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不可视地带

　　时间悄然流逝——十六年后。

　　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生的教室。

　　五条悟整个人瘫在椅背上，那双比命还长的腿横在桌底，占满了所有能伸展的空间。

　　由于空调早在昨天训练时就不幸“牺牲”，如今的教室闷得像个巨大的蒸笼。

　　他只好半躺着，活像一只被晒蔫的白色大猫。

　　“杰——我快融化了。再热一点，我就能成为史上第一位被热死的咒术师了。”

　　五条悟有气无力地抬手扇着风。

　　夏油杰正低头整理咒具袋，领口被汗黏住，黑发贴在束着发绳的后颈上，活像被雨打湿毛发的狐狸。

　　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五条悟：“悟，你不会热死的。”

　　语气平稳，却带着熟悉的无奈。

　　五条悟长叹，整个人往下一滑：“我至少会热到不想动。”

　　夏油杰不客气地戳破：“你本来就不想动吧。”

　　窗边的阴影里，家入硝子靠在窗框上，手臂交叠，眼神比空调冷气还凉：

　　“要不是你们两个昨天训练把电机打坏了，空调也不会停。

　　现在这湿度……你们自己享受吧。

　　夜蛾要来了的话，给我发短信。”

　　五条悟立刻惨叫：“硝子你也太冷血了吧——！”

　　热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教室，把家入硝子的刘海轻轻吹起。

　　她连眼都懒得抬，从抽屉里拿出手包，准备去洗手间。

　　“要是我的眼角纹加重了，你们两个都得负责。”

　　五条悟继续瘫着呻吟：“硝子……带我一起离开这个蒸笼吧……”

　　家入硝子头也不回：“你腿那么长，是摆设吗？”

　　“怎么这样，硝子今天对我特别冷淡欸——好伤心。”五条悟气鼓鼓地嘟囔了一句。

　　“悟，她对你一直都这样。”夏油杰系好咒具袋的拉绳，轻轻叹气。“那我也回宿舍一趟。悟，教室交给你了。”

　　五条悟立即摆出一副濒死的表情：“杰……你就不能对我有一点同情心吗？”

　　夏油杰双手抱胸：“悟，我的同情心在三十八度的教室里蒸发了。”

　　就在五条悟还在椅子上哀嚎得生无可恋时——

　　“咔哒。”

　　教室前门被缓缓推开。

　　潮湿闷热的空气倏地被搅动，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看去。

　　夜蛾正道站在那儿——姗姗来迟。

　　从模样上看，他显然是临时被叫回了校园：腋下夹着一叠厚到能拍死人的任务文件，衬衫领口没扣好，袖子半卷着，像是赶来的路上连换制服的时间都没有。

　　即便如此，他的脸仍旧严肃得仿佛用凿子刻出来的雕像，丝毫没有松懈。

　　“——五条、夏油，还有硝子。”

　　夜蛾正道站在门槛处，沉声点名，语气里带着几乎要溢出的严峻意味。

　　“正好，你们三个都在——有个紧急任务，需要立刻交给你们。”

　　夏油杰抬起头，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现在？”

　　他的语调不重，却比往常压低了几分。从微微发红的眼角来看，像是连续几天都没有睡好。

　　“就我们三个人吗？高年级的呢？”

　　最近的空气湿得发黏，如同胸口压着一块巨石，让人有些喘不上气。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又出现了紧急任务——叫人有些不祥的预感。

　　夏油杰轻轻吐了一口气，却无法将那份不安完全压下。

　　“——”

　　夜蛾正道本想张口，却被一个毫无自觉的声音打断。

　　“哎？？终于有任务了吗？！”

　　听到文化课有望被取消，五条悟弹射起身，动作流畅得仿佛刚才哀嚎着的人不是他一样。

　　“伟大的五条悟大人已经做好准备了！”

　　“悟！”夏油杰一脸“完了，又被他找到机会了”的表情。

　　他几乎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无法阻止五条悟沉浸在自己的剧本里面。

　　“这种突发任务通常都会有那种——少年漫画里才会出现的终极大BOSS对吧！一般的主角都会在一通嘴炮后陷入逆境，被揍得满地找牙。”

　　说着，五条悟抬起一只手，用食指轻轻把墨镜往上推，刻意地露出了六眼，语气理直气壮得堪称离谱：

　　“不过——我这么强，肯定是一个回合就能把Boss结束掉的啦。就是主线剧情也得给我让路。夜蛾老师，把这种任务交给我，说不定会是你今天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哦～”

　　看着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漫画主角本角”气场的五条悟，夏油杰沉默而缓慢地扶额，像是在为未来几小时的旅程提前哀悼：

　　“悟，别在老师刚出现的时候就让人头痛。”

　　然而五条悟完全没有自觉，继续补刀：“欸？但我说的是事实吧——我可是五条悟欸？”

　　夏油杰：“……”

　　夜蛾正道：“……”

　　家入硝子：“……”

　　空气：“……”

　　整个教室：“……”

　　五条悟：(〃ω〃)

　　他像站在聚光灯中心的演员般扫视全场，语气自豪得快溢出来：

　　“我说我是一年级绝对的天花板，有谁反对？”

　　家入硝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夏油杰把咒具袋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桌面，夜蛾正道的眉毛一动不动。

　　——没有人理他。

　　可五条悟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尴尬一样，满意地点头，语气更加欠揍、令人牙痒：“看来是全票通过呢——杰，要是下次遇到打不过的咒灵可以不用害羞，大胆地找我救命哦～我可不像夜蛾，只会发布任务，不管学生的死活。”

