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天气和旧朋友

　　一张方桌，五个人。三罐啤酒立在桌中央，杯子却刻意绕开了林秉年和林晞。

　　林晞滴酒不沾，正抱着电饭煲内胆，专心致志地刮着锅底的锅巴。林秉年眼巴巴望着那几罐啤酒，心思全写在脸上。

　　赵跃立刻会意，利落地从餐边柜取了玻璃杯斟满，推到林爷爷面前，还故意板起脸：“爷，就一杯啊。”

　　林秉年摆手推拒：“不了不了，年纪大了……”

　　林晞看在眼里，瞅准时机“他不喝，你们三正好一人一个，抱瓶吹，省的我等会儿多洗几个杯子”

　　“洗几个杯子，能累死你？”林秉年眼见到嘴的酒要飞了，心里暗骂林晞真是个搅屎棍。

　　“那等会儿你洗碗”，林晞乘胜追击

　　“我洗就我洗”林秉年看似被激到了，还补了一句“跃，来，倒杯里喝”

　　一直没说话的林奶奶把筷子重重一放，没说话，只扫了一眼，林秉年就把杯子推到了赵跃面前，“我不爱喝啤酒，你来，你来”

　　赵跃也顺势递了个台阶，“也行，下次我带个白的来，咱们再好好喝。”

　　刘翠莲的眼神又扫到林晞，林晞识相的把放在腿上的锅内胆，搁到桌子上，避开震慑的目光，冲着还在厨房的祝余喊了声；“小美人鱼，再帮我捎个碗过来”。

　　下一秒，祝余就一手端着盘子，一手个空碗，臂弯还夹着一壶凉茶，在林晞边上停下。

　　林晞先接住的是那壶凉茶，顺带看到了些东西，眼睛一亮。

　　臂弯看的出来很用力，白净的皮肤被肌肉和血管撑得饱满蓬勃。看得出来锻炼的痕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村里果然能过的很滋润啊，之前林晞觉得镇上的厂虽然事少离家近，但是钱实在太少，但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高贵国企的待遇，和乡里的消费水平。

　　刚工作那会儿，他拿着每月5千不到的工资，精打细算研究哪项理财的单位收益更高一点，究竟要投入多少成本才能实现早餐自由。只听的林晞觉得生活艰难，只想自己再加加班多拿点加班费，让他别那么焦虑，三餐而已，她还是有能力让他自由的。

　　现在都实现健身房自由了，很想知道他到底买的是哪只股票。

　　喜欢的蒜茄子也觉得味道有些一般，醋有点放多了，蒜泥不够多，拌饭都没那么香了。

　　赵跃夹了块黄鳝段放到林晞碗里，“你吃这个，是老赵在乡下买的，纯野生，好好补补”

　　“是吗？”林晞咬了一口，烧的不错肉质滑嫩，调味丰腴，是很不错。随口问到“黄鳝补哪里啊？”

　　“应该是补虚损，补气血，反正是你需要的东西”赵跃冲着林晞挤了一下眼睛。

　　林晞捶捶胸口，比出一个好兄弟放心中的手势。又转身拍拍祝余比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祝余对两人幼稚的小动作十分不屑“你说的效用根本不适合她，她再补就得流鼻血了”说完夹了一块鳝鱼放进刘翠莲碗里，格外体贴的说“奶奶多吃点，清热解毒，我烧的时候特意放的盐轻”

　　又引得刘翠莲的一顿猛夸，林晞和赵跃的眼神交流已经很吵了，但是主题只有一个，“此男简直心机”

　　自知已经惹到了所有人的林晞主动包揽了洗刷善后的工作，本来赵跃也凑过来要帮忙，林晞自然是很愿意接受的，让开一个位置。可莫名其妙的被祝余拉走，说有事情找他，搞得神神秘秘非要避开她。

　　林晞觉得祝余真是心机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了，不光要偷她的爷爷奶奶，还要抢走自己的好朋友，是打算让不能够所有人都孤立她吗？莫名其妙。

　　卧室里，窗帘半合，赵跃看着祝余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又到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装进去。心里纳闷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究了，他们不是从小都是穿着领口抽褶的旧T恤当睡衣，最多最多买条纯棉的大裤衩吗？他什么时候开始置备了专门的睡衣了，看材质摸起来应该很滑。

　　谁会在意他睡觉穿什么啊？

　　睡觉穿什么，赵跃忽然想起最近看的那本小言小说灵光一现。

　　难不成他有一起睡的人？可他明确没有交往对象，那……，看来小美人鱼确实学坏了。

　　他们三个从小就是朴实的留守儿童，在朴实的农村长大，只是去大城市上了几年学，又在大城市上了几年班，就学会了城里人随便上床那套了？

　　祝余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干净的衬衫，折起来放进纸袋里。看着赵跃有点出神，唉了一声，唤醒了走神的人，“你还在犹豫什么”

　　赵跃有点犹豫，“今晚时间太晚了”

　　祝余，“没事的，就两个小时多一点，做完也还不到12点”

　　赵跃，“明晚吧，我今天干了一天体力活，实在太累了”

　　祝余，“不行，我明晚要加班”

　　赵跃，“那后天呢？”

　　祝余，“后天我要去省城出差，得大大大后天才能回来，回来以后可能就得帮忙孙嬢嬢家里拔花生了”

　　“那好吧”最后赵跃还是妥协了“要是太晚.....”

