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所次隅

作者:鳳栖不在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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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楼高阁临苍山,旧日残影傍新愁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村长把一切都收拾妥当,松了一口。
      死者被暂时安置在了游客中心的一楼大厅,村长鉴于现在冬天,土都冻上了,也挖不开,就暂时将死者安息在白楼大厅里。
      更现实的问题是没人给他买棺材,为他起灵扶柩,就搁置了让他入土为安的想法,打算筹些钱财再来安葬死者。
      “两位贵客舟车劳顿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也回招待所歇息一番吧。”村长带着疲劳的脸上又扬起了些笑容,浮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活像是起了痱子。
      “今天下午有大雪,后山风雪交加,有安全隐患,贵客们赏梅只能推到明天了。”村长解释着,一边想要带他们回招待所,问渠阻止了他的行为,告诉他,他们打算在村子里转一转。
      “额,啊……挺好哈哈,那两位贵客就在附近转一转吧。”
      村子顿了顿突然道:“游客中心年久失修,两位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随后村长借口有急事儿离开了。
      人群见无热闹可凑,也如羊群奔入山谷觅食般散去了。
      问渠道:“这个境给了我们身份,我们也成了境要传达的故事里的一部分。”
      “就看刚刚那个村长谄媚的模样,还有荒废的游客中心,游客应该绝迹很久了吧。”任由对山羊胡子莫名的讨厌。
      “那切入点很清楚了,死者同游客绝迹之间的联系,以及死者和老杜的关系。”问渠总结道,“这样看,这个死者成了破局的关键。”
      “这个人恰好卡在我们入境的时候跳楼,第二个今天到来的时候,我们要赶在他自杀前同他对上话。”任由有点担心他们赶不上与死者对话,但他并未说出自己的担忧。
      “你觉得他会是徐十四吗?”问渠问道。
      “有可能,但是我不希望他是。”任由声音有点低落,上扬的眼尾也倦了似的低垂下来。
      谁都清楚这个境是时间的循环,身处其中的境人每天所作之事都一模一样,他唯一的行为就是自杀,那岂不是每天都要死一次,此等锥心泣血的痛,岂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叮咚——白楼顶上的钟楼响起整点的钟声。
      问渠与任由兵分两路,前者去白楼寻找旧历记载,后者打算探访一下这个村子。
      这栋楼确实荒废多年了,一楼接待大厅里的杂草甚至顶破了水泥地,在钢筋水泥间辗挪求生。唯一鲜活的痕迹,只有地下杂乱无章的脚印,以及笼在白布之下的死者。
      一袭白布草草替死者的一生落下帷幕,生者与死者也就这样隔开了,隔开了阴阳,隔开了悲欢。
      问渠又凑近观察了他。这个人有着苍灰的头发,自他身体里流奔出的血液已经成了红褐色干涸在他发丝里,无端透着沧桑感。
      从徐五来访的后,问渠心里就埋着一点疑惑没有解开。
      传闻里,徐家徐十四只会躲在房间里专研自己手中的书,入境的情况屈指可数,好像这人从降生时携带的寿命时间就已经够他挥霍的了。为什么会进入高台附近的这个境呢?
