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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误会和退烧药
回到宿舍,饥肠辘辘的路凉羽准备加热一盒速冻食品。她盯着托盘上旋转的那一小盒饭,微波炉里的温黄,让她忽然想起了刚刚车厢后排昏暗的灯光。像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的路凉羽走到床边,打开电脑登陆进了自己的邮箱。
一封未读邮件。From: John Clayton。
她点了进去。
【Hi, Liangyu, this is John from the bus. It was good talking to you. We should definitely hang out. Have a good night. 】
他的文字和他的语气一样平静,她一字字读着的时候不禁默默地被逗笑了。“叮 ——” 微波炉恰到好处地响起,路凉羽的内心好像也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叮叮铃铛声,她礼貌地回复到:
【Hi John, it was nice chatting with you too. I enjoyed our conversation. 】
她点击了发送,合上了电脑。窗外的雨停了,风轻轻吹进屋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异国的第三天——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记住了名字。
…………
国际生的第一个新生欢迎周很快过去了,第二周就开始了正式的上课。这几天,John和路凉羽也断断续续互发了一些邮件。他问了她的课表和教学楼,还贴心地发送了一个简易版的校区教学楼分布图和校车时刻表。
路凉羽还没完全习惯“每节课在不同楼”的新节奏,她选课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英文系和商学院的教学楼在校园的两端,有时候错过校车的她常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二周的周四晚上,她正在写作业,屏幕右下角跳出一个邮件提示,是John。他问路凉羽明天没课的话,要不要一起结伴徒步。靠近南校区的地方,那里有个“神奇的小迷宫”。
路凉羽当时还在头痛一个马上要交的作业,想起来回复他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她揉着太阳穴,回了一句:
【听着很有趣!远吗?不远的话,可以考虑。】
路凉羽毕竟才来这个地方,她其实有点犹豫—— 毕竟只是见过一面的同校男生,而且是去徒步。一向小心谨慎的她,总会胡思乱想一些极端情况,虽然说徒步这个运动很符合他对M国人的刻板印象。
不过,他的提议还是让她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
很快,在路凉羽还没来得及合上电脑,就收到了John的回复:
【不远!很近的。你可能都经过好几次,只不过没注意到。你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呢?在写论文吗?】
午夜的图书馆万籁俱寂。路凉羽看着那封邮件,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但是看着空荡荡的图书馆,她决定还是先回宿舍再说。
“这个邀约也不需要立马回复吧。显得太热情也不好。” 她一边合上电脑,一边想着。
等路凉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睡眼惺忪的她,突然没有理由地慌张了一下——
“等会,嘶,不对,昨晚写完的作业我点提交键了吗?!”昨晚零点是提交作业的deadline,路凉羽很确定她交了,但现在突如其来的惊恐让她一骨碌坐起,打开电脑。直到看到作业旁边的 “submitted” 和绿色对勾才长舒了一口气。
同时,她也看到了两封未读邮件。
一封是系统发的确认提交作业的自动回复;另一封来自John——
【你今天还有空吗?】
她一愣。“有空?什么空?”
她下拉邮件,这才回想起昨晚那个徒步的邀约被到家后倒头就睡的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正在回想的时候,她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据说打喷嚏的时候是有人在想你,但是路凉羽的这个可能不是。因为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她走去厕所照镜子,看着红通通的脑袋,她摸了摸自己额头。
“我…发烧了?”
