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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附近发生了疫病,这种疫病名叫黑死病。”
“不过我更喜欢称呼它为,鼠疫。”
弥赛亚用剑挑起一个草药包,少年人敏锐的嗅觉告诉他,这只不过是这附近最常见的药材而已。
“这种东西可没有用,教士先生,黑死病是一种烈性传染疾病,需要的是更先进的医疗手段,和整个国家齐心协力的防治,仅凭借你一个人,可解决不了这种可怕疾病。”
“如果继续接触这些病人,你很快就会染病,然后死去。”
弥赛亚眼中全然是对教士这样举动的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继续治疗这些人?根本没有意义。”
教士先生闻言只是认真点头,说我知道了。
就继续投入到制作草药包的工作中,“就像我说的,宗教是给予穷人一线希望的。”
教士先生在两天的时间,制作出了上百个草药包,附近的草木几乎要被他拔光了,布料花费甚至于来自教士先生本人的薪奉。
真是个奇怪的人,弥赛亚承认,在他那时候都很少见到这种家伙。
“你不怕死么?”
弥赛亚很好奇,“如果你不知道黑死病是种什么样的疾病,我可以告诉你。”
“以太王国曾经险些覆灭在这种疾病之下。”
教士先生手上动作不停,听到弥赛亚饱含着恶意的话,却不气不恼。
而是很温和的询问他,“既然是险些覆灭。”
教士先生温吞的询问,“那你们是怎样从这场疾病里走出来的呢?”
“尊敬的贵族少爷。”
教士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还请您传授经验。”
这样一句话,把弥赛亚的记忆瞬间带回了那场灾祸当中,回忆着王城里一直焚烧尸体的那段时日,以及死于瘟疫的父母痛苦的面颊,弥赛亚心情明显变得差了不少。
“死了很多人,这场瘟疫只有有抵抗能力的人才能活下来。”
“一切人能想的到的办法都没有用。”
弥赛亚自嘲般笑了笑,“包括我那些,天授的知识。”
“佩戴面罩,清理水源,打扫王城,扑杀老鼠。”
“这些也只能让疫病不在再蔓延,无法治愈任何一个人。”
“佩戴面罩,清理水源,打扫卫生,扑杀老鼠吗?”
教士先生点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建议。”
弥赛亚那张冰冷的,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隙。
“这是无法做到的,你并非国王或者领主,谁会听你的。”
“没关系,村子里的人听我的就行。”
雅威笑起来,这位英俊的,古怪的,虔诚的教士这样回答弥赛亚。
“既非王公贵族,就不必操王公贵族那份心。”
“我为什么不能期盼,神眷降临在这些穷苦人身上呢?”
教士先生拿起那一堆草药包,向弥赛亚叮嘱今天晚上该做什么饭后,推开门走出小屋。
他要去向自己的村民分发这些草药包。
弥赛亚愣住了,因为在教士放置东西的桌子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放的是薄荷草,教士先生也给弥赛亚留下了一份草药包。
“现在的我,真的会感染黑死病吗?”
弥赛亚无奈起来,“明明我都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人类,这种东西就没必要了吧。”
黑死病的威力并非这些生活在中世纪的人能理解,或者说,并非这些还没有经历过大规模死亡的人能理解。
即便村子开始陆陆续续死人,村民们还是保持着原有的生活习惯。
教士先生快要把嘴皮子磨破,都不能制止这些人继续在那条临近墓地的河流里取水,死去的人如果没有地方下葬,弥赛亚仿佛回到了一千多年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穿行在死人堆积成山的城市里,粗糙的夯土路上流淌着腐烂过后的尸水和排泄物,成群结队的老鼠穿行过街道,它们的数量甚至比路上的行人还要多。
现在的城镇只会比那时候更差,毕竟王城还会有清理垃圾的工人。
“没有任何作用。”
“你只能看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个死去。”
“直到你也染病,或者你身体里产生抵抗性。”
“你无能为力。”
是吗?性格和外表截然不符的教士先生温吞的回答了弥赛亚的问题。
“既然这样,我还是不要收大家的诊疗费了。”
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教士先生微微弯下腰,把今天没有售卖出去的草药包放进制作粗糙的木柜子里。
“从明天开始,我们需要去另一个村子给伤患看病,否则钱是不够的。”
“呵。”
弥赛亚嗤笑,“教士先生,你的钱不都拿来接济穷人了么?”
