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鹤

作者:迹渐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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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味儿



      晨雾裹着寒气的清早,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儿子,帮妈去徐师傅那间老药店买盒药”
      (那是巷口开了二十年的铺,玻璃柜里总藏着股苦味儿)。

      江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两秒,没回消息,只捏着手机推开门。
      楼道里的冷风裹着他的沉默,脚步声轻得落进晨雾里就没了声。

      江妄攥着药袋刚出药店门,巷口的风裹着冷意撞过来,他把领口往上扯了扯,余光却扫见熟悉的侧影——指尖在手机屏上点着什么。

      脚步声刚擦过巷角,那人忽然抬眼——江妄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攥紧药袋,脚步碾着青石板路加快,鞋跟磕出细碎的响,没敢再往身后看。

      可那眼尾微扬的弧度、鼻梁利落的轮廓,偏生和记忆里的影子重了叠。

      江妄指尖蜷了蜷,喉间发紧——他攥着药盒的指节泛白,偏要骗自己:只是长了张相似的脸而已。

      后背却像贴了片烧得烫的光,那道灼灼的目光,裹着晨雾里的寒气,黏得他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江妄推开门时,指尖还攥着皱成一团的药袋——母亲迎上来接药,他却没松手,直到掌心被药盒棱硌得发疼才回神。

      发什么愣?”母亲擦着他外套上的雾水。

      他“嗯”了声,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玻璃杯里,晃荡的温水里,忽然浮起刚才巷口那道目光。

      他抬手去端杯子,指尖撞在杯沿上,溅出的水烫了手,才终于回神。
      蒋海婷眉头紧锁。

      “你想什么呢?”
      ……

      江妄的周末从来与“闲”字无关——要么埋在试卷堆里刷题,要么倒头补觉。

      曾经几乎让他崩溃的生活,如今竟也磨出了惯性。

      日子像无休止的机器,按部就班地转着。

      朗逸早看不惯江妄这无聊的生活状态了,想方设法的约他。

      今天说巷口新开了家糖水铺,明天提公园的栀子花特别香,可指尖刚把消息发出去,那边的回复就冷不丁砸过来:

      “不想”
      “不要”
      “我很忙”

      他攥着手机蹲在江妄家楼下的台阶上,对着对话框里那几个短得扎眼的字叹气,这软磨硬泡都敲不开的壳,简直比解数学压轴题还让人抓心挠肝。

      而客厅里的江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寸,盯着“栀子花”三个字僵了两秒——像被什么烫到似的,飞快按灭了手机屏。

      他把自己蜷进沙发角落,试卷的边角硌着小臂也没察觉,只有攥紧的指节泛着白:那些“热闹”“鲜活”的词,像隔着玻璃的光,他连碰都不敢碰。

      明天就是出成绩的日子,江妄周身的低气压沉得像化不开的雾。他这日子早成了按部就班的任务:睁眼、刷题、闭眼,连呼吸都像在完成流程。

      蒋海婷压过来的那些期待与苛责,像根浸了水的棉绳,死死勒在他喉咙口——他连“轻松喘口气”的念头,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冒出来。

      那几句低语一直漂浮在江妄耳旁:
      “你爸爸永远的背叛了我们”
      “你以后一定要成才”
      “你要对得起我,对得起我为你拼出来的家!”

      他太恨,恨这摊烂泥似的家庭,恨江志冬那收不住的荒唐,恨这家是一个把他困住的囚笼,把他困得四肢发麻。可他能怎么样呢?

      攥紧的拳头连砸破窗玻璃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每天把自己裹进“高冷”的壳里——嘴角压平,眼神放空,装得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谁能知道这冷淡底下,是他无法摆脱的自卑?

