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局

　　时间在诡异的寂静中再度凝固，0407仰倒在地，气息尽失，生命像泄洪般飞速流逝。二次注射M药剂，也补不回高压电烧出的致命缺口。

　　“你他妈疯了！”
　　钱堃检查完状况，猛地转身揪住云堇的衣领怒吼：“她是唯一知道血清下落的人，是‘终结末日之门’的钥匙！真要让她死在你手里，我怎么向战略部交代？”

　　云堇挑眉，冷眼看着他那副假惺惺的义愤模样，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嗤笑。

　　呵，终结末日的钥匙？

　　自那场云端之上的惊世核爆掀开人类覆灭的序章后，“终结”的说法就像鬼魅反复回响。两百年过去，阴影未散，人类异变、兽化，文明崩塌，只剩叶城苟延残喘。

　　而叶城原本不过是一座囚城。

　　所谓初代城主，不过是旧时代的罪犯头子。

　　这具架在腐肉上的文明，像披了人皮的尸体，处处散着伪饰的太平。

　　终结末日？
　　笑话。
　　有多少人巴不得末日永不终结,等级制度成了权力的温床，崩坏的道德是他们掠夺的借口，还堂而皇之地给自己冠上名号——人类联合政府。

　　“松手。”云堇语气平直。她抬手按住钱堃的腕骨——那只能让人形兵器停机的手，对人类却毫无作用。

　　她眉心一敛，视线越过他肩头，瞳孔骤缩。

　　空气陡然一沉。

　　钱堃僵住，感觉到一片阴影自头顶笼罩而下，他缓缓转过头。

　　0407站起来了！

　　那双刚刚还空洞无神的瞳孔，此刻凝聚成两道冷冽的竖线，像极了捕食前的毒蛇。裸露的皮肤下，蓝色电流在血管中蜿蜒跳动。

　　她进化了！

　　钱堃下意识退半步，喉结滚动，虚张的愤怒坍塌成真正的恐惧：“你......这不可能.....”

　　0407微微歪头，动作机械而诡异，不看他们，只盯住试验场的高压围栏。

　　她站起身，踏步！转身！蓄力！一拳轰出！

　　爆裂的拳风如同出膛的炮弹擦着钱堃和云堇的衣服轰出，高压围栏直接被炸出一个大窟窿！

　　她俯身，双手贴地，四肢绷紧，电流在肌肉间闪烁。

　　“哐啷！”锁链应声断裂，仅一瞬，0407化作一道蓝影窜出试验场！

　　“该死！追！”

　　云堇和钱堃迅速跳上车，油门踩到底，转速飙到红区，黑色车影贴地掠行，风压把雪雾压成两条白线，轮胎碾碎的雪粉在尾后瞬间汽化。

　　仪表盘红灯狂闪。
　　“速度三百二！”钱堃死死抓着扶手，额角青筋暴起：“她的生物能量场不稳定！再这样下去——！”
　　“闭嘴。”云堇冷冷打断。

　　前方，0407奔行在荒原上，她的身体已脱离人类范畴，每一步都在雪地踩出爆裂的坑洞，皮下蓝弧游走，照亮夜空。远处，屏蔽场的防御塔排成阴影般的巨人，阻隔着城外无尽的黑暗。

　　——她要逃出叶城。

　　“再加速！”云堇咬紧后槽牙，指节发白。导航雷达上，0407的信号像将熄的星：闪烁、跳动、失序。

　　“她的能量在衰减。”她低声道，“快了。”

　　高压电网尽头，屏蔽场光幕翻涌，0407再次蓄力起跳，肩部猛撞防御塔，警报声立刻撕裂夜空。

　　“目标突破第七防线！”
　　“启动拦截无人机！”
　　十几架银灰色的无人战机从基地后方升空，红色光束划破雪夜，锁定了0407。

　　0407回首，瞳孔收成锋线，兽性在血液里嘶吼。她脚下一踏——蓝弧炸开！

　　“轰！！”
　　一座防御塔被掀翻，火光在雪面上铺展。

　　“她在毁掉我们的防御系统！”钱堃咬牙：“叶城会暴露在外！”

