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尽之上

作者:今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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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活着有罪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刺,藏在心底,偶尔冒出来,就扎得人喘不过气。尤其是在某个失眠的深夜,或是看到阳光穿透云层却照不进心里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一遍遍问自己。

      那天,本该是我死去的那天。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或许我早就化作了尘埃,不用再被这个问题纠缠。可命运偏要留我一命,让我带着一身伤痕,继续在这人间踽踽独行。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一条日历提示,江尽生日。

      我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指尖划过屏幕,点开购物软件的订单,那里躺着我早就买好的生日礼物,一条她念叨了很久的项链,金色的,很衬她清冷的气质。

      即使是深冬,窗外的阳光也格外好。金色的光线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书桌上,暖洋洋的,驱散了些许寒意。

      我伸了个懒腰,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见江尽。真的好久没见了,自从她去了警署,忙得像个陀螺,我们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晚饭时,我扒了两口饭,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期待,主动开口:“爸爸,妈妈,今天晚上我们一同去找姐姐,帮她过生日怎么样?”

      江盛漫和江山对视一眼,随即都笑了起来。妈妈放下筷子,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想姐姐了吧?平时你俩关系最好,黏得像块牛皮糖。我们也好久没见女儿了,她一个人在南州,肯定也想我们。”

      爸爸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宠溺:“好啊,今晚咱们就去南州,给她个大大的惊喜。”

      “好!”我兴奋地拍了下手,嘴里的饭都差点喷出来,连忙捂住嘴,引得爸妈一阵失笑。

      我真的太开心了。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我遇到难题,也是她耐心地帮我解答。自从她考上警署,去了南州,我们见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我刚进入高一,学业不算太忙,她的生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陪在她身边。

      吃完饭,我迫不及待地冲回房间,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一张一家人的合影,照片里,爸爸搂着妈妈,姐姐站在他们身边,我则依偎在姐姐怀里,四个人都笑得眉眼弯弯。

      那天是姐姐考上警署的日子,我们特意去照相馆拍了这张照片,也是为数不多我们四个都在,并且一同欢笑的日子。

      我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姐姐的笑脸,心里的期待越来越浓。真想快点见到她,把礼物送到她手上,然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热热闹闹的生日饭。

      烤肉店的暖光裹着浓郁的肉香漫溢开来,烤盘上五花肉滋滋冒油,金黄油脂顺着纹路滑落,发出勾人的声响,混着满室的欢声笑语,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桌上的啤酒杯碰撞出清脆的脆响,泡沫顺着杯壁溢出,溅起细碎的欢愉。

      “干杯!”

      众人齐声吆喝,酒杯相撞的声音格外响亮。组长站起身,端着酒杯笑得满脸欣慰:“来,恭喜江尽,一天之内抓获两名嫌疑人,立了大功!”

      “恭喜江警官!”
      “恭喜前辈!太厉害了!”

      此起彼伏的祝贺声响起,江尽脸上带着几分腼腆,对着身边的宋林浩俏皮地敬了个礼:“谢谢后辈协助啦!”宋林浩脸颊微红,连忙摆手:“前辈客气了,这都是您该得的!”

      正说着,周巡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起身对众人笑了笑:“我先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江尽目送他离开,夹起一块烤得焦香的牛舌,放进宋林浩碗里:“我们后辈正长身体,多吃点,补补力气。”宋林浩眉眼弯弯,乖乖点头:“谢谢前辈。”

      没过几分钟,周巡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精致的奶油蛋糕,蛋糕上插着几根蜡烛,烛光摇曳。“生日快乐!”众人立刻反应过来,纷纷鼓掌欢呼,气氛瞬间推向高潮。

      这对江尽来说不算惊喜,却也很开心,双手连连摆动:“谢谢大家!谢谢周公子!今天这顿我请客,不对,周巡买单!”

