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你的星芒

　　时间在笔尖与思维的流动中悄然而逝，陈玉抬起头时，发现图书馆的人已经走了大半。

　　蔚颖合上书，陈玉紧随其后，两人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出图书馆。

　　夜晚的校园比白天安静许多，但还能遇见零星的学生，其中几个穿着初中部的校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难题。

　　陈玉并未在意，他手里拿着试卷，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讨论中。

　　快到校门口时，陈玉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旁站着一个衣着精致、面容带着些许焦灼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一看到蔚颖，立刻迎了上来。

　　“小颖，怎么这么晚才出来？不是早就放学了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在图书馆讨论一道题，忘了时间。”蔚颖的回答简洁而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女人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他再次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

　　女人没有多问，只是伸手接过蔚颖的书包，柔声说：“快上车吧，晚上风凉。”

　　随即轻轻揽着蔚颖的肩膀，将她护送上车的后座。

　　女人没有跟着上车，而是转身看向他，语气冰冷刺骨：

　　“这位同学，希望你和我女儿不要再有交集，”

　　她指着他手中的试卷，

　　“我女儿不是辅导差生的老师，如果她的身体出现异常，看我来不来学校找你。”

　　她说完，坐回车里，关上车门。

　　陈玉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轿车无声地驶入夜色，消失在街角。

　　晚风吹在他脸上，带来一丝凉意，但远没有女人的话刺骨，这也让他从刚才那种思维共鸣的温热中彻底清醒。

　　他始终孤身一人，但这次，他在黑暗中看见一丝久违的微光。

　　他捏紧手中的试卷，暗自发誓冬初统考，他必须逆袭。

　　回到家，妹妹陈晓便悄咪咪地来到他的房间。

　　“哥！”陈晓睁大眼，神秘兮兮地问，“可以跟你的亲妹妹老实交代吗？那个让你一起‘讨论题目’到忘记时间的女同学，到底是谁呀？是晓梦姐姐吗？”

　　“不是。”陈玉飞快否认。

　　“难道是…”陈晓眼睛瞪得更圆了。

　　陈玉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强装镇定道：“你别瞎猜，就是普通同学，一起讨论题目而已。”

　　“哦，普通同学。”陈晓故意拖长了语调，笑容更狡黠了，“行吧，你说普通就普通咯。”

　　她点到即止，没有再追问。

　　陈玉长长舒了口气，他拿出好几本习题册，摞在桌上。

　　他翻开其中一本，那种熟悉的跳脱感又来了，他能清晰地看到题目终点的答案，但对于中间那段路程，他总是习惯性地跳过。

　　不是不知道，而是本能地认为那些步骤不值一提。

　　陈玉双手插进头发，看着眼前的题目，这场自我的涅槃，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

　　“哥，”陈晓用略带担忧的语气说，“你怎么了？平常你不都不屑做这些的吗？”

　　陈玉看着她，将今天的事全都讲了一遍，陈晓听完，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陈玉想着他那张83分的试卷，自嘲般笑道：“可能因为我是差生吧。”

　　陈晓拍着他的肩膀：“哥，你说什么呢！你在尖子班，怎么可能是差生，只是你的理科有点…”

　　她说着，似乎在斟酌用词，

　　“算了！既然她母亲不让你见她，我就让她来见你！”

　　“见我？”

　　陈晓嘿嘿一笑：“哥，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一早，陈玉便看见陈晓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先是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才探头探脑地看进来。

　　她径直走到他桌前，飞快地将一个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从桌下塞进他手里，同时用口型无声地说："哥，给！"

　　不等他反应，陈晓便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跑开了，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陈玉的心脏猛地收缩。

　　他攥着那张尚存妹妹掌心温度的纸条，走到无人角落，颤抖着展开。

　　纸条上是陈晓稚嫩却工整的字迹：

　　哥，我找到蔚颖姐姐了，在图书馆。我把你这几天遇到的难题，和你不能见她的原因都告诉她了。她看了很久你的纸条，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告诉你哥哥，我知道了。'

　　没有安慰，没有承诺，只有这三个字。

　　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然后呢？

　　中午午休。

　　教室里空无一人，陈玉熟练打开教室的灯，他早已习惯独属于中午的宁静。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陈玉。"