她这句话还没想完,又是一个惊天大喷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串没控制住自己飞流直下的鼻涕。
“要命了,”路凉羽想,“可能真的生病了。”
她回想起那天等公交的时候的瑟瑟发抖,这两天泡在图书馆午夜才回宿舍的死亡作息,和昨天只吃了一顿饭胃口不佳的事实。她一边觉得天旋地转,一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回复了John:
【Hey John,我好像生病了。还有点发烧。今天可能不行,我准备在宿舍休息。】
“叮——“ 路凉羽的邮件才刚发出去,John的回复几乎同时到达。
【你有药吗?需要去校医吗?你现在体温是多少?】
“我哪知道。”路凉羽扶着额头,耳鸣目眩的脑子是越来越沉。可能是内心的焦躁和害怕,她看着屏幕,心生一顿烦躁。看着John的三连问,对面明明是关心,她却气急败坏地想,问问问,哪来这么多问题,难不成怀疑我骗你。她嘟囔着,脑子一阵昏沉,爬上床,然后睡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凉羽浑身发烫,口干舌燥。她弯下腰去够桌下的瓶装水,偏偏又都喝完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浴室,学着M国人那样直接喝水龙头的水。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她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脸红得像被霞光笼罩。异国他乡的第二周,她开始有点害怕。
“我是不是该吃药?” 路凉羽呆呆地看着自己甚至开始发红的双眼,有点不知所措。
她走回桌边,想打开电脑看看几点。电脑亮起,两封未读邮件。
第一封,From: John Clayton
【你还好吗?我宿舍有感冒药。你告诉我你的宿舍房间号码的话。我可以看看能不能趁别人出入时进去,把药给你送过去。】
“趁?为啥听着鬼鬼祟祟的?”路凉羽一边读一边想,“哦,对,进我们楼要刷卡。”路凉羽的宿舍是男女混住的,所以男生确实是可以上来。只是等着别人出来的时候再趁那个空档进来,还是给一向疑心很重的路凉羽一种鬼鬼祟祟的既视感。
第二封,From: John Clayton
【我真的有点担心你了。我给你们宿管打了电话,他们说敲门你没回应。他们说允许我进楼。我有感冒药,退烧药,还有退热贴。你看到这条后可以回复吗?】
路凉羽看到这里,通红的脸更烫了。要命,虽然不熟,但也不好意思让人家担心啊。她赶紧坐下来,迅速回信:
【我刚醒。我发烧有点严重。我没有温度计,所以不确定多少度。你要是有退烧药的话,可以留在我们宿舍楼下的厨房里吗?我下去拿。谢谢你。】
“叮——”不出半分钟,又是一个极限神速回复。
【我在你楼下。在等别人出来,但是运气不是很好。你下来可以吗?】
她心一跳,像是被刚刚读到的这句话轻轻击中。指尖有点抖,她慌慌地理了理头发,迅速地回复了一句【On my way】。心口颤颤的那种感觉,说不清是突如其来的紧张,还是因为那份被惦记的温度。出门前,她在镜子前又理了一下头发,披上外套,下了楼。
果然,路凉羽看到John拎着一个Target的塑料袋,站在深夜的宿舍门前。头上的卷毛,被深夜的风吹得一跳一跳。路凉羽回应地招了招手,她推开宿舍的门。John看到她第一句话就是:
“Oh my god,your face is burning red。”
路凉羽那一刻觉得自己在对方眼里的脸已经被替换成是一头顶着两团高原红的羊驼头像。瞬间感觉非常的社死。她干咳了一下,然后把目光投向那个朴素的塑料袋:“你带什么药来了?”
John盯着她脸的眼睛这才低下,打开塑料袋,开始像哆啦A梦一样一件件掏:
“这是DayQuil NyQuil。红的白天吃,绿的晚上吃。这是Tylenol,止痛退烧。这个是温度计。这是退热贴,可以撕开来贴在额头上。这是液体感冒药,你倒满瓶盖这么多就可以喝了。不难喝,但是你可能要漱漱嘴。还有,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薯片,我怕你晚上没吃饭。”
看到那包薯片之前,路凉羽还是很投入地在脑子里飞快输入知识的,直到看到那包蓝色包装的薯片,她顿时宕机了一下。行吧,饿不饿的放一边,这边病人发烧流行吃薯片吗?薯片是什么老外退烧的邪修灵药?但是,John这么一提,她才意识到她真的好饿,而那包蓝蓝的薯片,居然顿时看上去很诱人。
“谢,谢谢你”路凉羽接过John递过来的塑料袋。这只叮当猫展示完物品以后,双手插到兜里重新看回路凉羽的脸问到:
“你难受吗?你要是不那么难受的话,我可以在你们楼厨房的沙发上坐一会和你聊天吗?我很想你。”
“咣—”
路凉羽的脑子里,突然炸出一朵蘑菇云。内心像弹幕一样弹射出无数条想法:
这么直球的吗,这位外国选手?
你不是一个语气不变,异常平静的呆毛徒步男吗?
路凉羽的瞳孔地震还未结束,宿舍的楼被一个学生打开了。
“Excuse me。”那个学生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确实,John和路凉羽堵在这,像两座门神一样。路凉羽只好带着John拐进了厨房。
他俩刚坐下来,John就又站起,打开塑料袋忙活了起来:“你先吃药吧。”说着他也拿出了温度计,“你用这个温度计量体温。这是我自己的,但是来之前我用消毒巾擦过了。”
“哦嗯,啊好。”
John走到厨房冰箱那里,路凉羽坐在那叼着温度计。公用厨房有一些一次性纸杯,她看着他拿起水杯接水的背影愣神。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水流的声音。不一会,他端着杯子走过来,摊开手心亮出两粒绿色的药片: “你先吃这个NyQuil吧,这个也有退烧的功能。Tylenol等等看你温度多少再决定要不要吃。”
路凉羽点点头,他平静的语气总给她一种不容置疑、安稳可靠的感觉。
等了一会温度计也滴滴滴地尖锐地叫了起来。路凉羽拿着温度计盯着看了半天,100.5?路凉羽宕机的脑子持续宕机,烧得发胀的脑袋又开始蹦弹幕:
我特么是火星人?