      周巡无奈扶额,笑着摇头:“是是是,我这个幸运儿,能给江大警官庆生,是我的荣幸。”

      喧闹过后,众人散场。周巡和江尽一起把微醺的组长送上出租车,转头就看见宋林浩站在路边,手里还提着打包的烤肉。

      “前辈们,我去买解酒药,你们等我一下!”宋林浩说完,转身就往附近的便利店跑。

      “去吧去吧,小心点!”江尽摆摆手,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这小子,还挺细心。”

      “切,也就这点眼力见了。”周巡嘴上吐槽,眼底却带着笑意。等宋林浩跑远,他忽然抬起手,在江尽面前轻轻晃了晃。

      江尽挑眉,邪笑着拍开他的手:“我没醉,倒是你周巡,喝多了想耍酒疯?”她正想把他的手彻底拨开,眼睛一睁大,却瞥见他掌心躺着一条项链,银色的链条纤细,吊坠是一枚小巧的星星,在路灯下闪着柔和的光,正是她之前无意中提过的那款国外设计师限定款。

      江尽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双手捧着周巡的手,语气满是惊喜:“哇,周巡!我亲爱的朋友,太谢谢你了!这不是我上次说没订到的那款吗?”

      周巡被她这副模样逗得耳根微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喜欢就好。”

      江尽迫不及待地拿起项链,自己动手往脖子上戴。周巡伸手想帮忙:“哎呀,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搞定!”她灵巧地扣好搭扣,转过身对着周巡晃了晃,“看,铛铛铛…好看吧?”

      周巡不假思索地点头,目光落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喉结动了动:“好看。”

      这一刻,他眼里只剩下江尽眼底的光和脸上的笑容。没人知道,为了这条国内少见、早已断货的项链,他托了多少关系,辗转联系到国外的代购,又等了半个多月才拿到手。只因为她当初在茶水间随口提了一句这条项链好好看,他就记在了心里。

      江尽和周巡是同期进入南州明一警署的,两人从同一所大学毕业,怀揣着同样的梦想,惩恶扬善,保家卫国,守护身边的每一个人。这些年,他们一起出警,一起面对危险,早已成了彼此最信任的伙伴。

      “周巡,真的谢谢你。”江尽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语气认真。

      “嗨,客气什么。”周巡摆摆手,笑得洒脱,“对朋友好,不是应该的嘛。”

      “前辈们~”

      马路对面突然传来宋林浩的呼喊声。只见他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一路小跑过来,脸颊跑得通红,像个揣着宝贝的小可爱。

      “前辈们,快喝点解酒药,醒醒酒。”他把袋子递过来,先给了周巡一瓶,又递给江尽一个小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礼物。临时买的,前辈别嫌弃。”

      江尽惊喜地接过:“谢谢老幺!还特意给我买礼物呀?”

      袋子里是一瓶包装精致的香水,香气清新淡雅。她不知道,宋林浩是刚才买解酒药时,才想起今天是江尽生日,临时跑了两家店才挑到的,平时在警署,他总受江尽和周巡的照顾,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情。

      周巡看着江尽脖子上的项链,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家里人没给你发信息吗?你不是说叔叔阿姨今天会过来找你庆生?”

      江尽一拍脑门,连忙掏出手机翻看:“哎呀,光顾着开心了,差点忘了!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南州了,我看看哈。”她指尖快速滑动屏幕,眼里满是期待。

      江尽看着手机屏幕上一个短信“我喜欢你。”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江尽指尖刚触到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的不是熟悉的笑语,而是一阵急促混乱的嘶吼,夹杂着刺耳的碰撞声。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握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原本眼里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极致的恐慌。“喂?爸!妈!”她对着电话嘶吼,声音带着哭腔,破碎得不成样子。

      周巡从没见过这样的江尽,那个在案发现场沉着冷静、面对歹徒毫不畏惧的江警官,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浑身都在发抖。手中宋林浩刚送的香水礼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精致的包装摔得变形。

      宋林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晴转阴的速度快得惊人,眼里满是担忧。周巡也收起了所有嬉闹,脸色凝重,弯腰迅速捡起地上的礼物,塞进宋林浩手里,目光死死盯着江尽。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路边的车水马龙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江尽带着哭腔的追问和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杂音。

      “师傅!师傅!”江尽猛地冲向路边,对着过往的出租车疯狂挥手,声音嘶哑,“麻烦停车!求求您!”

