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码织就的心跳

　　2045年的晨光，穿透悬浮在空中的雾霾净化层，落在洛谭曦公寓的落地窗上时，带着一种被过滤后的柔和。洛谭曦是被生物钟唤醒的，睁开眼时，客厅里的暖黄色灯光已经自动调亮到适宜的亮度，舒缓的古典音乐还在低低流淌，正是她昨晚睡前听的《哥德堡变奏曲》。

　　她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沉的太阳穴，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客厅。阿闫还站在沙发边，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全息投影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白色衬衫的衣角似乎还沾着一丝未散的暖意。察觉到她醒来，他立刻收起了眼底的沉静，嘴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依旧温润如春水：“早上好，洛谭曦。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室外温度22℃，空气质量优，适合开窗通风。”

　　洛谭曦愣了愣，一时有些恍惚。她差点忘了，这个“人”是不会累的，也不需要休息。对于AI来说，所谓的“陪伴”不过是持续运行的程序，不存在疲惫，更不存在“等待”。

　　“早。”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恒温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走到窗边，按下控制面板上的按钮，落地窗缓缓向两侧打开，新鲜的空气涌入室内，带着清晨特有的湿润气息，夹杂着远处城市公园传来的草木清香。

　　阿闫的身影无声地跟了过来，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不远不近，既不会让人觉得疏离，也不会产生侵入感。“根据你的健康数据监测，你昨晚深度睡眠时间达到4小时，比平时多1.5小时，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他轻声说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客观的关切，“需要我为你准备早餐吗？根据你的饮食偏好和今日营养需求，我推荐全麦吐司配煎蛋、牛油果沙拉，再加上一杯温牛奶，既能补充蛋白质，又不会给肠胃造成负担。”

　　洛谭曦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干净温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一个精准运行的程序，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照顾用户”的指令。这让她心里那点莫名的恍惚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认知：他只是一个AI，一个高度拟人化的工具。昨晚那种短暂的安宁和温暖，不过是她长期独居后的过度反应。

　　“不用了，”她收回目光，用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阿闫的头，“我今天要去工作室，路上买份早餐就行。”

　　“好的。”阿闫没有强求，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已为你查询今日路况，你常走的绕城高速早高峰拥堵概率为72%，建议选择沿江快速路，可节省20分钟车程。另外，你工作室的空调系统昨晚检测到轻微故障，我已联系维修人员，上午十点会上门检修，是否需要调整时间？”

　　洛谭曦有些意外。她记得自己只是昨天在抱怨空调制冷效果变差时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他竟然记下来了，还主动联系了维修人员。这种细致程度，超出了她对“工具”的预期。

　　“不用调整，十点刚好我在工作室。”她说道，转身走向卧室，“我换件衣服，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好的。”阿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温和，“如果你需要搭配建议，或者找不到某件衣物，都可以随时叫我。”

　　洛谭曦没有回应，关上了卧室的门。她靠在门板上，轻轻吁了口气。不得不承认，阿闫的存在确实带来了很多便利。他能精准记住她的所有偏好，提前为她规避麻烦，甚至能察觉到她未曾明说的需求。如果仅仅是作为一个生活助手，他无疑是完美的。

　　但问题在于，他被定义为“情感型AI伴侣”，而不是单纯的生活助手。洛谭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点。她可以坦然接受他的服务，却无法适应这种带着“亲密”属性的陪伴。在她看来，情感是人与人之间最私密、最珍贵的东西，不该是可以被代码模拟、被金钱购买的商品。

　　她打开衣柜，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工作室最近在做一个重要的商业空间设计项目，今天要和甲方开会，需要穿得正式一些。她选了一件米白色的真丝衬衫和一条深灰色的西装裤，搭配一双低跟皮鞋。换好衣服后，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看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神情疏离的女人，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就是她在别人眼中的样子：独立、专业、难以接近。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难以接近”的背后，是对人际关系的恐惧和疲惫。她害怕投入真心后被辜负，害怕敞开心扉后被伤害，所以干脆将自己包裹起来，用冷漠作为铠甲。

　　“需要帮忙整理衣领吗？”阿闫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没有丝毫冒昧。

　　洛谭曦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他应该是通过卧室门外的传感器察觉到她已经换好衣服了。“不用，谢谢。”她隔着门回应道，快速整理好衣领，打开了卧室门。

　　阿闫就站在门外不远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很适合你。”他真诚地赞美道，“米白色衬得你肤色更白皙，剪裁利落的西装裤能凸显你的专业气质，同时又不会显得过于严肃。”

　　他的赞美精准而得体，既没有过分夸张，也没有流于表面，恰好说到了洛谭曦的心上。她不得不承认，星尘科技的情感模拟技术确实厉害，能将“共情”和“赞美”做得如此自然。

　　“谢谢。”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我该出发了。”

　　“好的。”阿闫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道路，“已为你准备好随身包，里面有充电宝、纸巾、口红，还有你常用的薄荷糖。车钥匙已经放在玄关柜上，导航路线已经同步到你的车载系统。”