      他不是没动过“放弃”的念头,可连逃离痛苦的路都找不着。

      真要碰那扇“死”的门,骨子里的恐惧会先攥住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发颤。

      昨天朗逸和温知予塞给他的奶糖还揣在口袋里,温知矛的包装纸是幼稚的草莓图案。

      而朗逸的是幼稚的蓝色机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糖纸的褶皱,忽然就红了眼眶——不是难过,是那点甜太轻太软,撞得他那层硬壳漏了道缝,连带着藏在里面的委屈,都慌得没处躲。

      清晨的阳光软得像融化的黄油,顺着窗帘缝淌进房间,在试卷堆上铺了薄薄一层暖光。江妄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班级群里已经炸开了,有人刷着“查分链接”,有人在晒稳居前列的分数。

      他盯着屏幕发了半分钟愣,指尖悬在链接上方,连按下去的力气都像被那层暖光抽走了。昨晚没吃完的奶糖还攥在掌心,糖纸被捏得发皱,草莓图案糊成一团模糊的粉。

      窗外的风裹着桂花香飘进来,他却觉得那香气像根细针,轻轻往他绷了整夜的神经上戳。

      直到群里弹出班主任@他的消息,他才猛地回神,指尖哆嗦着点开链接。

      加载圈转了三圈,分数跳出来的瞬间,他攥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年级排名掉了六名,明明还是前二十的位置,可那串数字像块冰,把那层暖光冻得彻底凉透了。

      他盯着“年级11”这几个字,喉结滚了滚:蒋海婷要的“稳在前三”,没做到。

      手机刚暗下去,蒋海婷的消息就跳了进来,没有多余的铺垫,只有一行字:

      “放学回来,把错题本和试卷都摆到我桌上。”

      末尾没加标点,像句冷冰冰的命令,砸得他指尖一麻。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脊背紧紧贴住冰冷的墙,膝盖曲起抵在胸口,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手指死死抠着沙发坐垫的缝线,指腹被磨得发烫,呼吸也变得又浅又急——蒋海婷没发怒,没指责,可这种平静的命令,比任何呵斥都让他恐惧。

      他能想象到回家后,她盯着试卷时沉下来的脸,还有那些轻飘飘却扎人的话,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壳里。

      另一头的时间又像催命似的赶他走。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默不作声的机器。

      进教室时早读声正浓,阳光透过窗户斜斜扫在课桌上,粉笔灰在光里轻轻飘。

      江妄把书包塞进桌肚时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响,可刚坐下,邻桌同学抬眼瞥了他一眼,那目光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探究,又飞快移开了——班里早传开了他掉名次的事。

      他垂着眼翻开课本,指尖刚碰到书页,就听见斜前方传来压低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以前每次都是前三,这次掉这么多……”
      “听说他家里管得特别严,会不会被骂啊?”
      “谁知道呢,他平时也不爱说话,看着就挺压抑的……”

      那些声音像细小的针,顺着耳廓往里钻。江妄的后背慢慢绷紧,手指死死按住课本的边角,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放得又浅又急。

      他不敢抬头,怕撞见别人探究的眼神,只能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可一个也没看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蒋海婷的命令,还有那些窃窃私语。

      早读快结束时,班主任突然从后门走进来,脚步声很轻,却让江妄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感觉到班主任在他座位旁站了几秒,然后听见那平淡却带着压迫感的声音:

      “江妄,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温知予第一个就察觉到了,指尖在粗糙的纸页上刷刷写着。
      一个整齐的小纸条递到了江妄手尖。
      纸条上的字清瘦:

      “别听他们瞎讲,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

        江妄指尖攥着纸条的边角,指腹蹭过粗糙的纸纹,那行字在他眼里晃了晃。

      他垂着眼,睫毛颤了颤,没抬头,只把纸条叠了两折,塞进笔袋最里层的夹层里——那里还躺着半块皱巴巴的奶糖,糖纸的粉色和纸条的白叠在一起,像闷沉底色里漏进来的一点轻。

      江妄心里沉默的想着:

      “友谊到底是什么呢?她递来的这份好,轻得像片云,我却不敢接——接了,我要拿什么还?我这满肚子的糟心事,连自己都攥不住,又怎么敢碰这么软的东西?”

      …………
      他满怀心事的走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只剩条缝,光线洒在桌面,落得冷。张梅捏着江妄的试卷,指尖在“年级11”那行字上重重敲了敲,指甲磕得纸页哗哗响。

      “来了?自己看看这分数——以前让你稳前三是白说的?”