      一辆出租车应声停下,江尽几乎是扑上车门,慌乱地报出地址:“去东府巷!快!越快越好!”

      周巡和宋林浩紧随其后,宋林浩攥着那个摔变形的礼盒,快步钻进后座。周巡则扒着前车窗,对司机急切地说:“师傅,麻烦您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见几人神色慌张,不敢耽搁,一脚油门踩下去,出租车呼啸着跟上前方那辆车。

      周巡打电话给江尽,沉声道:“别慌,我们跟在后面。”宋林浩也连忙点头,声音带着安抚:“前辈,我们一定能赶上。”

      江尽咬着唇,没说话,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追上,一定要救回爸妈!

      江暮窝在后座,脑袋随着车身轻轻晃动,嘴里跟着车载音响哼着跑调的歌。父亲握着方向盘,时不时跟着合唱两句,母亲坐在副驾驶,侧头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嘴角挂着温柔的笑。一家人一路高歌,车厢里满是欢声笑语,连空气都带着甜丝丝的暖意,他满心期待着见到姐姐,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递到她手上。

      就在车子转过一个弯道时,意外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一辆满载沙土的大货车突然从侧面冲了出来,像一头失控的巨兽,带着呼啸的风声席卷而来。

      江暮只听见父亲惊恐的呼喊和母亲的尖叫,下一秒,剧烈的撞击感便从车身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生疼。车身瞬间失去平衡,在路面上翻滚起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金属扭曲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他被甩得晕头转向,额头不知撞到了什么,一阵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江暮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不清,有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钻进眼睛里,刺得他生疼。他想抬手擦掉,却发现浑身都动不了,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骨头缝里都透着钻心的疼。

      “爸…爸爸…”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妈…妈妈…”

      驾驶座和副驾驶上,父母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脑袋歪向一边,身上沾满了血迹,没有任何回应。江暮挣扎着想要靠近,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随后便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很明显,他们在去南州的路途中,出了严重的车祸。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个星期后。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手上扎着的输液管,无一不在提醒他发生了什么。

      护士告诉他,父母在车祸中当场身亡,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巨大的愧疚瞬间将江暮淹没。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车祸前的画面,反复想着,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我本该是那个死去的人。如果死的是我,江盛漫阿姨和江山叔叔就不会离开,姐姐江尽也不会这么伤心。那一刻,他甚至荒唐地想,要是能以一命换一命,让江尽少受点苦就好了。

      可江尽并没有哭。

      在他住院的日子里,江尽每天都来照顾他,永远是笑着的,温柔地为他煲汤、喂他吃饭,耐心地帮他擦拭身体、打理一切。她会给她讲警署里的趣事,会陪他看他喜欢的电影,会温柔地摸他的头说“没关系,有姐姐在。”像个不知疲倦、没有情感的管家。

      江暮知道,姐姐只是把悲伤藏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或许在深夜的病房外,或许在他熟睡之后,她会偷偷落泪,会独自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可在他面前,她永远是那个坚强的、无所不能的江尽,用微笑为他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地,不让他再受一丝伤害。

      火光舔舐车身,滚滚浓烟在黑夜里升腾,呛得人睁不开眼。江尽赶到现场时,只看到那辆熟悉的轿车被熊熊烈火吞噬,车身早已烧得变形,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爸!妈!”她疯了一样冲向燃烧的车辆,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吼。工作人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可江尽像是失去了理智,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周巡见状,立刻冲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双臂如铁箍般锁着她的腰,任凭她怎么扭动、捶打,都不肯松手。

      江尽挣脱不开,绝望地侧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地面,指甲抠进滚烫的柏油里,关节处磨得鲜血淋漓,火辣辣地疼,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心里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恐慌。

      “前辈!”宋林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前辈的弟弟江暮还活着!刚被急救车送往医院了!”