　　炮火、雪雾、警报，交织成一场地狱交响。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低沉的轰鸣。

　　云堇猛地抬头。

　　夜空被一道火光劈开，一艘残破的太空飞船带着尾焰急速坠落，在云层刻下一道致命弧光！

　　“有不明坠落物体，坐标A区边缘！”钱堃惊呼。

　　飞船在雪原尽头触地，爆炸卷起火浪。

　　狂奔的0407停在火海边，她喘息着，几乎站立不稳。蓝色能量在皮下忽明忽暗，模糊的视线里，飞船残骸中躺着一个女人。

　　火光照亮她半边脸，苍白到没有血色。破碎的银白太空服下，胸口被碎片穿透，血沿着碎片缓缓落下，她半睁的眼里，虹膜闪着熟悉的蓝光。

　　0407怔住。

　　空气中的能量开始共振。她体内的电弧被某种引力牵扯，自动朝眼前的女人汇聚，她踉跄着靠近，跪地，指尖触及那女人的额际——

　　一刹那蓝光暴涨！

　　雪原上轰然掀起一圈扩散冲击波，电弧织成网，屏蔽场能量罩抖出一圈红色警示。

　　黑色车影急刹停住，云堇与钱堃冲入坠落点，烟火未散，地面只余一个深凹的坑。

　　0407消失了。

　　“......不可能。”钱堃瞪大眼，语无伦次，“她不可能消失，她应该——”

　　云堇没有理会，她的目光落在另一处——飞船残骸边，一个女人静静地躺在雪地上。

　　她还活着，虽然气息微弱，但她的身体在微微发光，云堇蹲下，伸手触碰她的手背，微弱的电流窜入皮肤，她感到一种熟悉的能量脉动。

　　“别碰她！可能感染......”钱堃疾声，眼底却掠过一丝难掩的快意。

　　血清没了，0407也没了。
　　他终于有机会在听证会上扳倒云堇，坐上人类联合政府首席科学家的位置了。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措辞：是她，为了追捕实验体，擅自二次注射药物，导致战略资产全数损毁，这是人类的损失，是科研的灾难。

　　“你在笑什么？”云堇抬眼，声音冰冷。

　　钱堃愣了下，随即收起笑意，换上一副虚伪的悲痛神情：“我在笑我们的无力，云博士，人类的存亡，或许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少恶心我。”云堇起身，冷冷瞥了他一眼，“这场事故的缘由，你比我更清楚。”

　　她再次蹲下，仔细观察女人的情况，破碎的宇航服上，有沾血的名牌。

　　晏清。

　　云堇看了眼凹坑，又看向残骸，回到车边用无线电调频：“叶城北部屏蔽场A区边缘，重伤员一名，请求支援。”

　　——

　　翌日，清晨。
　　再次睁眼时，是潮湿的冷。

　　刺鼻的消毒水味缓缓唤醒意识，身上的病号服贴着未愈伤口，冷得发颤。宴清微微眯眼，模糊的光线穿过视网膜，像隔着一层雾。

　　“醒了？”

　　门被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进病房。宴清转头看她，呼吸微微一顿。

　　这个女人有点冷，也有一点好看。

　　云堇走到床边，低头翻阅手中平板，声音清冷：“生命体征趋于稳定，神经重构完成度80%，细胞活性接近基线。”

　　她走到床头，拿起一个保温杯，指尖捏在杯口三分之一处，手掌悬空，轻轻一摇，再旋开盖子，将吸管轻轻送到宴清唇边：“电解质紊乱，先补充基础液。”

　　这个动作做的极其自然，却让宴清呼吸微微一窒。

　　那是某个人的习惯。

　　宴清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的皮肤，像有一缕微电滑过，她嘬着吸管含糊道：“谢谢”

　　云堇按灭平板：“云堇，人类联合政府科研院，超维物理与生命工程部首席。

　　宴清抬头，下意识扫了一眼她胸口的铭牌——年龄一栏上写着：“28”。

　　28岁？联合政府首席？

　　我去都世界末世了还能28岁当首席？真够卷的。

　　“你救了我？”宴清问

　　云堇轻轻点了一下头，神情没有任何波澜：“如果你还算人类，那你现在能活下来，确实该算我一份功劳。”

　　“什么意思？”

　　“你的恢复速度不正常。”云堇抬眼，第一次直视她。

　　宴清笑：“博士，这是治疗，还是审问？

　　像是没听到，云堇抬手调了输液泵的速率继续说：“你心脏上被开了个洞，你知道吗？”

　　全息投影亮起，清晰的心脏模型，中央孔洞触目惊心。

　　“从影像学和生化指标看，这个贯穿伤几分钟内就该致死。但你不仅活着，且在短短24小时内细胞活性就接近基线......”

