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旧相识

　　夏如初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宿舍狭小的空间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刘慕琳足足愣了五秒钟，才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扑到夏如初床边，眼睛瞪得溜圆：“谁？！你说谁？！谢知勉？！那个数学系的谢知勉？！”

　　一连串的问号砸过来，夏如初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的天……”刘慕琳倒抽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在她床边，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夏如初！你可以啊！不声不响的，上来就搞个这么大的！那可是谢知勉！听说是一中校草级别的存在，高岭之花啊！多少学姐学妹折戟沉沙的存在！他才刚转来，你怎么就……就喜欢上了？”

　　怎么喜欢的？夏如初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就是在那个湿漉漉的、空气都带着凉意的傍晚，他撑着伞，为她隔开一片无雨的天空，那双沉静的眼睛看向她时，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被唤醒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慌乱、羞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命运轻轻叩击了一下的震颤。

　　“就是……就是今天中午下雨，他帮我捡了书。”夏如初的声音依旧闷在枕头里，试图轻描淡写。

　　“捡书？然后呢？”刘慕琳显然不打算放过她，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就这么简单？一见钟情了？”

　　“哪有……”夏如初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神闪烁，“就是……觉得他挺好的。”

　　刘慕琳看着她这副模样，作为资深好友，立刻明白了这绝非“觉得他挺好”那么简单。她叹了口气，语气从震惊转为担忧夹杂着兴奋：“完了完了，看你这样子是陷进去了。不过夏夏，前路漫漫啊，谢知勉那可是出了名的难接近，脑子里除了数学公式还有别的吗？”

　　这个问题，夏如初回答不上来。她只知道，那个名字，那张脸，连同雨天的气息，已经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甚至蔓延到了课堂上。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夏如初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动着，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空白处画上了谢知勉当天的场景，她像被烫到一样，慌忙用其他线条胡乱地盖住，心脏又是一阵失控的狂跳。

　　下课铃响，她收拾好东西，有些魂不守舍地往外走。刘慕琳挽着她的胳膊，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出着各种“接近男神三十六计”，从假装偶遇到图书馆蹲守，再到直接上去要微信……夏如初听得面红耳赤，连连摇头。

　　“哎呀，光说不练假把式！”刘慕琳看着她这鸵鸟样子，恨铁不成钢，“你得制造机会啊！机会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机会，还真的就以一种夏如初完全没想到的方式，“掉”了下来。

　　她们正走在去往食堂的林荫道上，夏如初习惯性地往旁边A班那栋颇有年头的红砖楼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她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教学楼门口，一个熟悉清瘦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微微蹙着眉，看着手里的几张纸。是谢知勉。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干净得不像话。

　　而更让夏如初心跳骤停的是，下一秒，一阵不期而至的穿堂风呼啸而过，精准地掀动了他手中的纸张。那几张纸如同受惊的白鸟，在空中打了个旋，纷纷扬扬地散落开来，有几张甚至飘到了台阶下，离夏如初她们不远的地方。

　　谢知勉下意识地追下两步，目光追随着那些散落的纸张。

　　“哎呀！”刘慕琳低呼一声，用力捏了夏如初的手臂一下，用气声在她耳边急道，“机会！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快去！”

　　夏如初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几乎是本能地小跑过去，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帮忙捡起散落在脚边的纸张。触手是微凉的打印纸质感，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数学符号和图形，似乎是某种习题或论文草稿。

　　她的手指有些发颤，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将捡起的纸张理了理，站起身，走向已经捡起其余纸张、正站在台阶下的谢知勉。

　　距离一点点拉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很清爽。她甚至能看清他睫毛垂下的细微阴影。

　　“同学，”她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手中的纸递过去，“你的……东西。”

　　谢知勉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依旧是那双沉静的眼，此刻带着一丝因被打扰而残留的思索，以及淡淡的感谢。他认出了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小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谢谢。”他接过纸张，声音清润，和雨那天听到的一样。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她的手指，只是一刹那的接触，夏如初却觉得那一小片皮肤像过了电一样，微微发麻。

　　“不…不客气。”她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感觉脸上的温度正在急剧攀升。

　　空气似乎有瞬间的凝滞。他好像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而是低头快速翻阅了一下手中的纸张，确认没有遗漏或损坏。然后，他重新看向她，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才开口问道：“你是……B班的夏如初？”

　　夏如初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诧。他……他知道她的名字？

　　看到她这副惊讶的样子，谢知勉似乎微微弯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很小，转瞬即逝，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夏如初心底漾开更大的波澜。他抬手指了指她抱在怀里的、露出一个角的笔记本，封面上正好写着她的班级和名字——“B班夏如初”。

　　“上次，你的书掉在地上，看到的。”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原来是这样。夏如初恍然，心底涌上一丝淡淡的失落，随即又被巨大的羞赧淹没。天啊，她刚才在想什么？还以为……

　　“啊……是，是的。”她感觉自己快要不会说话了，只想赶紧逃离这让她手足无措的现场，“那…那我先走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忘了跟身边的刘慕琳打声招呼。直到跑出十几米远，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平静的目光，以及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刘慕琳赶紧追上来，搂住她的肩膀，兴奋地压低声音：“可以啊夏如初！进展神速！他都记住你名字了！虽然方式有点……呃，特别。但你刚才表现得太怂了！多好的聊天机会啊！”
　　夏如初捂着脸，感觉指尖都在发烫。“别说了……太丢人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而令人心悸的幻觉。
　　然而，手指上那残留的、微麻的触感，和他准确叫出她名字时那双沉静的眼眸，都无比真实地告诉她——这不是梦。
　　暗恋是一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而今天，这场混乱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来自对方的、微弱的回响。尽管这回响可能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只是他出于礼貌的一句寻常问话，却足以让这个闷热的午后，在夏如初的青春里，变得无比清晰而漫长。
　　她知道，关于谢知勉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在她心里，掀起无法平息的波澜。而那栋红砖的数学楼，以及楼前洒满阳光的阶梯，从此在她记忆里，也染上了不一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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