      “活着……”江尽猛地顿住,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扶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气息紊乱得几乎要喘不上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周巡松开些许手臂,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江尽,你还有亲人,还有江暮活着…振作一点,他还需要你。”

      江尽闭上眼,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是啊,她不能倒。弟弟还在医院,父母的车祸疑点重重,她必须弄清楚原委。她得变成真正的大人,成为江暮唯一的监护人,成为不让父母在九泉之下担心的江尽。

      没过多久,消防车赶到,高压水枪喷射而出,水柱浇在燃烧的车上,浓烟和水汽交织在一起。火被渐渐浇灭,只剩下烧焦的车架和刺鼻的焦糊味。江尽站起身,踉跄着想要走近那辆车,想要再看看父母最后一眼。

      现场的勘察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检查,周巡看着那烧得碳化的残骸,心脏一紧。他知道,那景象太过惨烈,江尽若是看见了,一定会彻底崩溃。他立刻转身挡在她面前,语气坚定:“江尽,等调查报告出来再说,你别去……”

      “让开!”江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神里满是决绝。

      “我不能让你去。”周巡寸步不让,牢牢地挡在她身前。

      “那是我的家人!”江尽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悲痛和愤怒,“我连最后一眼都不能看吗?”

      “我知道你难过,但人在崩溃的时候,脑子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影响后续查案。”周巡的语气软了些,却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很冷静!我很冷静!”江尽嘶吼着,眼眶通红,死死盯着周巡,容不得他有半点阻拦。可周巡比她更决绝,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紧紧攥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就因为你太冷静,才不能让你去。”周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你把情绪都压在心里,这样只会毁了自己。”

      江尽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又想到还在医院的江暮,紧绷的神经突然断了。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带着浓浓的无助和迷茫,近乎沙哑的嗓音划破黑夜:“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

      周巡看着她脆弱的模样,心里一揪,放缓了语气:“江暮还在医院等你。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去陪着他,他现在只有你了。”

      “江暮。”江尽喃喃自语,紧绷的弦彻底松开。巨大的悲痛和连日的疲惫瞬间席卷了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彻底晕了过去。

      “江尽……江尽……”周巡拍打着她的脸,试图唤醒她,他抱起江尽送往医院。

      “医生,我弟弟什么时候醒来?身体该怎么恢复?”
      “病人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住院观察加修养,只是车祸造成心理创伤无法估量,病人的年纪轻,做家长的得时刻关照。”
      “谢谢医生。”

      江尽按照周巡给的食谱给江暮做营养餐,在厨房忙活一上午就为了这一口吃的,家里的厨房一片狼藉。

      “来,再吃一口。”江暮张嘴,他无神的双眼微微煽动睫毛,点头,摇头。

      “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江尽想帮江暮擦嘴,江暮接过纸巾自己擦,江尽眼里含着泪水,在快要流出转脸要出门“我去把碗洗一下。”

      周巡见江尽在医院看护江暮,心里不是滋味,江尽奈何不是在强撑。

      江尽出门看见周巡“周巡你来啦。”

      周巡递上纸巾江尽接过,江暮此刻从门边视角处抬眸看见江尽在周巡面前低头,头靠在他的肩膀处,他扶住江尽肩膀处,表情心生疼惜。

      那天晚上,我浑身像灌了铅,又像飘在云端,明明没沾过一滴酒,却生出了醉酒般的恍惚。高中生本就不该碰酒,更何况我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体还裹着未愈的伤。可脚步偏不听使唤,顺着医院的走廊,一步步往上挪,最终停在了顶楼的门前。

      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晚风立刻涌了过来。视野辽阔,整座城市的灯火都铺在脚下,像撒了一地的碎星,亮得晃眼。风拂在脸上,带着夜的微凉,却意外地柔和,像是轻轻抚过蒙尘的心房。眼泪就是在这时不自觉流下来的,我抬手抚上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意,盯着那晶莹的泪珠在掌心打转,愣了好久才回过神,原来我还会哭。

      病房里,江尽推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病床时,心脏瞬间揪紧。她疯了似的冲出去,抓住护士就问:“看到我弟弟了吗?穿病号服,个子高高的那个!”护士摇摇头,她又挨个儿询问隔壁病床的病患,语气急促得带着哭腔,得到的都是茫然的摇头。她一路奔跑,走廊里的灯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直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朋友拉住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是找那个去顶楼吹风的大哥哥吗?我刚才看到他上去啦!”

