复，便是重新将此剑铸成。”
　　“公子可有这剑的图纸？”
　　苍溟摇了摇头，铸剑阁的废墟里只剩这一柄长剑。
　　“没有图纸…”
　　“那就有些难了…”
　　迟挽星有些为难，“而且这费用…”
　　迟挽星自学铸剑以来，也没干过几次这样的活。
　　她的整个铸剑生涯，做的最多的，也是每个铸剑师的基本功，便是按原有结构修铸损坏的残品。
　　开了铸剑铺后，亲手设计打造成剑售卖一事才慢慢多起来。
　　偶尔有几次别人拿了画好的图纸来让她按要求铸剑的活也遇上过几次。
　　像这种只做了一部分又没图纸让她补全的活，则是少之又少。
　　每个铸剑师设计一柄剑总归是不愿意做了一半后交由别人来再度铸造的。
　　“价格无妨。”
　　苍溟开口：“姑娘尽管修就是。”
　　“可…”
　　迟挽星还是有些迟疑，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苍溟又道：“姑娘旦修无妨，我想此剑原设计者不会介意的。”
　　迟挽星再次感受着手中的触觉，初具剑形的玄色长剑，指尖下是粗粝的质感，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感受。
　　她又凝眸看向手中的剑，静默许久，她点了点头应道：“好，我试一试。”
　　迟挽星想了想道：“我替公子将此剑如今的样子先画下来。”
　　“后面如何重铸此剑，我同公子商量着来吧。”
　　苍溟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姑娘了。”
　　让迟挽星修剑，不过是方才在靠近迟挽星时断念剑有所反应，沧溟借修剑为由接触迟挽星。
　　断念剑是承影神君所铸的剑，苍溟从未想过此剑能在人界重新铸成。
　　决定接下这一单生意，迟挽星将剑放回剑匣，拿着剑匣进了铺子右侧隔出的操作间中。
　　操作间靠近北侧的门上只挂了半截帘子做遮挡，面对前堂的方口空挡没装窗子，毫无遮拦一览无余地可以看清操作间里面的布置。
　　铸剑炉放在里侧，石制的台子和木质的台子分别靠在两侧的墙边。
　　迟挽星将剑匣放在木质台子上，取出断念剑将剑挂在一侧墙上。
　　迟挽星从木质的台子右侧的柜子中取出纸张和笔墨从窗口中探头道：“公子。”
　　“我将此剑画下来还需一段时间，公子若有事未时再来就是。”
　　“我无事。”
　　说罢苍溟随意在前堂靠墙摆放的桌旁坐了下来，顺手从桌上翻过茶碗为自己到了一杯茶。
　　苍溟喝了一口茶，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是昨日的剩茶，既冷又涩，初一入口苍溟忍了忍才没将其吐出来。
　　“姑娘…”
　　“你这茶…”
　　“是昨日的，还未来得及换。”
　　迟挽星在操作间中没有露头，只有声音传出来。
　　“都怪赵子铭。”
　　迟挽星的声音恨恨地道：“今日我按时来铺中准备收拾一番好按时开店。”
　　“谁成想刚打开铺子，赵子铭的人就来了。”
　　“他们为何找姑娘麻烦？”
　　苍溟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口旁半倚在一侧，顺着视线看向迟挽星。
　　迟挽星视线在挂起的长剑和桌前的纸张上游移，不时地低头抬头。
　　“那日赵子铭从我铺前经过，闲的无事便进来闲逛自此便缠上了我，前些时候更是变本加厉说要找我去赵府铸剑。”
　　“我一个弱女子，才不要只身一人去赵府。”
　　“而且他在京城风评本就差得很，他给多少钱我都不愿给他铸剑。”
　　迟挽星说到此处脸上是好不掩盖的厌恶，一双眼睛像揉碎的桃花瓣，脸也皱了起来。
　　迟挽星的模样落在苍溟淡然的眼睛里，他回想着她方才说的弱女子一词，忍不住轻笑起来，倒是不知哪里的弱女子能一个打三个还能将三个彪形大汉吓跑。
　　“你笑什么？”
　　迟挽星抬眼将眼睛睁的溜圆看着苍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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