这都过沸点了?
我煮开了嗷?
可能是看着路凉羽坐在那里盯着一个温度计一动不动,像中了魔咒一样,John把手伸到了路凉羽面前:
“May I?” 又是熟悉的淡淡的“问”句。
路凉羽宕机的脑子还是听得懂人话的,哪怕此刻是外国话。她乖乖地把温度计递了过去。John看了一眼说:“哦,还好,别担心,两颗NyQuil应该够了。”
路凉羽点点头,心想,嗯好,有人说我没事,看来我不是被煮开了。同时,路凉羽也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个奇葩的国家用的是华氏度,不是摄氏度。怕自己被煮了的心又得到了些许安慰。
这一通忙活后,John终于在旁边坐了下来,顺手拿起咖啡桌上的薯片问到:“你饿吗?我有点想吃。”
路凉羽内心哑然失笑,好家伙,这到底是给我带的还是给你自己带的?
“你吃吧,我感冒,我俩吃一袋我怕传染给你。”
听到这里,他准备扯开包装的手停了下来:“有道理,那还是留着给你回去吃。”接着问到,“你有鸡汤吗?
路凉羽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烧坏了,不然为什么这个人问的每一句话,她都觉的脑子里的语言CPU处理不了。她心想:鸡汤?我连药都没有哇,会有鸡汤?
他接着说道:“就是那种盒装的鸡汤,你可以热一点喝一下。我宿舍里有,早知道给你带了。我怕你饿,所以带的薯片。但是鸡汤应该更适合你现在这个状况。”
为什么一个长了呆毛的白男宿舍里会有鸡汤这个事情,路凉羽觉得她已经被烧了的CPU今晚是无论如何都处理不了了(作者:那时候路凉羽才出国,不知道超市那种很常见的盒装鸡汤,她脑子里想的是鲜炖的鸡汤)。
况且,刚刚吃了两粒药的她,现在困意又上来了。正当路凉羽觉得昏昏然的时候,John看着她渐渐垂下去的眼皮说:
“你想要睡觉了吗?”
听到这话的路凉羽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路凉羽自动在脑子里给这句话加了一个阴森音效。
他在问什么啊?我刚刚吃的是什么药?药是他递给我的!他为什么问我想不想睡觉?我为什么想要睡觉!打起精神来啊,路凉羽!
一向谨慎小心爱想入非非的路凉羽此刻觉得后脊发凉。
她只好故作镇静地睁大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好多了!你回去吧。我要去休息了。”
说完转身正要走时,John拉住她。路凉羽顿时吓得浑身一抖,大喝了一句:“你要干嘛!”
John听到手一缩,颤颤地递上塑料袋:“你的药。”
路凉羽抓起塑料袋,牙缝里漏出一句:“谢谢你。”
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凉羽飞速走向电梯,按了好几下向上的按钮。她一边等,一边又焦灼又羞愧地想:“该死。我是看了包装说for flu and cold,那盒子也确实没拆封。但是!怎么能谁给的东西都吃!怎么这么缺心眼。”
等到了宿舍,路凉羽立马打开电脑,输入了包装上的名字。她看到谷歌说常用感冒药,适用于感冒发热等流感症状。路凉羽觉得自己一下浑身都没了力气,倒在床上就睡了。
等第二天再醒来又是周六的中午了。路凉羽感觉自己确实没有那么难受了。她打开电脑,准备看看时间。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一封未读邮件。来自:John Clayton。
【昨晚你休息得还好吗?希望你的烧已经退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说。】
路凉羽这时不得不又想起昨晚强行给John按的不怀好意的歹毒人设。有点脸红。她回复道:
【嗨我已经好多了。刚量了体温已经不发烧了。我准备吃两粒红色的DayQuil,应该明天就能好了。谢谢你昨天送的药。我真的很感谢。】
路凉羽一边按下发送键,一边听到肚子传来的哀嚎,于是默默拿起手边那个蓝色包装的薯片。
咔嚓 —— 脆脆的薯片咬下去的声音,像是一个什么东西断了线掉在了地上。她忽然有点分不清,那一声,是饥饿散去的声音,还是某种防线轻轻松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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