      说到这儿,笔者忘记告诉大家,境为什么是让人人都趋之若鹜的存在了。
      清扫干净一个境,可以获得相应的时间,而时间在现实里就是金钱,甚至与黄金挂钩了。
      对于境师来说,他一生寿命的长短取决于出生时杪骨里携带的寿命时间,这个时间是有限的。
      入境则可以增加杪骨里储存的时间。
      所谓杪骨,就是境师区别于普通人的特质,清扫一个境的前提就是拥有杪骨,释放杪骨中储存的时间来肃清境中混乱的频率。
      当然,就算获得了浩如烟海的时间,要是命不太好,出了重大事故一命呜呼了,这就不能一概而论了……毕竟时间不等于寿命。
      所以,从某种情况上看,过多的时间其实只是增加了你遭遇死亡的风险。
      虽然问渠也这样认为,但是不遑他有别的需求,清扫境不仅能获得时间,更重要的是能够觉醒一些不容于现实的特殊能力,就像徐家老大,徐五,开境后就突然就获得了占卜的能力,也不知道是入了什么境,博得这么个鸡肋的技能来。
      问渠的能力可能和他那一双柘黄色的眼睛有关,耀眼的柘黄色,像是窝在山坳里的太阳。
      褚系舟曾经把这双眼睛称作日所次隅,也就是太阳暂时停留的角落。
      问渠在境里有能力回到任何一个曾经存在过的时间节点。就像是很早之前他在一本书里见到的形容:如果一个人死了,他只不过看上去似乎死了,他依然活蹦乱跳地生活在过去,所以人们在他的葬礼上悲哭是十分愚蠢的事。所有片刻,过去,现在,将来,总是一直存在着,也将永远存在下去。*
      问渠的能力在境里使用时,不需要担心蝴蝶效应,但是在境外使用的时候,就一定要小心,不可以在过去留下现在的痕迹。
      问渠想起第一次在现实使用能力的情形,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褚系舟生气。
      当年的他完全不清楚褚系舟为什么生气,而现在他意识到了,也没有人肯管他了。
      那天褚系舟久违的没有入境在邓林,问渠一个人在邓林花园里呆着,心血来潮地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竖着,啪嗒,玻璃碎掉的声音响起,问渠伸手轻轻一点,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还会离开很久,褚系舟急死了,但是面上不显,只是暂停时间,等待问渠兀地从空中出现。这个时间暂停是为了减轻问渠造成的涟漪。
      看着面上毫无表情的褚系舟知道他生气了,惴惴地站在原地。
      褚系舟融化了冰一般扬起笑容,朝问渠走过去。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褚系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告诉问渠这件事不对,他不想惩罚问渠,但是又怕他意识不到这件事的严肃性。
      于是剥夺了问渠柔软的凳子,资料库里又只剩下硬木凳子,问渠这下是真的有点无措了,默默在邓林转了几圈,不开心地坐到了硬木凳子上,等褚系舟回家。
      褚系舟自己到底是心疼,又把凳子放回去了。
      没想到这反而收获了问渠的反省。
      晚上他回来,先去资料库,发现下午放在那里的凳子无人问津,一个小小的身影窝在硬木凳子里。
      听见动静,蜷曲着的身体动了动,问渠抬起头,直起身看着褚系舟。
      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褚系舟开了头,慢慢走到问渠身边,蹲下看着他。
      “下次不会了。”干巴巴的声音响起。
      褚系舟轻轻地笑了,恣意笑意弥漫上褚系舟唇畔,细密笑声却落在问渠耳畔。
      问渠仰面看着他,心想,他可真好看啊。
      远山巍峨般的眉骨起伏连绵间让人落入他一汪春水或星河的眸子里。
      问渠不觉失了神。
      褚系舟耐心告诉他,大多数人都只能在境里使用自己的能力,如果碰到一个人能够不受限制的使用自己的能力,自然是会被有心之人盯上的,不要做这种抱金于市的行为。
      而褚系舟当年之所以会生气,问渠现在已经知道了,不是他担心自己是抱金于市的孩童,褚系舟那么大的能力还护不住他么。
      褚系舟真正担心的是问渠会抹煞掉自己的存在,毕竟在境内使用日所次隅这个能力不会有蝴蝶效应的涟漪出现,但是在现实里则会造成一系列的后事。
      在现实使用这个能力可能会导致祖父悖论,他可能一个无心之举就抹煞了自己的存在。
      褚系舟那个老父亲心忧啊。
      之后问渠再也不会在现实里使用自己的能力了。
      才怪。
      再次使用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在意他会不会陷入悖论无法成为自己。
      咳咳咳——
      问渠走过一楼服务大厅,扬起的飞尘粉末吸入鼻腔,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右手掩着口鼻,微微曲起的手指在腹部发力咳嗽时绷得直直的,指尖都泛起颜色来。
      喉咙的痒意下去了,问渠眼眶也溢满了薄薄的一层泪,绯红点缀在眼角,一片潋滟流光景色里如映日荷花般别样红。
      问渠伸手拭去了泪痕,在大厅四处细细搜寻起来。
      全都是拾荒者翻箱倒柜的痕迹,甚至连这些痕迹都落满了灰尘。灰尘厚厚地堆积在物件上,就像盖着物件上的布罩。
      问渠在总服务台桌子下面扒拉出一些陈旧的资料,幸好藏得深,不然也被拾荒者收入囊中了。
      应该是一本项目计划书,一张照片在泛黄枯皱的纸张上落寞地记录着当年高台村子的景象:高台村最出名的就是梅花,每年冬为天梅花开了的时候,村后的雪山的梅花,状如白云叠叠绵延,色如火焰灼灼烈烈。人们络绎不绝的来高台看雪赏梅……
      后面的内容轶失了,只剩下些不规整的锯齿状痕迹留,应当是被人粗暴地撕去了。
      还有一本是失物招领的集子,上面最晚的记录停留在06年的冬天。
      问渠并不知道这个境现在的年份。
      高台的游客大致在16年的冬天就没有踪迹了,而这个境里时间也停留在冬天,那年的冬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呢?