      江尽没来得及问小朋友怎么知道,转身就往楼梯间跑,脚步快得几乎要摔倒。

      我其实真的只是来吹吹风。医生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命,加上那场意外的“恩赐”,我才得以用这副残破的身体继续呼吸,又怎么会轻易舍弃?可转念一想,这偷来的性命,背负着父母离世的愧疚,又有什么舍弃不了的?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若不是我提议去给姐姐过生日,若不是我缠着爸妈赶路,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顶楼的门被一脚踹开,江尽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额头上满是汗水,头发都跑乱了。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围栏边的我,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江暮!”

      她朝着我狂奔过来,脚步声在空旷的顶楼格外清晰。我缓缓转身,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里的慌张像潮水般涌来。不等我说话,江尽一拳打在了我的胳膊上,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嗔怪:“江暮,胆肥了呀!敢偷偷跑上天台,忘了是谁五年级去游乐园,坐个旋转木马都被吓的不敢睁开眼了?”

      她说着,故意转头看了眼楼下,语气故作轻松:“哟,这楼下到底有什么,让你这么着迷?”可我分明看到,她转身的瞬间,眼角飞快地擦过一滴泪,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抬眼看向她,眼底的愧疚像沉在水底的石头,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膛剧烈起伏,鬓角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那双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未散的惊慌。

      我伸出手,指尖触到她温热的手腕,立刻牢牢攥住。我的手还带着病号服的凉意,力气不大,却足够阻止她再往前挪一步,前方就是天台的边缘,夜色里看不清楼下的景象,只透着让人胆寒的空旷。

      “别过去。”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哭过的哽咽,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危险。”

      江尽的身体顿了一下,被我拉得踉跄了半步,随即停下脚步。她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腕,我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手腕上还带着奔跑时蹭到的红痕。

      沉默在晚风中蔓延,只有远处城市的灯火在无声闪烁。我盯着她的侧脸,看着她强装镇定却微微颤抖的下颌线,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轻得像叹息:“江尽,对不起,我活了下来。”

      这句话一说出口,眼泪就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我活了下来,却让她失去了父母,我活了下来,却只能让她独自承受所有的悲痛,我活了下来,像个罪人一样,霸占着本不该属于我的生命。

      江尽的身体猛地一僵,攥着拳头的手缓缓松开,指甲在掌心掐出的红痕慢慢褪去。江尽抬头看向我,我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她需要向上看着我的眼睛,双眉舒展:“傻瓜,谢谢你活了下来。”

      我拥抱她,抱紧她!要是平时她一个肘击让我吃痛叫唤,还得意洋洋。江尽抱紧我生怕我离开她。

      江尽扶着我下楼,回到病房,我躺在床上,她帮我把被子掖好“江暮我就在这陪着你,快睡吧。”

      “江尽,你还是回去吧,医院的陪护床睡得不舒服,难免睡不着。”

      江尽笑笑“你在这,我哪里能一个人在家里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没事,你快睡。”

      我躺太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江尽在这病房之中忽闪着双眼看着我,哪里睡得着。

      “江尽,我睡不着。”江尽伸过手来。

      “手给我。”

      我的手伸过去,她握住我的手“这样睡吧!”

      我们又变成如初的模样。

      小时候父母不在家,我很害怕黑夜,江尽就会给我她的手,她握着我的手让我感觉不到自己一个人存在,感觉不到害怕。

      那天我安心的睡着,江尽抓着我的手安心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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