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他是只兔子

作者:星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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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峙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砚池又被闹铃吵醒。

      那玩意儿从枕边震到地上,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极不耐烦的捡起来放回到桌上。

      他头发乱七八糟地糊在眼角,昨夜嫦娥出门得晚,说是去找个“工作”,临走前还塞了他一摞凡间的“身份证明”,其中还有一张盖着印章的入学通知书。

      H市大学,二年级插班生。

      砚池又抱着枕头看了半天,只觉得那几个字像符咒,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是广寒宫出来的玉兔,千百年来吃桂花饮月光,从没受过这等委屈。如今倒好,得和凡人一起背书、考试、写论文。

      想到这儿,他一阵牙痒。

      洗漱完,嫦娥已不在。桌上留着一张纸条:“楼下早餐店的豆浆不错,别忘了报道。”

      砚池又瞥一眼那张纸条,叹口气,把书包随手一挎。

      那书包是昨晚买的,亮橘色,上面还印着个兔头LOGO,他咬了咬牙,觉得这颜色简直在嘲笑他。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他一脚踏进去,却发现角落里站着个熟人。

      好好好,又是祁映霄。

      青年穿着浅灰衬衫,袖口卷起到手肘,露出劲瘦有力的胳膊。指节分明,气息淡冷,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块冰玉。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抬头,只淡淡道:“别在人间随便招风唤雨,被人看见有的你麻烦。”

      砚池又心一突,昨天的小把戏居然被他发现了,此妖深不可测,一定要离他远点再远点。

      “歪?诶诶,知道了——行。”为了防止和他搭话,砚池又麻溜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

      祁映霄轻笑了一声,笑意浅得几乎听不见,那双眼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说让你收敛点,别在凡间乱动灵气。”

      砚池又偏头,不耐烦地嘀咕:“管我做什么,谁在意你一样。”

      电梯门在尴尬的沉默中打开。

      砚池又一溜烟冲出去,像逃命似的。

      ——他不喜欢这人。

      不对,是本能地不喜欢。

      那种寒意像潜在血脉里的警告,提醒他:这人,不该靠近。

      午间太阳很大,白得刺眼,空气里混着青草味和焦灼感。砚池又从人群中钻出来,身上已经被晒出一点红。

      教务处的老师递来宿舍钥匙时,语气温柔:“你来得晚,这届宿舍没什么闲下来的床,你先和大三的一位学长拼住。房间在五栋,楼梯口第一间。”

      砚池又心里咯噔一下,没多想,拎着书包去了。

      宿舍门半掩着。

      他敲了敲,没人应。

      许是这人出门去了,砚池又翻开本子,看着刚刚记下的教务老师给的密码,一个一个数字输好,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

      门一推开,冷气混着水汽的味道扑面而来。

      地上有还没擦干的水迹,浴室门虚掩着,一点微弱的水声哗啦啦地响。

      砚池又皱眉,心想这人怎么还洗澡不关门。他往前走了两步,忽听“咔哒”一声,浴室门开了。

      男人出来时上半身还没穿衣,黑发湿漉漉的,水顺着颈侧滑落到锁骨。

      那是祁映霄。

      他身上那种清冷的气息被热水冲散,只剩下一种压抑的力量感,像是风暴前的平静。

      四目相对,空气僵成一线。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怎么又是你?”

      沉默了三秒。

      祁映霄冷笑一声道:“又跟踪我,还跟踪到这里?”

      “鬼跟踪你啊?谁知道和你拼到一起……早知道还不如打地铺。”

      砚池又实在是不想与他过多交涉,匆匆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床上,收拾妥当,他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懒懒地往后仰。

      那神情,不像新生,更像被开除前还在吊儿郎当混日子的人。

      砚池又双手枕在脑后贴在椅背上,一条腿习惯是的咔就架在了桌檐,不过他这是在大喇喇的动作把路也挡了个严实。

      祁映霄啧了一声,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空气像被掐住了。

      祁映霄微抬眼,淡声道:“让开。”

      砚池又微微抬眸,眼睛里没什么波澜,懒洋洋托着下巴,把架在桌上的腿收回来,腾出些过人的空间。

      气氛安静得诡异。

      只有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落在祁映霄的手背上。那双手的颜色冷白,骨节分明,却带着一点不该属于人类的青光。

      砚池又偷偷盯着看了一会儿。

      那抹光一闪即逝,像是鳞。

      他眯起眼,心底那股不安又回来了。

      这家伙——绝不是普通人类。

      傍晚。

      校园靠湖的一侧忽然起了骚动。

      有人尖叫着从小吃街跑出来,嘴里喊着:“湖边的海鲜摊有人出事了!”

