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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声觉得楼苏气得莫名其妙，自从她回答完那个问题后就一声不出，面如死灰地划着手机。
看楼苏那副表情，林声都以为她在给自己选墓地。
一路沉默着来到游乐园，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林声提议先去吃饭，楼苏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选了家饭店的招牌菜，重麻重辣的辣子鸡，连一向吃不了辣的林声都尝了几口，无辣不欢的楼苏却只兴致缺缺地扒拉着米饭。
偏好辣的人不是她，是楼苏，真正的楼苏。
喜欢宅在家的人不是她，喜欢追剧的人不是她，爱胡思乱想的人也不是她……
也许此刻，自己的想法，也都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林声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把楼苏从神游中拉回来。
“不饿吗？”林声边问着，站起身走到楼苏身后，要帮她绑头发，“你也不知道热……”
楼苏忙打掉她的手：“别碰我！”
林声愣了愣，慢慢垂下手：“随便你。”
楼苏咬咬牙，起身去了卫生间。
*
把头发撩到耳后，露出在滋滋冒电的半耳，连头发都被烧糊了一些。
可是感受不到疼痛。
残缺的机器人只有报废这一个结局。
楼苏小心拿纸垫上，用发绳绑起来。
凉水穿过指缝，触感是那样真实，楼苏望着镜中的自己，这张在记忆中存活了二十五年的脸显得如此陌生。
她想对着镜子哭一场，可也知道这股情绪是真正的楼苏才会有的。
“小苏？小苏你在里面吗？”林声在外面敲门。
“抱歉，我又惹你生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其实以前的林声并不会像现在这样低声下气，她的自尊比什么都重要，只是中间忍耐过太长时间的分别，以至于害怕到卑微的地步。
楼苏拢了拢头发，推开卫生间的门，对着林声冷淡道：“道歉干什么，你什么都没做错。”
“小苏，”林声突然拉住楼苏的手，“你确实变了很多，我很多时候看不透你的心思，你生气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不说话，也不要离开我，好吗？”
第一句话精准踩到了楼苏的雷区，她呵呵笑了两下，甩开手就走。
“你耳朵怎么了？”跟上来的林声注意到楼苏耳朵上绑的白纸。
“被老鼠咬了。”楼苏脸不红气不喘道。
就算知道楼苏在胡说八道，林声也拿她没办法，哄着问：“现在去游乐园？”
楼苏“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
摩天轮的座舱慢慢升起，林声是怕高的，升到一半就闭上了眼，低下头。
坐她对面的楼苏索然无味地看着她。
升到最高处时，林声慢慢睁开眼睛，不知克服了多大的恐惧，强笑道：“还记得吗，当年你就是在这和我表白的。”
当年。
又是当年。
冒牌机器人楼苏磨了磨牙，回道：“不记得了。”
林声依旧在微笑，“怎么会不记得呢？”
楼苏依旧道：“说了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你烦不烦啊。”
那些装在她脑子里的美好回忆，统统都是林声和别人的经历。
楼苏知道，就连这份嫉妒的情感，也是不属于她的，是按照程序设定而给出的反应。
林声不说话了，也不再闭眼，只沉默地低着头。
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玩，楼苏却是这个态度，任谁都不会毫无怨言的。
下了摩天轮，按照定好的流程该去坐过山车了，可是两人都没有这个心情，只好坐在长椅上继续冷战。
楼苏瞥了一眼林声，从包里掏出个糖递给她。
林声因为每次去过太高的地方都会头晕目眩，吃点糖能缓解一下，备糖也就成了楼苏的习惯。
当然，这不是冒牌机器人楼苏的习惯，她只是幸运地从以前的记忆中抽取了这个习惯，仅此而已。
林声默默接过糖，撕开袋子含在嘴里。
是熟悉的西瓜味
“林声，”楼苏突然开口道，“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林声怔了怔，真诚道：“当然。”
楼苏拉住她的手，“你愿意一直陪着你现在牵着的这个人吗？”
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和问题让林声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老实道：“当然。”
*
楼苏有了一个计划。
她要杀死真正的楼苏，彻底取代她。
楼苏已经和父母决裂，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如果自己不告诉林声，那天去机场接她的人，只会是自己一个。
而且，谁会怀疑一个经过高级程序设计、绝对服从主人命令的机器人，拥有了杀死主角的心思呢？
既然真正的楼苏给了自己她的性格，她的记忆，她的爱人，那就应该好好呆在国外病死才好，为什么要回来呢？
这点近乎疯癫的想法终于让楼苏找到了自己，而不再是被真正的楼苏所影响的情绪。
楼苏的耳朵又在作响，尽管她已经用针线将割下的部分重新缝上，可就是做不到像以前一样自然。
嗞啦嗞啦——
里面有火星在燃烧。
*
离楼苏的到来还有六天。
林声又去找了个兼职，教别人插花，回家的时候顺了好大一束粉百合，放进茶几上的花瓶里。
花瓣一片片向外舒展开，微微打着卷，看起来十分自在。