　　他猛地抬头，看见蔚颖就站在他的课桌旁。

　　那身散发着清香的冬季校服在她身上没有丝毫臃肿感，反而让她纤细的身子显得恰到好处。

　　"能帮我搬张课桌椅吗？"她轻声问，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陈玉愣住了，随即几乎是弹跳着站起来，"好...好的。"

　　他迅速从教室后方搬来一套闲置的桌椅，在蔚颖的示意下，放在了靠窗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整个过程，他的动作都有些笨拙，大脑一片空白。

　　蔚颖她，来教室上课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年级。

　　课间休息时，陈玉看见高三（三）班的教室门口和走廊，挤满了人。

　　他注意到本班的同学大多不敢上前搭话，只是远远地用各种眼神偷偷打量着蔚颖。

　　更夸张的是，许多外班的学生闻讯赶来，挤在走廊的窗户边，踮着脚尖，只为一睹"传说中学神"的真容。

　　一时间，走廊被围得水泄不通，嘈杂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他看见蔚颖独自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低头看着她的书，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但不时的咳嗽还是让他的心为止一紧。

　　他想起蔚颖母亲的话。

　　“她的身体有什么异常。”

　　她之所以不来上课，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因为她的病？

　　外班学生的议论声传来。

　　"真的是蔚颖！她居然来上课了！"

　　"哪个哪个？就是那个回回考第一，甩开第二名几十分的？"

　　"哈哈，说到第二名，咱们学校第二名是谁来着？真够惨的，头上永远压着一座名叫'林晚'的大山，我估计他唯一能当第一的时候，就是蔚颖缺考了吧！"

　　一个外班男生带着戏谑的语气大声笑道，引得周围几人一阵哄笑。

　　陈玉站了起来。

　　他几步走到教室门口，对着那群哄笑的外班学生，板着脸吼道：

　　"你们几个！哪个班的？不回自己班里好好学习，搁这儿凑什么热闹！考试考几分啊就在这儿说个不停？你们这样吵吵嚷嚷，严重影响我们班同学的学习状态，特别是蔚颖同学需要安静！"

　　他刻意加重了"蔚颖同学"几个字，义正词严地继续说道："我作为尖子班的学生，要求你们立刻离开！不然，我这就去告诉教导主任，就说有的班级纪律涣散，课间严重影响其他班级学习！"

　　那几个外班学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和"告老师"的威胁镇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互相看了看，嘴上骂着些什么，悻悻地走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陈玉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低声啐了一句："一群闲人。"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被人群包围却仿佛独自处于另一个星球的蔚颖，心情复杂。

　　他既为她感到不适而心疼，又为她此刻所展现出的、身处漩涡中心却依旧沉静的强大而震撼。

　　他知道，她踏出这一步，来到这个对她而言陌生的"正常"世界，需要多大的勇气，又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最后一节物理课，不知是否是看见蔚颖来上课的缘故，郑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道极其复杂的综合题。

　　"陈玉，”他点名道，“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陈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他将自己的简洁思路清晰地阐述出来，直指核心物理图像。

　　郑老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依旧追问：

　　"那么，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能量损耗边界'的临界点，如何精准界定而又不陷入张扬同学那样的复杂推导？"

　　教室里一片寂静，这道题显然卡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郑老师。"

　　那个靠窗的角落，蔚颖缓缓举起手。

　　陈玉看见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她起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

　　"可以引入一个理想化的瞬态模型，将系统在初始瞬间视为角动量守恒，直接绕过中间过程的能量纠缠，锁定损耗上限。"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走上讲台。

　　她用寥寥数笔，画下了一个简洁到极致的物理模型和两三行推导。

　　在她书写的过程中，她的指尖看似无意地、极快地在那个新画的模型旁边，点下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如同星芒般的墨点。

　　陈玉愣住了。

　　那个印记，正是蔚颖笔记本某一页角落，用于标记"核心突破点"的独特符号！

　　公开的讲解是给所有人听的，破解了难题。

　　而这个无声的符号，是只给他一个人的暗语。

　　它的含义是：

　　路，已指明。

　　陈玉坐下的瞬间，感觉整个世界的喧嚣都离他远去。

　　胸腔里那冰封的什么东西，轰然碎裂，被一股温热的、强大的力量取代。

　　他明白了。

　　她没有违背禁令。

　　她用了更高级的方式。

　　她走入了他的世界，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救援。

　　她知道他被困住了。

　　于是，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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