　　听到五条悟堪称大胆的发言，夜蛾正道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确信，五条悟只需要再多说一句，自己手里的卷宗就会不受控制地飞出去，直奔对方的脑门。

　　于是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决定强行跳过当前的话题，并无视五条悟之前那段令人血压升高的发言。

　　他的目光来到了教室后门，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半分：“……硝子。”

　　“怎么了？”

　　家入硝子原本随意地靠在后门旁的墙面上，整个人看起来只想快点逃离这间闷到令人烦躁的教室。

　　听到夜蛾叫她的名字时，才抬起眼，视线与其对上。

　　也是这一眼，便让家入硝子察觉到了话语里的不对劲之处。

　　夜蛾正道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味，在那沉重的语气之下，甚至隐约透着一点隐藏得极好的焦虑。

　　午后的阳光从窗缝斜斜照进来，落在夜蛾正道的侧脸上，把他眉间那道皱痕照得无所遁形——那是一种极其罕见、几乎不该出现在这位教师脸上的表情。

　　夜蛾正道向来稳重，高专的众人极少看到他露出这种神色。

　　家入硝子的心口微微一紧。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像在普通学校里，老师会把学生叫出课堂，然后低声告知——你家里出了事，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吧。

　　此刻，有个和她关系莫逆的人，正在某处命悬一线。

　　可家入硝子的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慌乱。她只是轻轻吸了口气，让心跳强行慢下来。

　　“……发生了什么吗？夜蛾老师。”

　　像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般，五条悟停止了所有浮夸的动作，本来吊儿郎当的身子一下站直，蓝色的双眼罕见地透出几分警觉。

　　夏油杰也缓缓抬起眼，心底那道原本若有若无的不安，在此刻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拨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究竟严重到何等地步？

　　会让高专在咒灵活动日渐频发、文化课被压缩到只剩寥寥数节、大半课程全改成户外实践的如今——

　　再次发布紧急任务。

　　“疑似特级咒灵前兆——”夜蛾正道沉默了半秒，然后才开口。

　　“……有个村落出了状况。”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连五条悟都能察觉到的生硬。

　　“负责调查的辅助监督，突然与‘窗’断了联系。”

　　夜蛾正道看向家入硝子。

　　巨石终于砸入了深井。

　　“硝子……葵木真弓失踪了。”

　　那一瞬，教室里的潮湿闷热仿佛被水泵抽走一般，家入硝子如坠冰窟。

　　没人敢出声。

　　夏油杰看着夜蛾正道绕过讲台，有些僵硬地把腋下那叠厚重的任务卷宗放下。

　　“啪。”

　　在死一样的静默中显得格外刺耳。

　　夜蛾正道翻开卷宗，照片随着他的动作一张张摊在讲台上。

　　——大片枯萎发黑、像被火灼过的田地

　　——河床完全断流，像被抽干血液般裸露在空气下

　　——龟裂到看不见底的山谷，连植被都成片消失

　　——辅助监督遗落在地、屏幕碎裂的行动电话

　　潮湿、滚烫的空气混合着纸张的味道，在教室里发酵般地扩散开。

　　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三人一言不发，看着那些照片被一点点铺开。

　　咒术师的命运与世界的黑暗，在这一刻无声地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良久，夜蛾正道终于抬起头。

　　“……现在开始颁布任务。”

　　-

　　葵木真弓是谁？

　　对五条悟和夏油杰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他们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也完全不清楚为什么夜蛾正道会露出那种沉重的神色。

　　五条悟甚至张了张嘴，差点问出一句“谁啊？”

　　但到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家入硝子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某个被深深压在记忆深处的场景突然被捞起，像是某个错误的决定终于带来了苦果。

　　她的唇线不自觉地紧了紧。

　　有什么晦涩、深沉的情绪正往上翻涌，几乎要淹没她的呼吸——

　　但在旁人注意到之前，家入硝子用力，将它全部压了回去。

　　就像一扇门被硬生生扣上，藏住了背后存在的秘密。

　　夜蛾正道终于说出了那句所有人都预感不妙、但谁也没想到会如此直接的回答。

　　家入硝子那双一向带着淡淡倦意的眼睛骤然变冷——

　　下一秒，她却又恢复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转身、走回座位、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反应理智到过分。

　　只有垂在膝上的指尖微微发白，泄露出被压缩到极点的情绪。

　　所有人都在等她开口。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她们才真正迎来了属于咒术师的“夏天”。

　　-

　　“长野县-赤仓村，自六月中旬起出现非自然性干旱。”

　　“连续十余天降雨，却没有一滴落到村子里。”

　　“河道断流，地表龟裂；村内牲畜大规模死亡，作物全数枯萎。”

　　“总监部推测，这些迹象属于特级灾害咒灵——「干魃」诞生的前兆。”

　　夜蛾正道翻阅着卷宗，指尖划过纸面。那干涩的触感让他短暂想起了今早在总监部的一段谈话。

　　【观察家入硝子。】

　　【确认……葵木真弓的状况。】

　　声音短促、谨慎，带着不寻常的紧迫。完全不像是例行公事。

　　——总监部到底在隐瞒什么？

　　疑惑的念头只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了不到一秒。夜蛾正道面上的表情没有露出任何变化，继续冷静地为三位学生梳理任务前情。

　　“辅助监督-葵木真弓，奉命于六月二十三日独自进入赤仓村进行初步勘查。”

　　“二十四、二十五日，她按时提交了观察记录：干旱范围持续扩大，牲畜躁动异常，咒力流向紊乱。”

　　“——二十六日凌晨三点十二分。”

　　夜蛾正道翻到下一页，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隐隐发白。

　　“在传回最后一封观察报告之后——彻底失去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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