　　她抬头，推了推眼镜，语气微顿。

　　“宴小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俯下身，几乎贴近宴清的脸，声音冷得像冰渣。

　　“这意味着，从末世开始，人类百年未解的桎梏，被你一个人，彻底打碎了。”

　　空气凝滞。
　　她盯着云堇的眼睛，那漆黑的眸子里此刻却悄然燃着炽热的光，顶级科学家在谜题有解时近乎狂热的求知欲此刻正灼烧着已知世界的边界，云堇不加掩饰的炙热和她冰冷的气质就像是矛盾的共生体，照的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宴清饶有兴趣的缓缓坐起身：“所以，云博士想知道什么？

　　云堇压低语气：“我只问一句，0407在哪？”

　　宴清向前探身：“你凭什么觉得，你的问题，我就该给答案？”

　　“凭我救了你。”

　　宴清喉咙溢出一声轻笑，声音里带着慵懒，她缓缓坐直身子，身上被单滑落，露出还未完全愈合的皮肤，雪白中交错着细密的裂痕，如同被灼烧过的玻璃瓷器：“可惜我并没有求你救我。”

　　两人目光交汇，像是柔软的风中带着刀子。宴清的笑让云堇觉得有些反胃，但却移不开眼睛。

　　客观地讲，宴清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存在。

　　三十来岁的外表，深不可测的气场，白发束起，慵懒魅惑，像一只狡黠冷血的狐狸，表面散漫，骨子里却藏着极致的危险。

　　“别这么看我，云博士。”

　　“你是天才科学家，我是黑心军火商，我们两个一黑一白，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你救我我感激，但我不认为欠你什么”

　　宴清伸了个懒腰，牵扯到了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疼的闷哼了一声。

　　“我再问一遍，0407和血清在哪”

　　“哼。”宴清冷笑，翻了个身，逆着光线，身影显得有些单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云堇强压心绪，眯起眼睛：“听不懂是吧？”

　　她凑过来抬起一只手勾起了宴清的下巴，另一只手探向白褂里,针剂贴在掌心，气息在颈侧游走：“你不说，我不介意自己看。”

　　宴清怔了怔，像在看一只炸毛的小兽龇牙咧嘴的亮出自己的没什么杀伤力的爪子，随即她渐渐弯起了唇角。

　　云堇微微蹙眉。

　　这个人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她不怕吗？

　　就在这一瞬——
　　宴清的眼神骤然凝固。

　　云堇耳后，一缕栗色发丝之下，一个极其隐秘的印记若隐若现。那是一个......燃烧的火焰纹章。

　　怎么会......是这个？

　　宴清的呼吸瞬间乱了节拍，大脑一片空白。那个纹章的形状、位置，与她记忆中某个人影完美重合！百年的时光尘埃仿佛在这一刻被狂风吹散，露出了底下隐秘的故事。

　　“你看什么？”被窥探到隐私，云堇很是不满。

　　“没什么。”眼底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她缓缓靠回枕头，苍白的脸上重新挂上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只是这次，笑意未达眼底:“只是觉得......云博士有些特别。”

　　“看来宴小姐对别人的身体特征很有研究。”云堇不动声色：“不过我需要提醒宴小姐的是，战略级实验体失踪时你是唯一接触人；擅自拥有飞船；连同你身体出现的异常反应，任何一条，都足够联合政府对你进行最高级别的‘内部审查’，那滋味，我相信你不会想尝试。”

　　“内部审查？”宴清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嘲，“严刑拷打就严刑拷打，说得那么文明。云博士，你们这些‘文明人’，总是喜欢给野蛮的行为披上合理的外衣。”

　　语气顿了顿，视线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云堇的耳后，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我想云博士现在还是要先关心一下自己。”
　　她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病房的观察窗，眯起了眼睛：“距离联合政府听证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如果你能从听证会上全身而退，那么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你感兴趣的话题。”

　　宴清看着神色沉重的云堇，嘴角再次勾起，像只漂亮的狐狸散发着危险的魅惑。

　　“然而了没有血清，云博士觉得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概率能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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