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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跪
自从生下大肉,熊龟的日子便一头扎进了无边无际的悲戚与困顿里,再也见不到半分光亮。
为了给孩子挣一口奶粉钱,他像台上了发条的机器,拼了命地接戏、连轴转地工作,可怀里的小家伙偏似不懂体谅,整日哭闹不休,任凭熊龟怎么耐着性子哄劝、制止,都无济于事。日复一日的重压像块巨石,终究把他压垮了——产后抑郁症如影随形,缠得他喘不过气。
月末,他硬着头皮向公司预支工资,却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掏空钱包,里面只剩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纸币,连给女儿买个窝窝头都不够。小家伙躺在捡来的婴儿床上,饿得声嘶力竭地哭喊,每一声都像刀子扎在熊龟心上。他踉跄着回到自己的小屋,走投无路之下,只好颤抖着手打开了直播。
“谁能救救我们这对可怜的父女……我的女儿快饿死了,有没有好心人,能伸个援手……”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绝望。
可先前生子的事,早已让他的男友粉、女友粉尽数散去,本就寥寥无几的事业粉,如今更是踪影难寻。直播间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人驻足,更无人应答。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镜头前,忽然想起还欠着电费,手机一旦没电,便彻底断了所有指望,只能无奈关机——毕竟,明天他还得靠这手机去申请贷款,谋一条生路。
第二天一早,熊龟蹭着公司的电充满了手机,又举着自拍杆,狼狈地站在公司门外,再次开启了直播。声音里满是化不开的疲惫与绝望:“我怀了二胎,有没有人能给我捐点钱?我……我真的养不起两个孩子了。”
这么劲爆的消息,能博来眼球就够了,收益多少无所谓,只要有了曝光,后续的机会自然会来。熊龟心里这么盘算着,目光死死锁在直播间上方的在线人数上,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
人数竟真的有了起色。上一场直播冷清得只剩三个观众,可这场才过没多久,就有几万网友涌了进来。熊龟心里一阵狂喜,以为终于等到了转机。可这份喜悦没持续几分钟,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评论区里骂声一片,没有半个人愿意伸出援手,满屏都是尖锐的指责……“干出这种对不起粉丝的事,还有脸来直播?”“生一个还不够,居然还怀二胎,真是想钱想疯了!”
直播结束后,熊龟的生活再次坠入了更深的谷底,暗得不见一丝缝隙。热度一跌再跌,从前还能勉强跻身三线,如今直接跌到了十六线开外,查无此人;粉丝数更是断崖式下滑,短短两天时间,就少了一半,所剩无几。
夜里,熊龟不敢回那个出租屋。他怕极了大肉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怕一听见就心烦意乱,连口气都喘不匀。他一个人缩在公共厕所旁边,肩膀一抽一抽地哭,泪水混着夜色往下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他想不明白,不过是生了个孩子,怎么就惹得所有人都讨厌自己?他只是个演员,又不是靠粉丝吃饭的爱豆,凭什么要被这样苛责。至于公厕里飘来的浑浊气味,他早就习惯了——至少不用去面对屋里的一地狼藉。
在家的时候,大肉明明只有一个头,哭声却奇大无比,像装了扩音器似的。深更半夜里,那哭声总能撕破寂静,小小的出租屋半点隔音都没有,邻居们被吵得忍无可忍,一次次找上门来投诉。熊龟急了也打,气极了也骂,可大肉像是听不懂似的,夜里该哭还是哭,哭声半点没减。
“给你吃吧。”一碗廉价的泡面被递到熊龟面前,面上还躺着只老鼠。他已经五天没沾过吃食,管不了泡面有没有毒、干不干净,一把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难以置信,这泡面竟奇香无比。他心里清楚,多半是饿出了幻觉。这星期,他向来是捡大肉剩下的吃,再苦再难,也不能亏了孩子。作为父亲,熊龟纵然恨大肉毁了自己的人生,心底里对孩子的爱却半点没少。
吃完面,熊龟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candy的脸。她脸上挂着微笑,轻声说:“这是你的盐巴泡面。”
熊龟身下一紧,
“什……什么?”