“从我醒来,我们生活日常的花费,都是我进山打猎换来的。”
弥赛亚脸上很是有些怨气,“换句话说,现在是我在养着你。”
额,教士先生脸上浮现出一点羞愧。
“好吧,对不起,弥赛亚。”
“我会继续承包做饭的任务。”
“但是还请你明天护送我去另一个村庄,我,你知道的。”
教士先生有点不好意思。
“作为神职人员,我不通武艺,体力不佳,凭借我自己穿过那条山路会非常苦难。”
那条山路曲折蜿蜒,若是有一头驴子或者马匹,很容易就能穿行过去,但是可怜的教士先生毫无余财,不要说购置一头驴子,就连这张新的小床,都是那位住在村子里的骑士老爷免费赠送的。
“或许会有土匪。”
教士先生不安道,“附近到了晚上,总是无法安全行走。”
因为贫苦的农民们会扮作土匪,劫掠试图经过村庄的人,这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事,夜市教士先生最无奈的事。
穷苦是毒药,既使得人善良懦弱,也令人人凶恶残暴。
“好吧,只有这一次。”
弥赛亚并无不情愿的神色,只是提醒教士先生。
“我今天询问了整个村子的村民。”
弥赛亚掏出教士常用的莎草纸,在纸上写下自己今天调查得到的情况。
“第一个生病的人是外来者,也就是说,你们村子产生的疫病是外来的。”
“他生病之后在村子里的小酒馆出现过,那么你们村子的青壮年,那些喜欢去小酒馆的青壮年都是潜在感染人员。”
“接下来生病的是村子中心的人家,酒馆的老板和老板娘。”
弥赛亚耸耸肩,“据我所知,那位老板最喜欢四处留情。”
“现在你们村子里,有一部分女性也成为了感染者。”
弥赛亚在莎草纸上绘制出整个村子的布局,用炭笔勾画出几个传染爆发点。
很遗憾,弥赛亚朝着教士先生张开手。
“你们整个村子都是传染源,而且,我不敢确定你是否已经染病。”
“我提醒你,去别的村庄可能是一件坏事。”
教士脸上神情淡淡的,“孩子,那你知道那个外来者是从哪里来的么?”
弥赛亚愣住了,他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那群外来者,都是从临近村子里跑来的逃难者。”
“那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隔壁村子?”
教士无奈起来,“隔壁那个村子和临近三个村子都没有神父,按照教会规定,那些地方会自动划分为我的教区,由我负责。”
“不仅仅是隔壁,这附近的村子我都去过了,这里是最后一个感染疫病的村庄。”
男孩儿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这漂亮的男孩儿惊诧不已。
“为什么?”
“你难道真的不怕死么?”
“这可是黑死病。”
教士先生在胸前划了一个祈祷手势,“主庇福善人。”
“那行善的,必会受到主的庇佑。”
这些教士们,弥赛亚沉默起来。
还真是奇怪。
那高居在天上的神可从不会为尘世的苦难降下丝毫目光,祂能给人的,只是一点神迹,和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
他沉默中带着愤怒,带着滔天的怒火。
“在那些家伙看来,这些人只不过是羊。”
“管理羊群不需要慈悲为怀,只需要鞭子和干草。”
他不知道在说那些王公贵族,还是高高在上的宗教领袖,亦或者是那位高居神国的主。
“还真是愚蠢。”
他撂下一句话。
“我等着你被送上火刑架的那一天。”
随后掀开帘子,走进里屋,和衣躺在床上睡下。
同样的地方,辗转反侧的人却从教士变成了弥赛亚。
这一次会死去多少人?少年不知道。黑死病就是这样,尤其是在这样的时代,活下来确实算得上是神眷在身。
这个教士可真愚蠢啊,他满含恶意地想到,治不了病却要一直救人,总会有一天,人们会说,是雅威教士带来了这场疫病,活着的人们会把怨恨倾泻到一直尝试救人的教士身上,如果不是雅威教士,他绘声绘色的捏着嗓子,如果不是雅威教士,找到更好的医生,我的家人或许会活下来。
怨恨会像火一样燃烧,最终把教士送上火刑架。
弥赛亚睁着双眼,仿佛回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
王太子的身份给了他很大便利,至少不用像贫民一样苦苦挣扎求生,但是王太子的身份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当父母都因为染病死去的时候,弥赛亚就必须学着父亲的模样坐上王座,为了子民们鞠躬尽瘁。
当个昏庸的君主算了,是那段时间弥赛亚最常想的事。
不去管外面又死了多少人,不去管那些平民们的哀嚎和痛苦,把国政交给臣子,缩到安全而整洁的王宫里,反正他是国王,唯一的国王,这片土地由他一人而统治,贵族们发誓要效忠他家族的血脉。
可是,躲进王宫里,就听不到子民的哀嚎了吗?
他可以一年不走出自己的宫殿,却无法永远都不走出自己的宫殿。
刚刚穿越的那段时间,痛苦、愤怒都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等到弥赛亚越来越习惯身为国王的身份,就越来越无法不顾及自己的臣民们。
黑死病无解,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那该怎么办?
隔离,清扫城市,火葬。
他尝试了能用尽的一切手段。
可惜无济于事,神不会降下眷顾,也没有什么魔法出现。
他以死亡三分之一国民为代价,送走了这场疫病。
也以最亲近亲人的死亡为代价,平息了国民们的愤怒。
“你会死的。”
他小声说道。
“你会被烧死,会病死。”
“你只是个普通人。”
雅威神父睡着了,没有听到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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