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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女子
“他是谁?”李染指向不远处的那位,那位已经离开水边,走到了树下,“你的仆人?”
“不是。”
“马夫?”
“不是。”
“那他怎么跟着你?”
“不知道。”周太宜与那人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他想起五日前,在城中的一个茶馆,几个江湖人因几句口角打了起来,一个飞过来的茶盏差点误伤了原本在院子里喝茶的他,他目不斜视,单手就接住了那杯茶,且滴水不漏。
这一招倒是被一直在屋檐上的高跃瞧见了,不对,其实,是他听着了,他一言未发,自檐顶上飞身下来,就开始与周太宜打了起来,他也不像个武痴,每一招都没有使尽全力,处处有分寸,每一招都像是只试探他的招式。
周太宜有意隐瞒师从何处,不想与他纠缠,谁知这人到现在都没有甩得掉。
李染站起身来,走到背靠着一棵大树的那人跟前,“我是李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微闭着眼,怀里抱着剑,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没有恶意,只答了一声,“高跃。”
“高跃。名字不错,”她抬起头来仰看着他,“是挺人高马大的。”她紧接着问,“你跟着周哥哥作什么?”
高跃对这个称呼稍稍愣了一下,后又不假思索地答道,“乐意。”
李染不免在心中定论,此人惜字如金,好生无趣。
而那厢,周太宜听到这个称呼,左手握拳捂着嘴呛得咳嗽个不停。
李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他,“怎么?周哥哥不喜欢这个称呼?”
“李姑娘与我不过一面之缘,此等称呼着实是不合适。”
“那你年岁几何?”
“不太记得了,算下来应是二十五罢。”
“你二十五,我十六,你明明岁数比我大,我怎的叫不了兄长呢?”
二十五岁,听到这个年纪,原本靠在树上的人立直了身子,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看向周太宜,会是他吗?
“李姑娘,我见你资质不错,不如你拜我为师,道我一声师父,也无不可?”
“我有师父,我早已学成,况且,我还想收徒弟了,拜师这事,你打错主意了。”
“既如此,李姑娘,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今后便各走各的路,”周太宜站起身来,抱拳行礼,“周某告辞。”
“喂!”李染看着他潇洒离去,而高跃立刻紧跟其后,不禁感叹,他可真是甩不掉的鬼针草啊。
李染左顾右盼,看着这寥无一人的树林,实在是荒凉,只好抬脚往荒庙的方向走去。
这时,一阵妖风从李染的身后吹起,卷起落叶从她的裙裳边穿过,扬起她两侧的小辫。
李染觉察不对,她转身,便看到一团团幽蓝鬼火在林中窜来窜去,不一会儿,树林里响起一阵地裂的声音,在那林子的高处,是一座小山丘,李染睁亮眼睛盯着,不对,那形状比稻草堆还规整的,分明是一座墓穴,她握紧剑柄,眼神里毫不怯懦,她倒是要看看,是人在作怪,还是妖在作怪,“崩”地一声,她眼看着那座墓穴四分五裂,新泥炸开,那墓穴的红棺木里,飞出来一个红衣女子。
那女子长得极美,一身嫁衣,红妆裹面,透过她头上戴着的流苏发冠,能看到那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只是与寻常人不同,那是一双蓝眸,在这黑夜里散发着幽蓝的光,宛如两颗波斯的琉璃珠,格外醒目,那女子踏着红色绣花鞋悬在半空中,一言未发。
李染瞧着她那木偶似的模样,呆滞、苍白,不像是一个活人。
她将长剑拔了出来,准备一战。
可是,这个棺女子飞过来,慢慢靠近她,却直接无视她,越过她,沿着草径飘去。
李染转身,看着她走的方向,这才看到,原来,在她的身后,一直都有两个人,他们听到异响,一前一后地站在原地等着,其中一人,还举着那火把。
棺女子见到他二人,却与见李染不同,她突然伸出了她一双纤细的手,手尖处露出深蓝的长长的指甲,那种蓝是迷人的,是诱惑的,那指甲的边缘处却是浓浓的黑色,像是在地狱里走过一遭,在那忘川河底掏过污泥,指腹上镶着一滴滴红珠,那种红是暗红,是干涸凝结的血色,那份尊贵仿若在告诉世人,她应是受你朝拜、受你供奉的尊者。
棺女子的一双手突然抓向周太宜,他见状闪身躲过,右手稳稳地抓着火把,左手一挡,抵着那棺女子的红嫁衣,拉住她的胳膊,一个空翻,将她狠狠一拽,可那棺女子并不如他所想的倒地,一个翻身又重新立住了。