一阵剧烈腹痛猛地抓住了熊龟,尖锐得让他连一声完整的痛呼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骤然栽倒在地。冰冷的地面硌着他的骨头,可这点疼与腹内的剧痛相比,竟显得微不足道。下一秒,温热的液体便从身下汩汩涌出,迅速打湿了衣裤,在地面蔓延开一片刺目的红。那是血。
“快!快帮我打120!求求你……”熊龟蜷缩在血泊中,身体因剧痛和恐惧不住地颤抖,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眼神里满是濒死的哀求。
可回应他的,不是急促的拨号声,而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熊龟艰难地抬起眼,模糊的视线里,只见Candy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个沉甸甸的纸箱,她将纸箱放在地上,动作不紧不慢地从里面一碗一碗往外掏——那是十只瓷碗,每一只都满满当当盛着雪白的盐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
Candy站在那十碗盐巴前,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既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血泊中的熊龟,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你吃下这十碗盐,我就给你打120。”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熊龟的心上。他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Candy这是在报复上次他在她的泡面里偷偷放盐的事。
他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他亲手将自己推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果当初,他没有在Candy的泡面里撒下那些盐巴,自己就不会被气得动了胎气,不会早产。如果孩子能晚点出生,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找一个隐秘的地方把孩子藏好,不让任何人知道,那样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全网唾骂,粉丝散尽,声名狼藉,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起,只能躲在公共厕所旁哭泣,最终落得个濒死的境地。
如果没有那碗放盐的泡面,Candy就不会有这么深的怨恨,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挖苦他、折磨他。十碗盐,那是能活生生把人咸死、撑死的量,Candy哪里是要帮他,分明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为自己当初的行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血还在不停地流,腹内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熊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可眼前那十碗雪白的盐巴,却像十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吃,是死;不吃,也是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竟然会走到这样一个绝望的绝境里。
此时此刻,熊龟再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腹内的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碾压而来,身下的血越流越稠,温热的触感渐渐变得冰冷,每一秒都在吞噬着他残存的生命力。他太清楚了,不吃,就是等死;吃了这十碗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Candy会遵守诺言拨打120,或许医生还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力气挣扎,熊龟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艰难地抬起手,痛苦地抓起面前那碗盛满雪白盐巴的粗瓷碗。他甚至顾不上用手去扒,就那样直接将碗口凑到唇边,猛地一扬。冰冷、粗糙的盐粒瞬间涌入口腔,带着呛人的咸涩,争先恐后地钻进喉咙,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得他咽喉火辣辣地疼,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几乎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硬生生将整碗盐巴咽了下去,那股咸意顺着食道滑入胃里,瞬间激起一阵翻江倒海的灼痛。
“好……我吃。”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混着盐粒的涩味,从齿缝间艰难溢出。
一碗,两碗……三碗……
每吞下一碗盐,腹内的疼痛就会骤然翻倍,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在同时搅动,疼得他浑身痉挛,冷汗顺着额角、脊背疯狂往下淌,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裤,与身下的血混在一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血也流得更急了,从最初的汩汩涌动,变成了汹涌的蔓延,在他身下积成一滩刺目的红,朝着四周缓缓散开,浸染了公园的青石板路。
这曾是个热闹的公园,白日里总有三三两两的人闲逛、散步、闲聊,可偏偏在这个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放眼望去,四周空荡荡的,连个路过的人影都没有。天地间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压抑的痛哼声,以及吞咽盐巴时粗重又艰难的喘息声。
“这……这是命运的惩罚吧?”熊龟一边艰难地吞咽着第九碗盐,一边在心里绝望地嘶吼,意识在剧痛和咸涩的双重折磨下已经有些恍惚,“仅仅因为我往她的泡面里面放了一点盐……就要让我受如此大的惩罚吗?”
不甘心的情绪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明明,他们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拿着不相上下的工资,凭什么Candy就能拥有那么高的流量,被那么多人喜欢,而他却始终不温不火,如今更是落得这般声名狼藉、生死两难的境地?“明明……明明我们都一样……为什么……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是我……”苦涩的念头在脑海里翻涌,伴随着第九碗盐下肚,腹内的疼痛已经剧烈到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十碗。
当最后一碗盐巴被他用尽全身力气咽下去时,熊龟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他竟然真的吃掉了这十碗能将人咸死的盐。口腔里的咸涩已经浓得化不开,喉咙和胃里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灼痛,腹内的绞痛更是达到了顶峰,身下的血还在不停地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在飞速流逝,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体软得像一滩泥,瘫在血泊里动弹不得。
而Candy,在看到他吃完最后一碗盐后,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半分怜悯。她言出必行,缓缓举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按动,拨通了120。电话接通后,她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报了地址和情况,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接着,Candy转身从旁边拿过工具,动作麻利地清理起现场——她擦掉了地上可能留下自己指纹的痕迹,收拾好了那十只空碗,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没有一丝拖沓,也没有看瘫在地上的熊龟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清理完毕后,Candy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就那样毫不留情面地转身,一步步离开了这个弥漫着血腥味和咸涩味的地方,身影很快消失在公园的拐角处,只留下熊龟一个人躺在血泊里,等待着不知能否到来的救援。
熊龟用仅存的一点意识,艰难地转动眼珠,费力地环绕着周围看了一圈。昏暗的光线下,他看清了,这个地方很隐蔽,周围竟然没有一个摄像头——没有任何能记录下刚才发生的一切的东西。
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闯入他混沌的脑海:Candy……她究竟在这里蹲守了多久?她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算准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会有人来,算准了他走投无路一定会吃下这十碗盐?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冰冷,比身下的血还要冷,绝望如潮水般再次将他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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