　　祝余把工服用塑料袋套上，然后也塞进进袋子里。“那我就睡你家”

　　拉开门，林晞一个趔趄窜进了房间。此男的心机深不可测，居然还知道隔墙有耳，现在不说原来是要去个安全的地方说。

　　祝余被林晞胸有成竹的眼神看的有点心虚，撇开脸对也在打量他的赵跃说，“我们走”

　　“去哪儿？”

　　“去我家，他今晚去我家睡”赵跃接过话。

　　“不行，他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我要去”她才不会给他们一起蛐蛐她的机会。

　　“那一起去呗，回来的时候你俩还能一起做个伴”赵跃开心了，他很难想象和祝余躺在一张床上。他们几个好久没有意思说说话了，原来就他和祝余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跟另一个男人诉说自己的苦闷，但是林晞不一样，虽然都是兄弟，但是个女人。

　　“正好老赵搞了个影音室，超大投屏，看电影超爽，就是委屈它现在每天工作半个小时放我爷的新闻联播。咱们正好去看个电影，我今天还收了些柠檬和百香果咱们还能搞个小饮料，”赵跃越想越美，“还是把剩下的薯片装上，下饮料”

　　祝余觉得眼前一黑，他为什么要去赵跃家里来着。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来着。难道真像网上说的，男人过了25就是60。他现在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

　　赵跃家的影音室果然气派又豪华，整体的格调主在突出一个不差钱。超大幕布，真皮大沙发，环绕立体声音响，看的林晞连连惊呼。

　　虽然在家啃老，但赵跃是和她跟祝余不同。作为一个乡镇企业的富二代，他窝在乡下啃的只是一点粮食，比网上说的那些去大城市打拼创业的年轻人啃得更具性价比。

　　林晞窝在真皮沙发上，盯着屏幕边跟两人确认要看的片子。赵跃坐在茶几前的地上，摆弄着一堆五颜六色的饮料，像个巫师正在烹制一锅毒药。

　　祝余眼尖一眼就扫到了赵跃手里的玻璃瓶上写着20%的酒精含量，拦住赵跃，“别兑酒了，你赶快给她展示完，咱俩就开始干正事”

　　林晞倒在沙发上，抓了个抱枕垫到脑袋下正惬意，耳朵敏锐的捕捉到有事两个字，翻身坐起，眼神犀利的质问“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避开我的？”

　　赵跃实在不想大晚上还要跟数字较劲，就希望这个王能压倒那个王，眼里泛光的巴望着林晞能解救他，“没什么事，今天我就想跟你看个电影”。

　　“那你的账还要不要我给你看了？”祝余抱起了胳膊，一条腿搭上了另一条

　　“你可真有病，什么账非得大晚上看”

　　赵跃眼神更亮了，疯狂点头，他就知道晞晞大王果然不会让他失望。

　　“我只有今晚有时间”

　　“不用你有时间，我明天也可以帮他看，你不会是忘了吧，我也是有证的”

　　他才不会忘记，当初为了让她考这个证，他可是付出很大的代价的。祝余息了声。胳膊抱的更高了，左腿叠在右腿上，周身的气压很低。

　　林晞挪到他身边，用肩膀撞撞他的，“哎呀，明天我帮他看，今晚咱们就好好玩一玩嘛”

　　祝余哼了一声，“你就这么纵容他吧，等到年底看到他的一本烂账，到时候有你头疼的”

　　祝余这么说也有道理，回乡种地两年，第一年赵跃完全没有记账的意识，到了年底只知道东西买了多少钱，完全看不出投入产出比，第二年开始记账，到了年底一本手写账本拿出来给林晞看，林晞差点背过气去，从休假理到上班，用了一周的时间才理清楚，算清楚一年亏了621814.23元人名币。

　　今年林晞给他找了一个教程让他学着记账，结果还是搞不懂，但人还不算笨，找了祝余两个月帮他做一次账，才算是有了个财务数据。

　　赵跃只专注在他的调酒上，在马天尼杯沿放上片柠檬，满意的欣赏了一番，又调整角度拍到满意的照片，才屁颠屁颠的送到了林晞手上。

　　眼巴巴的等着品鉴之后能给出一个肯定的评价。

　　祝余斜眼睨着那两人，胸口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记忆不讲道理地倒灌，将他拽回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杉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和林晞为了等永远写不完作业的赵跃，在树荫下耗着。林晞急着回家追《超能勇士》，干脆一把攥住赵跃握笔的手，带着他一笔一划地赶工。

　　他至今不理解那和自己代写有何区别，更觉得这纯粹是浪费光阴、糟蹋本子和铅笔。赵跃向来不会拒绝这样的“帮助”，他只能转向林晞，试图让她明白这做法有多荒谬，盼着她能迷途知返。

　　林晞被他念得烦了，一边抓着赵跃的“小爪子”在田字格里龙飞凤舞，一边还要分神跟他拌嘴。半页生字写完，赵跃的两根新铅笔都磨得只剩短短一截。而他，像个多余的背景，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当他的“削笔书童”。

　　那时候，他总有种荒诞的错觉——他们三个更像一种扭曲的家庭单元：一个溺爱的母亲，一个软弱的父亲，和一个被宠得毫无自理能力的儿子。

　　即便后来，他和林晞懵懂地跨过友情的界限，偷偷谈起恋爱，第一个要解决的难题，竟是赵跃的“归属”问题。他们甚至郑重其事地约定：就算将来两个人闹掰了，对赵跃，谁也不能撒手不管。

　　她的温情像四处拂散的春风，偏偏吹到他这里，便化为坚冰，将他困在雪窖之中。如今时过境迁，她却想用一场漫不经心的客套，将过去全部覆盖。

　　那些被理智压制的怨气，终究寻到了一个缝隙，钻了出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层薄冰，却又带着刻意磨出的棱角：

　　“你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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