周太宜腾空飞起,右手一扔,那燃烧的火把翻滚着与那棺女子擦脸而过,而她丝毫不躲。
它不怕火。周太宜心想。他一个腾步接住了火把,在高跃的身后落了地。
高跃往前,不紧不慢地空手与棺女子相搏。
李染站在杂草里,看着他二人,这相熟也不过几天,倒是挺默契的。
不到一刻,高跃与棺女子就已有十个来回。幽蓝的长指甲直击他的面颊,他一个偏头躲过,手下的动作也不落下,抓着棺女子的手腕相错,试图抑制住她。
棺女子的力气十分大,像是顽石化成的人形,她一个拧手,旋转,顷刻间就挣脱了。那双来自地狱的手再次向他抓过来。
“小心她指甲下的红珠。”周太宜站在后面,十分悠哉地提醒。
在这无尽的黑夜里,在这空落的荒野上,一抹火光下,一抹红与一抹青蓝打得不可开交。
高跃他像是风见到了抓狂的红蝴蝶,他冷静,也冷漠,棺女子的一招一式他皆有应对之策。
李染看着高跃赤手空拳的,看他那动作,那背上的剑看来是丝毫也不会动的。
李染看他磨磨唧唧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个飞身就闪到他面前,长剑来回舞弄,一个剑花就闪了棺女子一个措手不及。
李染踢腿,空旋两周,剑速极快,一眨眼,她已将剑指着棺女子的胸口,棺女子煞然间顿在空中,看了她两眼,沉默片刻,便悻悻然地调转方向飞走了。
见她走后,李染才利落地收起长剑,她抱着胸看向身后的这两人,“我看你们二位的功夫分明不在那女子之下,怎么,这会都打不过了?”
高跃冷不丁地留下一句,“我不杀女人。”就往那棺女子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周太宜看向她,“你应也看得出,那是一具女尸。”
“对,没错。”
“我看她,与其说是中了邪,不如说是被人下了蛊,此时杀她百遍,也无济于事。”
“你的意思是,要找出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
“自然。”
“周大侠大义,我与你们一道。”
“周大侠?”
“怎么?叫你一声大侠也不行?”
“李姑娘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他留下这么一句,就使着轻功,去追棺女子了。
“好啊,太宜兄长。”
这轻飘飘的一句,周太宜也还是听到了,可这一次,他的内心却是触动的,这一声“兄长”,于他而言已是七年前的旧闻了。
像平静的湖水碰上了巨大的礁石,这一撞,水花四溅,在礁石间的缝隙里游来了几只小鱼,小鱼儿告诉他,你永远不能忘记,你身负的仇恨。
周太宜与李染追上时,空荡荡的土路上,只见到一棵百年槐树,槐树旁边立着一块碑石,碑石上刻着草书三字,李染走近几步,瞧得清楚了些,才念出来,“娉婷村。”
周太宜看过去,那槐树下躺着一人,是高跃。
他蹲下身,先是试了鼻息,再拍了拍高跃的肩膀,纹丝不动,这才点他的天门穴,使他清醒过来。
高跃似小憩醒来,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它去哪了?”
高跃右手放到后脑勺的下方,紧了紧脖子,想了一会,“我追到这里,起了雾,之后,她就不见了。”
“不是雾,”李染抬了抬下颌,“是你中了迷香。”又担心他们不解,“你身上有曼陀罗的味道。”她从腰间的一堆小葫芦瓶中挑下了一个,取了一颗药丸,递给高跃,“吃了它,你就不会觉得恍惚了。”
高跃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吞服了。
“高大侠,如此爽快,不怕我给的是毒药?”
“理由。”
“什么?”
“你没有杀我的理由。”
“杀人者,大多只有害人之心,没有什么理由。”李染无心,说得却也是一语中的。
周太宜听到这句话,神思愁忧,他一个转身,飞上了这棵古槐的树顶。
“可李姑娘不是这样的人。”这十几年在江湖上走南闯北,高跃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断定,眼前此人,他不会看错。很快,他感觉好多了,便站起了身。
周太宜立在树梢,瞧着这树叶被踩秃了一片,定是有人来过此处,他眼睛着实很好,很快就在树弯处发现了一个竹筒,是燃烟筒。他俯身捡起竹筒,瞧了一眼里头,李姑娘说得没错,是迷烟。他飞身下去,眉眼处是深思的模样,他心想道,此人在暗中,心计极深,想来定有大谋。
“走吧,进村。”周太宜走到村口,回过头来看向这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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