      砚池又刚出教学楼,正要去买奶茶,闻言一怔。那“海鲜”二字让他心头一紧。

      海的气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由得想起电视机上海鲜袭人的新闻。

      他立刻拔腿跑过去。

      人群在围观,湖边被警戒线封了。一个男人倒在地上,浑身湿透,嘴角发黑,瞳孔浑浊。

      湖水翻滚着,似有暗流。

      砚池又感受到灵气波动,细微却真实。

      那不是普通的水涌,是妖气——而且极熟悉。

      砚池又指尖一紧。空气里那股腥味越来越重,混着晚风,像有什么庞然之物在暗处搅动。

      他垂眸,轻声念了个诀,掌心泛起淡淡的光。

      周围的喧闹声一下子模糊,他只听得见水声。

      那水在怒吼。

      几条“鱼”从湖中蹿出,鳞片翻卷,眼睛浑浊发黑。它们的形状早已变异,尾鳍分叉如刀,身上渗出黑色的液体。

      砚池不禁暗骂了句:我靠,真有妖。

      他抬手一挥,一道灵光破开空气。那光是皎白的,带着月气。瞬间,几条鱼“砰”地炸开成水雾。

      湖水倒灌上岸,冷得像结冰。

      人群惊叫着往后退,风卷起落叶,砚池又站在风里,白衬衫猎猎作响。那一刻他像极了落在人间的月影,清而冷,矜而凶。

      他单手掐诀,另一手横出——灵气自掌心迸发,化作一道光刃,直劈湖心。

      水面瞬间平静。

      他正要收功,忽然一股陌生的、极强的力量从水下暴起,猛地拍向他。

      那气势像山崩,夹着海潮的怒意。

      砚池又还未来得及防御,就被那股力道击中,整个人被狠狠甩到岸边。

      “砰——”

      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视线晃了晃。耳边是人群的呼喊,混乱的脚步声,却都远远的,像隔着一层水。

      他只觉得一身的骨头都要碎了,咳出一口血,撑着地想站起来。

      湖面又有波动。那股黑气不散,却被另一道力量压了下去。

      他费劲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祁映霄站在湖畔,神色冷峻,手中有光,那光是深海的颜色,冷得发蓝。

      风将他衬得像一柄利刃。

      砚池又眯起眼,心头一紧——那是海族的灵气。

      他呼吸一滞,视线一片模糊,脑子里冒出个可怕的念头:操控海怪袭人的就是祁映霄!

      他撑着地,跌跌撞撞地想走,却被人一把拽住。

      “别动。”

      那声音低低的,落在耳边。

      祁映霄半蹲在他身侧,手中带着微光,指尖碰到他肩上的血迹。血在皮肤上蔓开,祁映霄皱了皱眉。

      “松手!”砚池又狠狠甩开他,喘得肩膀起伏,“离我远一点,不要碰我!”

      祁映霄抬眼,那双眼又黑又深,像藏着深海的暗涌。

      “这股海里的味道跟你一模一样。”砚池又嘲讽地笑了声,“还在这儿装上好人了。”

      祁映霄没有反驳,风吹动他衣角,声音很轻,却听不出情绪:“你先别动。”

      “用不着你管。”砚池又撑起身,却被一阵晕眩击回原地。

      祁映霄目光一沉,伸手接住他。掌心贴着他发烫的后颈,微凉。

      “你……放开我!”

      他低声道:“闭嘴。”

      砚池又正要骂他,却忽然听见耳边一阵水声异动——那残余的黑气卷起,要趁虚而入。

      祁映霄神色一变,掌心光芒暴涨,将那股黑气硬生生镇下。

      “别乱动。”他几乎是咬着牙。

      砚池又喘着气,看着那股力量在他掌心里化散。空气被灵气灼得一阵扭曲。

      他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祁映霄是在救他。

      可那想法一闪而过,随即被心底的疑虑淹没。

      祁映霄低头,帮他擦去嘴角的血。那触感轻而冷,带着一点令人生厌的克制。

      他指尖一顿,忽然看见砚池又胸口那枚玉符。

      符面刻着月华纹路——嫦娥宫印。

      祁映霄眸色一沉。

      “……天庭的人?”

      砚池又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看到了什么,条件反射般地把符往怀里塞。

      “看什么看?”他哑着嗓子,抬头瞪他。

      两人目光交错。空气里的潮气越来越重,像要把他们一起吞下去。

      祁映霄冷笑了一声,语气疏离:“原来如此。”

      砚池又皱眉:“什么意思?”

      祁映霄没答,只站起身,冷冷淡淡道:“又是谁派来的眼线,比上次还弱不禁风。”

      砚池又被这话噎住,胸口一窒,抬头的动作带着点怒意:“你脑子有病吧?谁稀罕——”

      话没说完,一阵风吹来,带着湖水的腥气。

      祁映霄回头的瞬间,那双眼已经冷得彻骨。

      “别再靠近我。”

      砚池又愣了愣,微微眯起眼,哂笑道:“谁想靠近你了?”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从他身边擦过。

      两人擦肩而过时,祁映霄忽然伸手拽住他手腕。

      那力道不大,却冷得要命。

      “不要碰辛,伤口有毒。”

      “放手。”砚池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祁映霄盯着他,眼神黑沉。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风,风里是血味与潮味交织的咸。

      半晌,他松开手,冷声道:“随你。”

      砚池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忽然一软,踉跄着撞回那怀里。

      胸口一阵剧痛,他抬头,正对上祁映霄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一瞬,什么风声、人声,全都散了。

      他感受到那人掌心的温度——冷,却稳。

      祁映霄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抬手,轻轻替他把脸上溅到的血迹擦去。

      指尖划过皮肤,细微得几乎像错觉。

      砚池又僵着不动。

      半晌,他冷笑一声,语气尽是厌恶:“别碰我。”

      祁映霄垂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淡得像夜色深处的潮水。

      “行。”

      他退开一步,砚池又向前跌了一步,又迅速稳住身形,怕被那人察觉出自己伤重。

      夜色压下来,风掠过湖面,水光里浮着一点淡淡的银。

      两人都没再说话。

      只是风声,潮声,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各怀心思的沉默,在夜色中缓缓蔓开。

      一个以为对方是祸端。

      一个以为对方是威胁。

      命运,就在这场误会里,悄无声息地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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