      问渠想回到高台的过去看看,但是他的能力必须要十分清楚过去节点的细节,最好是经历过在自己脑海中的,这才能快速在亿万个节点里找到它。
      高台村的过去,他没有经历过,也不甚清楚个中细节,想要到某个节点去,可能要费很大的力气,问渠担心自己迷失在时空里……
      问渠顺着阴晦不明的楼梯上楼,打算把白楼勘探一番后再决定。
      楼上很多朝外的窗户,视线好了很多,走廊布满了杂乱不堪的脚印,还有一串脚印是新鲜的,没被灰尘笼罩,一路从楼梯蔓延至走廊死角,还在每个房门前驻足过。
      房门锁得紧紧的,锁孔都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低等级别的境一般上锁了就是空白之地,问渠并未多留意。
      问渠蹲下,丈量一番,这些脚印长度大约在26-27厘米,他的主人大约是1米8的个子。会是谁留下的痕迹呢?不太像是杜某人的,对方要矮一些。
      问渠继续往上走,白楼是个很特别的建筑,四层楼的高度让他在一众只有二层高的建筑里鹤立鸡群般脱颖而出,白楼应当不止是游客中心,应当还包括政务服务。
      问渠到了四楼,这里有点不同,地板洁白无纤尘像是有人特意拖洗过的,相比二三楼积灰导致脚印反而让地板更干净,这里脚印只会在地面留下些痕迹。
      二三楼碰到的脚印这里依旧有,问渠循着对方的步伐,先到三间上锁的房门前看了看,分别是村里的资料库和档案室。
      唯有离楼梯最远的一间半掩着门扉,问渠推门进去。
      了无长物的斗室映入眼帘,只有一张狭窄的仅容一人屈膝而躺的小床。甚至还是用木板搭上石砖拼合而成的。
      没有任何的线索?
      这里是杜某人日常呆的地方,应当有很多生活痕迹的,但是境的刷新机制导致这些痕迹都没有了。
      问渠不信邪地蹲在地上曲着脖子扭头看向那张不能称其为床的床,两侧各用几块儿石砖垒起一定的高度防止爬虫侵扰,再用一张木板架在石砖上,人就躺在上面。
      问渠视线停留在靠近墙壁那面的石砖上,高度不一致,这面明显高了两厘米。
      起身伸手掀掉木板,竖靠在墙边,问渠再次蹲下在靠墙的石砖前,把石砖一个一个分开。
      果然——有一本残破不堪两厘米厚度A4大小的笔记本夹藏在其中。
      翻开扉页,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被划掉的名字,姓名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从木从土,是杜,后面名字的名字被划得惨不忍睹,和一楼看到的策划书如出一辙,是一个人的手笔。
      问渠翻了翻,没什么内容笔迹……
      啪嗒——
      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掉在了地上。
      问渠捡捡起来打开,赫然是一份医院的死亡鉴定报告,死者是一个叫郑佑林的15岁男孩,死因是身体各个器官衰竭。
      时间是16年12月22号,地点是市第二人民医院。
      又是16年的冬天,游客绝迹也是那年的冬季,所以这个小孩的死亡和游客绝迹肯定有着必然的联系。
      境时间问题的产生可能就是那一年埋下的祸根。
      问渠心里冒出一个回到那个节点的欲望线头,但是他还没有理清线团。
      这个人的死对杜某人的影响一定很大,不然这人不会把这报告单藏起来。
      问渠主观上觉得这个空白的笔记本里应当还有什么别的内容,比如日记之类的,或者死计划备忘录之类的,而且肯定和这个名叫郑佑林的小朋友的死亡有关。
      会不会是开始循环后杜某人写下了一些内容,境的刷新机制归零了它?
      但是整个本子残破成这般模样应该是循环开始前的产物,先带走吧。
      问渠带着笔记本和一楼大厅收集来的资料从阁楼爬上了天台。
      甫一站定,就看到一个遥遥站在栏杆处凭栏远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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