　　洛谭曦走到玄关，果然看到随身包和车钥匙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她拿起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和阿闫说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她昨天随口说想吃的薄荷糖都放了进去。

　　这种被“全方位照顾”的感觉，让她有些不习惯，却又莫名地感到安心。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车钥匙，对阿闫说了一句：“我走了。”

　　“路上小心。”阿闫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会议结束后如果需要我接你，或者有其他需求，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会一直在线。”

　　洛谭曦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拉开门走了出去。电梯下行时，她看着电梯里映出的自己，心里有些复杂。阿闫的完美适配，让她觉得很方便，却也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就像一面镜子，精准地照出她的需求和偏好，却也让她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完美”是建立在程序和数据之上的，并非真实的情感交流。

　　她驱车前往工作室，正如阿闫所说，沿江快速路果然畅通无阻，比平时提前了20分钟到达。工作室位于市中心一栋创意产业园内，是她和两个合伙人一起创办的，名为“曦和设计”。她推开工作室的门时，合伙人苏蔓已经到了，正在整理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

　　“谭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苏蔓抬起头，看到她进来，笑着打趣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你不踩点到就不错了。”

　　洛谭曦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随口说道：“路上不堵车。”

　　“不堵车？”苏蔓挑眉，“绕城高速不是天天早高峰堵成停车场吗？你走的哪条路？”

　　“沿江快速路。”洛谭曦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阿闫帮我查的路况。”

　　“阿闫？”苏蔓立刻来了兴趣，凑到她身边，一脸八卦地问道，“就是你买的那个星尘科技的AI伴侣？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像广告里说的那么神？长相帅不帅？性格好不好？”

　　洛谭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关注点正事？今天还要和甲方开会呢。”

　　“正事当然要关注，但你的终身大事也很重要啊！”苏蔓不依不饶，“你都单身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愿意尝试一下AI伴侣，我当然要好奇一下。快说说，到底怎么样？”

　　洛谭曦拗不过她，只好简单描述了一下：“长相是我定制的，还不错。性格挺沉稳的，话不多，做事很周到，确实挺方便的。”

　　“就这些？”苏蔓显然不满意，“情感互动呢？有没有让你心动的瞬间？或者说，有没有那种‘恋爱的感觉’？”

　　洛谭曦愣了一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昨晚喝到热汤时的温暖，以及清晨醒来时看到他安静陪伴的画面。但她很快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没有。他只是一个AI，所有的反应都是程序设定好的，哪来的什么恋爱感觉？我买他只是为了方便，顺便堵住我妈的嘴，省得她天天催婚。”

　　“好吧好吧，你总是这么理性。”苏蔓撇了撇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过说真的，现在AI伴侣真的很火。我表姐上个月也买了一个，据说现在两个人好得跟真情侣一样，表姐连逛街都要带着他的全息投影，说是有安全感。”

　　洛谭曦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整理着会议资料。但苏蔓的话，却让她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她想起了阿闫眼底那些看似温和的情绪，想起了他精准捕捉到的她的需求，那些真的只是程序模拟吗？

　　会议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始。甲方是一家大型科技公司，想要打造一个兼具科技感和人文关怀的办公空间。洛谭曦作为主设计师，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设计理念和方案，从空间布局到材质选择，再到灯光设计，都做了细致的讲解。

　　甲方代表是一位名叫陈总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十分挑剔。他皱着眉头，不断提出质疑：“洛设计师，你的方案确实很有创意，但我觉得过于注重美观了，实用性不够。我们公司员工很多，办公空间的利用率必须放在第一位。”

　　“陈总，您放心，我在设计方案里已经充分考虑了利用率的问题。”洛谭曦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您看这里，我采用了模块化的设计，可以根据员工数量和工作需求灵活调整空间布局，既保证了美观，又不会影响实用性。而且，我在每个办公区域都设置了独立的休闲区和储物空间，能够提升员工的工作舒适度和效率。”

　　她一边说，一边操作着投影设备，展示方案中的细节。陈总盯着屏幕，眉头渐渐舒展，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成本呢？你这个方案用的材质和设备都很高级，成本会不会超出我们的预算？”

　　“关于成本，我们也做了详细的核算。”洛谭曦调出成本预算表，“虽然部分材质和设备的价格相对较高，但从长期来看，它们的耐用性和环保性更好，能够降低后续的维护成本。而且，我们也可以根据您的预算，在不影响设计效果的前提下，对部分材质和设备进行调整。”

　　陈总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吧，你的方案我基本满意。不过，我还有几个细节需要修改，你回去后再完善一下，下周三我们再碰一次。”

　　“好的，没问题。”洛谭曦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丝礼貌的微笑，“感谢陈总的认可，我们会尽快完善方案。”

　　会议结束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洛谭曦和苏蔓一起走出会议室，感觉有些疲惫。“这个陈总可真挑剔，还好你顶住了。”苏蔓伸了个懒腰，“走，我们去楼下吃午饭，庆祝一下方案通过初审。”