“这能放多久？”楼苏用手指点了点花瓣，看着倒很有活力。
“一周应该可以。”
“肯定不行，都蔫了。”楼苏睁着眼说瞎话。
林声笑了笑，“那下周再看看好啦。”
*
离楼苏的到来还有五天。
楼苏在网上订购了一把电锯，又从楼下小卖部买了不少刀和剪刀，认真对比它们的锋利程度。
电锯太重，不好操作，水果刀太薄，容易折断，菜刀太蠢。
楼苏精挑细选了一把剪刀，正好能用腰带勒在后腰。
只是在蹲下身的时候容易凸出一块，太明显。
但考虑到真正的楼苏和自己现在的智商相差不大，楼苏并不认为她会发现这一点。
接下来就是练习。
把西瓜当成那人的脑袋，从面中狠劲插入，熟透的西瓜瞬间爆开，鲜红汁水溅了她一身。
楼苏皱着眉把粘腻擦掉。
……
林声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满地的红色汁水和刀具，一把巨大的电锯，以及站在它们旁边，麻木的楼苏。
“你要干什么？”林声不解问道。
“准备杀人。”楼苏坦诚道。
“说什么胡话……”林声无奈摇摇头，“能不能成熟一点，怎么又变得和以前一样。”
楼苏歪着头看她，然后突然上前大力抱住。
林声措手不及地回抱，手刚搭上她的背却又被推开。
楼苏狡诈地笑笑：“喂，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西瓜汁？”
林声低了头，白衬衫已经被红色汁水浸透，估计洗不掉了。
*
离楼苏的到来还有四天。
凶器已经准备好，接下来就要规划路线了。
从家门口打上出租车到机场，接上人带她去郊区的一片坟地里杀害，顺便埋葬后清理痕迹，再坐临近的公交回来。
没人会知道的。
“小苏，下个月1号你有空吗，我们公司可以带上家属去团建。”
“没空。”楼苏毫不犹豫回道。
“……你要做什么啊？”
楼苏每天都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林声想象不出楼苏能忙些什么。
“秘密。”楼苏笑道，将食指竖在唇边。
“……小苏，你这几天，很不一样呢。”
“有吗？”楼苏眨眨眼。
“有点，像个机器人一样，笑的表情都很标准……开玩笑的。”
嗞啦嗞啦——
耳边的火星声渐渐变大，渐渐要淹灭一切。
“这种玩笑还是少开吧。”楼苏笑了笑，低下头整理衣服。
嗞啦嗞啦——
*
离楼苏的到来还有三天。
封住耳朵的线已经被烧毁，楼苏耐心地把残线拆下来，对着镜子边哼歌边用胶水涂满断面，再仔仔细细地贴好。
贴近耳朵的一部分头发被烧得卷了起来，看着颇为滑稽。
楼苏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一笑。
*
离楼苏的到来还有两天。
林声因为工作太累，请了病假，今天一整天都可以在家陪她。
为了让林声好好休息，楼苏学着视频里的步骤，给林声做了一桌菜。
林声这辈子都没这样惊讶过，连擦了好几下眼，试图证明自己在做梦。
“吃啊。”楼苏给林声递过筷子。
林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是不是机器人，怎么突然这么全能了？”
嗞啦嗞啦——
楼苏拍掉她的手，没好气道：“不吃滚去玩。”
林声开心地笑一笑，轻吻她的鼻尖，柔声道：“想一辈子都吃你做的饭。”
“别，你去找机器人吧。”楼苏别扭地移开脸。
“小苏，我好爱你。”
*
离楼苏的到来还有一天。
凌晨两点。
林声小心翼翼地分开楼苏耳边的头发，那被粘住的耳朵露出来。
她紧张地咽咽口水，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耳朵上半部，轻轻上拉。
胶水的粘性太弱，很容易就被扯开，里面早已破损的电路露出来。
机器人。
她没猜错。
林声控制住急促的呼吸，拿起手机，却根本不知道打给谁。
林声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来，赤着脚慢慢向外走。
周围很静，静得要吃人——
“去做什么。”
身后响起楼苏的声音。
林声闭上双眼，又慢慢睁开，像是经历了一番极为困难的心理斗争，转过身来，冷声道：
“你主人呢？”
楼苏扬起一个微笑，手伸到背后：“你在说什么呀？”
滋啦滋啦——
“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再骗我，楼苏呢，我需要她给我个交代。”
温情已经没有，只余下直面现实的冷淡。
楼苏歪了歪头，残损的半只耳露出来，微微笑道：“我就是楼苏啊，你不爱我了吗？”
林声攥紧拳头，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欺骗，“你让她来见我。”
楼苏慢慢走上前，在离林声一寸远的距离时停下。
接着，忽然举起身后的剪刀，用把柄处猛砸向林声的后脑。
滋啦滋啦——
*
离楼苏的到来还有零天。
万事已经俱备。
昏迷的林声被锁在了房间，喂了安眠药。
坐上出租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向后奔跑着。
楼苏很平静，那颗为了制造心跳假象的心脏还在持续跳动着。
腰后的剪刀冰凉坚硬。
下了出租，按信里的具体地址去接机。
楼苏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0137！”熟悉的女音在远处响起，带着不可磨灭的喜悦之情。
一瞬间，那颗假心脏发起抖来。
楼苏向右看去，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大力扑进了她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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