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作者:望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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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l Too Well


      该怎么去形容母亲与女儿之间的情感纽带——施惘然倒觉得是爱与恨交织缠绕,上一秒还在嬉皮笑脸地说出去实习后长大了,下一秒却因为某些事情恨不得两相厌。

      “妈,我还在上班。”施惘然躲避着监控,走进治疗室,语气里藏着些抵抗。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就讲句话,上班能耽误几分钟?我刚刚微信上给你发了张阿姨家的儿子的信息:在设计院工作,人踏实稳重。今天下午更好有空,你们见一面!”

      施惘然靠在治疗室门板后,清晨阿姨拖地板上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愈发觉得被人钳制了行动,开始躁动起来。
      “妈,我和思思约好了,下班去自习室整理出科的病例,真没空。”她假装放低声音,装作被老师叫走的样子,
      “妈,不聊了,老师叫我去拿药了,别给我弄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了,现在没心思。”
      “你这孩子,又给我找借口!我能……”
      电话那头的唠叨还在继续,施惘然却没忍住,匆匆按了挂断键。指尖划过屏幕,心里又气又无奈——点开与赵女士的聊天界面,果然躺着好几条未听的语音,还有一个定位地址。

      她眯眼一看,忽然愣住了。那地址有些眼熟,仔细回想,竟是蒋时序的咖啡店。这下真的是像在杯温和的拿铁里头喝出一股气泡水的刺。

      怎么偏偏把相亲地点定在了那里。

      施惘然对着手机叹了口气,终究没敢彻底忤逆母亲。赵女士这几年为了她操碎了心,父亲和母亲离婚后,母亲一个人拉扯她长大,供她读书,这份恩情她记在心里。只是这份爱太过沉重,沉重到连她的感情选择,都要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下班后,施惘然换掉白大褂,穿上了一条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外面套件褐色的风衣外套。

      她站在“time”门口,望着橱窗里暖黄的灯光,心里五味杂陈。推开门的瞬间,风铃叮当作响,熟悉的咖啡香混合着烘焙点心的香气扑面而来。

      蒋时序正站在吧台后磨咖啡豆,动作娴熟利落,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抬眼瞥见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扬起一抹温和的笑:“今天来得早,十二还在睡觉?”

      施惘然脸上有些发烫,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不了,我……我是来见人的。”

      蒋时序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找个位置坐吧,需要什么叫我。”

      施惘然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店内。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手机,神情带着几分不耐烦。看样貌,应该就是张阿姨家的儿子,相亲对象张伟。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桌子:“请问是张先生吗?我是施惘然。”

      张伟抬眼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审视,语气平淡:“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自顾自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我妈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护士?”

      “嗯,还在实习,以后打算留在医院工作。”施惘然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护士啊……”张伟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说起来也算稳定,但终究是伺候人的工作,每天接触那么多病人,又累又脏,还容易受气。”

      施惘然端起水杯的手顿了顿,心里早已泛起些不快。虽说她没很热爱护理这份职业,看着病人在自己的照顾下逐渐康复出院,那种成就感是无法替代的。可在他嘴里,却成了“伺候人的工作”。

      “每份职业都有它的价值,护士也是在救死扶伤,不算伺候人。”她尽量克制着情绪,轻声反驳。

      张伟嗤笑一声,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话是这么说,但女孩子家,终究还是要以家庭为重。我在设计院工作,月薪两万多,有车有房,以后结婚了,你就别上班了,在家相夫教子多好。女人嘛,事业再好有什么用,把家里打理好,照顾好老公孩子,才是本分。”

      施惘然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她没想到,对方不仅贬低她的职业,还带着如此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

      “我不愿意,”她的声音冷了几分,“即使我做着什么样的工作,也希望能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不想一辈子只围着家庭、孩子还有茶米油盐转。”

      “年轻人就是想法天真。”张伟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等你结婚了就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多复杂,职场竞争那么激烈,你一个女人能拼出什么名堂?再说了,护士的工作作息不规律,经常要加班、上夜班,以后有了孩子,谁来照顾?总不能让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在家带孩子吧?”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从护士职业的“弊端”,说到女人结婚后的“本分”,甚至开始规划起他们结婚后的生活:“我妈说了,结婚后一年之内要孩子,你辞掉工作,在家安心备孕,平时多学学做饭、做家务,我爸妈年纪大了,以后也需要你照顾……”

      施惘然只觉得一阵窒息:这男的全家是想着把她当保姆娶回去的吧!
      她强压着心底的怒火,指尖紧紧攥着裙摆,指节泛白。她想立刻起身离开,可一想到赵女士期盼自己成家的眼神,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拿出手机,戴上耳机,点开了一首舒缓的民谣。她想隔绝掉对方令人不适的话语,可张伟的声音却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穿透了耳机的阻隔,不断钻进耳朵里。

      “我跟你说话呢,你能不能尊重人?”张伟皱起眉头,语气变得有些不悦,“我跟你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多少人想过这样的日子还过不上呢,你别不知好歹。”

      施惘然闭了闭眼,假装没听见,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令人煎熬的相亲。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的耳机分我一半怎么样?我想听听是什么歌准备在店里播放。”
      施惘然猛地睁开眼,转头一看,蒋时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杯刚做好的美式,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心疼。
      她愣了愣,下意识摘下了一只耳机给他。

      张伟见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指着蒋时序,对着施惘然怒声道:“你什么意思?你有男朋友还出来相亲?耍我玩呢?”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店里其他客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施惘然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窘,连忙解释:“不是的,你误会了,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张伟打断她,语气更加刻薄,“孤男寡女,眉来眼去的,当我瞎吗?施惘然是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就没诚意来相亲,就是来消遣我的!难怪,就你这样的谁愿意要?”