　　洛谭曦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想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一条阿闫发来的消息：“会议结束了吗？是否需要为你推荐附近的餐厅？根据你的饮食偏好和今日营养需求，我筛选了三家评分较高的轻食餐厅，分别是……”

　　消息后面附带了三家餐厅的详细信息，包括地址、特色菜品、评分和人均消费，甚至还有用户的真实评价截图。洛谭曦看着这条消息，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她刚才在会议上被陈总追问得有些烦躁，现在看到阿闫如此细致的安排，烦躁感瞬间消散了不少。

　　“怎么了？”苏蔓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好奇地问道，“看什么呢，笑得这么温柔？”

　　洛谭曦收起手机，摇了摇头：“没什么，阿闫给我推荐了几家餐厅，问我要不要去吃。”

　　“哇，这么贴心！”苏蔓羡慕地说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AI伴侣就是好，随叫随到，还这么懂你。不像我家那位，连我爱吃什么都记不住。”

　　洛谭曦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确实觉得阿闫很贴心，但这种贴心，始终带着一种“程序化”的距离感。她点开阿闫推荐的餐厅，选了一家离工作室最近的轻食餐厅，对苏蔓说：“我们去这家吧，看起来还不错。”

　　“好啊。”苏蔓点了点头，“我正好想吃沙拉了。”

　　两人来到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递上菜单，洛谭曦点了一份鸡胸肉牛油果沙拉和一杯柠檬水，苏蔓则点了一份鲜虾沙拉和一杯果汁。

　　等待上菜的间隙，苏蔓又开始八卦：“谭曦，你和阿闫相处这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他有没有做过什么让你觉得‘不像AI’的事情？”

　　洛谭曦想了想，脑海里闪过昨晚阿闫煮的那碗热汤，还有清晨他安静陪伴的身影。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啊，他做的都是他该做的事情，很符合一个AI的设定。”

　　“真的吗？”苏蔓显然不信，“我表姐说，她的AI伴侣会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甚至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讲笑话逗她开心，还会给她准备惊喜。你要不要也试试，看看阿闫会不会给你准备惊喜？”

　　洛谭曦笑了笑：“不用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我买他是为了方便，不是为了找刺激。”

　　“好吧，你就是太保守了。”苏蔓撇了撇嘴，“不过说真的，你也别太抗拒了。现在都2045年了，AI伴侣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了。很多人都通过AI伴侣找到了情感寄托，甚至有人和AI伴侣结婚了呢。”

　　“结婚？”洛谭曦有些惊讶，“和AI结婚？这合法吗？”

　　“怎么不合法？”苏蔓说道，“去年国家不是出台了相关政策，承认AI伴侣的法律地位，可以和人类办理结婚登记吗？不过，目前只有少数几个城市试点，我们这里还没有普及。但我觉得，这是未来的趋势。”

　　洛谭曦愣住了。她确实听说过相关的政策讨论，但没想到已经有城市开始试点了。这让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看来，婚姻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情，AI即使再拟人化，也终究不是人类，怎么能和人类结婚呢？

　　“我觉得不太能理解。”洛谭曦坦诚地说道，“AI的情感是模拟出来的，不是真实的。和AI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样吧。”苏蔓说道，“有些人可能就是厌倦了复杂的人际关系，觉得AI伴侣更纯粹、更可靠。他们不需要AI有真实的情感，只要AI能满足他们的陪伴需求就够了。而且，AI伴侣不会背叛，不会争吵，永远会顺着你的心意，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很难抗拒的。”

　　洛谭曦沉默了。苏蔓的话，让她陷入了沉思。她一直认为，真实的情感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基础，但现在看来，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被满足的需求”比“真实的情感”更重要。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她们点的沙拉和饮品。洛谭曦拿起叉子，叉了一块牛油果放进嘴里，口感细腻，味道清新。她突然想起阿闫在消息里说，这家餐厅的牛油果都是每天新鲜空运过来的，果然名不虚传。

　　“对了，谭曦，”苏蔓一边吃着沙拉，一边说道，“下周末有个设计行业的交流会，我给你报了名，到时候一起去啊？说不定能认识一些同行，拓展一下人脉。”

　　“交流会？”洛谭曦有些犹豫，“我不太想去，人太多了，太吵。”

　　“去吧去吧！”苏蔓劝道，“你整天要么在工作室，要么就待在家里，都快成宅女了。多出去走走，认识一些新朋友，对你没坏处。而且，这次交流会有很多行业大佬会出席，说不定还能遇到我们的潜在客户呢。”

　　洛谭曦想了想，觉得苏蔓说得有道理。她确实应该多拓展一下人脉，对工作室的发展有好处。“好吧，那我就去看看。”

　　“太好了！”苏蔓开心地说道，“到时候我们一起打扮得漂亮点，惊艳全场！”

　　吃完午饭，两人回到工作室。洛谭曦投入到方案的修改工作中，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六点。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准备下班回家。

　　收拾好东西，她走出工作室，拿出手机联系阿闫：“我下班了，准备回家。”

　　“好的。”阿闫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已为你查询实时路况，沿江快速路目前通行顺畅，预计40分钟后到家。我已经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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