      江妄攥着衣角站在桌前,没敢坐。张梅把试卷往他面前一摔,红笔圈的错题像扎人的刺:

      “基础题都能错,心思飞哪儿去了?我看你就是最近太松垮,飘了。”

      “你妈妈早上刚给我打完电话,说你在家跟闷葫芦似的——我看你不是闷,是没把心思放学习上!”

      张梅抬眼扫他

      “人家尖子生是越考越稳,就你掉链子,真给我长脸。”

      窗外的课间操音乐撞进来,衬得办公室里的冷言冷语更尖。

      江妄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嵌得肉发疼,却连头都不敢抬——他太清楚张梅的性子,越辩解只会被骂得越狠。

      张梅把教案往桌上一摔

      “回去把错题抄十遍,今晚让你妈签字。下次再掉,别指望我给你留面子。”

      可等着他的又能是什么。

      他在门把手上顿了一下,纤细的指尖微微颤动着,拧开了。屋里很黑,没开灯,气氛冷的能结冰碴子。

      “江妄”
      他的眼睫毛颤了一下,失神的望向那边。
      “按我说的要求,做好了咱们再谈”

      江妄轻轻放下了错题本和答题卡。

      蒋海婷指尖在“年级11”那行字上点了点,声音里裹着冰碴:“说吧,这次为什么掉名次。”

        江妄的声音闷在布料里:

      “没……没认真。”
        “没认真?”

      蒋海婷的声音陡然拔高,伸手把试卷往他面前一推,纸页擦过他的手背,带着尖厉的响:

      “当初我费尽心力的照顾你,只为了把你养的名列前茅,你要为你的未来着想!可你现在用什么来回报我的?”

      他的肩膀抖了抖

      “是我没考好……”

      “别跟我扯这些。”

      蒋海婷俯身,指尖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江妄撞进她眼底的厉色里,慌得连呼吸都顿了

      “是不是又偷偷想那些没用的?我告诉你,你只有把成绩稳住,才有资格想别的。这次掉八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

      下巴被捏得生疼,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晃,却死死咬着唇没让它掉下来,只能含糊着应:
      “不是……”

      “不是什么?”蒋海婷松了手,指尖拍在他的错题本上,“今晚把这些都写完,写不完别想睡觉。江妄,你最好搞清楚,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她起身走进卧室,卧室门“咔哒”一声关上,把屋里的冷意又锁紧了几分。

      江妄瘫跪在地上,手背蹭过眼角,把那点没掉下来的湿意抹干净,然后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时,抖得连第一个字都写不直。

      夜幕降临时,心里堆积的情绪犹如垃圾一般,被埋在了心底。

      手机嗡嗡跳出两个短信:

      “周末来13路口的咖啡馆见我”

      江妄冷漠的瞥了一眼,并不打算理睬,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但是刺眼的对话又蹦出来。

      “江妄,我知道你家为什么搬走,你最好见我一面”

      江妄愣住了,除他家人之外,明明不该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一系列的事。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屋里扎出一小片亮,刺得江妄指尖猛地缩了缩。

      他攥着手机的手在抖,连解锁屏幕的指纹都按错了两次——搬家的事是家里捂着的疤,是蒋海婷勒令他“半个字都不准对外说”的秘密,怎么会有人知道?

      他盯着发信人的头像,是个没备注的陌生账号,头像是片模糊的灰云。

      指尖悬在输入框上,半天敲不出一个字,后背却已经浸出了冷汗——对方知道搬家的原因,是不是也知道江志冬那些荒唐事?知道这个家烂在骨子里的那点脏?

      茶几上的红笔还搁在错题本上,蒋海婷卧室的灯还亮着,门缝里漏出的光冷得像冰。江妄慌得把手机按灭,塞进校服口袋最深处。

      突然,卧室门“吱呀”响了一声,蒋海婷的声音传出来:“写了多少了?”

      江妄猛地回神,抓起笔往错题本上划,笔尖太用力,把纸页戳出了个小破洞:“写了……写了五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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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香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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