      “张先生,请你说话注意分寸。”蒋时序往前站了一步,立马挡在施惘然身前,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光芒,“第一,我和惘然只是朋友;第二,相亲是双向选择,你可以不认同她的职业和婚姻想法,但不能人身攻击;第三,这里是公共场所,请注意你的言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店内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张伟身上,带着几分鄙夷。
      张伟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咖啡店老板竟然敢当众反驳他,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我跟她说话,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开咖啡店的,也配管我的事?”
      蒋时序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冷意:“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有义务维护店里的秩序和客人的感受。你在这里大声喧哗,人身攻击他人,已经影响到其他客人了。”

      他转头看向施惘然,眼神柔软了许多:“惘然,你还好吗?要不要换个地方坐,或者……我送你回去?”
      施惘然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刚才的委屈、愤怒和窘迫,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道身影隔绝在外。

      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不用了,我想走了。”
      “好。”蒋时序点了点头,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包,递给她,然后转头看向张伟,“张先生,请你自重。”说完,他便陪着施惘然往门口走去。
      张伟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着他们的背影恨恨地骂了一句:“什么人啊,真是倒霉!”

      走出咖啡店,晚风吹拂在脸上,夹杂着一丝秋意,施惘然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刚才强忍着的泪水,此刻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别往心里去,”蒋时序递给她一张纸巾,语气温柔,“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哭。”

      施惘然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刚才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举手之劳。”蒋时序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有些不忍,“其实我刚才在吧台后面,隐约听到了一些。他不该那样说你,女性不是物品,有权创造自己本身的价值和追求自己的自由,而不是被圈养在婚姻这所“牢笼”,被所谓的女道德经所束缚。当一位女性人格开始展示魅力时,男人就会以各种形式去贬低、诋毁她,让自己的男权主义依旧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些年母亲一直给她输出的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理念,正所谓妻以夫为大的狗屁道理,蒋时序说的这些话像是一束暖光,融化施惘然冰封的心房。她抬头看向蒋时序,眼底闪烁着泪光,却笑了出来:“谢谢你的开导。”施惘然正想说些什么,蒋时序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等我两分钟,有东西要给你。”

      不等她反应,他已经转身快步走回店里。施惘然站在门口,晚风轻轻吹起她的裙摆,心里满是疑惑。不过片刻,蒋时序便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小巧的牛皮纸袋子,还带着淡淡的温热。
      “刚烤好的蔓越莓饼干,”他将袋子递给她,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刚才在店里就想给你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尝尝看,解解闷。”
      施惘然接过袋子,指尖触到纸张的温度,心里一阵暖意。她刚想道谢,店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只见十二轻巧地从窗户跳了出来,落在她脚边,蹭了蹭她的裤腿,然后又敏捷地跳上旁边的石桌,歪着头看着她,尾巴轻轻晃着。
      “十二也跟出来了。”蒋时序失笑,伸手想去抱它,却被施惘然拦住。

      她走到石桌边,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十二柔软的绒毛上。猫咪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轻微的呼噜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那触感温热柔软,像一团小小的云朵,瞬间驱散了她心头残留的阴霾。她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成了月牙,眼底盛满了细碎的光。
      她的笑声清清脆脆,在晚风中格外动听。蒋时序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她带笑的眉眼上,她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带着一种不自知的灵动。

      施惘然摸了一会儿,抬头时刚好撞进他的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静止了。他的目光深邃而温柔,像盛满了星光的湖泊,让她心头一跳,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又被那目光牢牢吸引住。
      就在这时,店里的音响忽然传来一段熟悉的旋律,女声轻柔婉转,紧接着,歌声缓缓流淌出来——《All Too Well》。

      歌声穿过敞开的店门,在晚风中弥漫开来,温柔的旋律包裹着两人。施惘然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看向蒋时序:“霉霉的歌?”
      蒋时序回过神,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他点了点头。
      施惘然低头看手里的饼干袋,望着脚边乖巧的十二,耳边是熟悉的歌声,心里暖洋洋的。她忽然觉得,这场令人不快的相亲似乎也因着此时此刻的人多了几分值得回味的色彩。

      “谢谢你的饼干,”她抬起头,对着蒋时序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也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能帮到你就好。”蒋时序看着她的笑容,眼底也染上了笑意,“饼干放凉了就不好吃了,现在尝尝?”

      施惘然点了点头,打开袋子,拿出一块饼干咬了一小口。黄油的香浓与蔓越莓的酸甜在舌尖化开,温度刚好不烫嘴,口感酥脆又带着些许绵软。“好吃,”她眼睛亮了亮。
      十二凑过来,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也想讨一块。施惘然失笑,想递过去,却被蒋时序拦住:“它不能吃这个,有黄油和糖,回去我给它喂猫粮。”

      歌声还在继续。
      Time won't fly
      it's like I'm paralyzed by it
      I'd like to be my old self again
      but I'm still trying to find it

      温柔的旋律缠绕着两人,空气中弥漫着饼干的香气、淡淡的咖啡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情愫,在夜色里悄悄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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