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在的酒馆

作者:澄愫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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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拾年


      2022年的厦门,秋老虎还没褪尽。咸湿的海风裹着细沙粒扑在脸上,途纪餐厅最靠海的那桌木质椅,被午后阳光晒得发烫。千屿把胳膊肘搭在桌上,指尖捏着冰镇橙汁的杯壁,水珠顺着指缝滴进桌缝,晕开一小片深色印子。海浪声裹着沙滩上的喧闹——穿人字拖的小孩举着小螃蟹跑,戴草帽的阿姨蹲在礁石旁赶海,塑料桶碰撞的脆响飘过来,他却只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反复戳那个灰色的头像。
      头像是张嘉琳高二时拍的,阳光穿过香樟树叶落在她发梢,她举着半颗草莓笑,连虎牙都透着甜。千屿记得这张照片是他帮她拍的,当时相机没调焦,糊了点,她却笑着存成了头像,一用就是四年。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皱着的眉,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上周三晚上十点半:“周六有时间了,来途纪吃饭吧。”他当时秒回的“一定到”还在输入框的历史记录里,现在却连她的离线状态都没变化。
      他从牛仔裤兜摸出烟盒,软壳的红双喜被揉得有点变形。打火机“咔嗒”响了两次才打着,火苗窜起来时,他眼尾扫到椅背上挂着的黑色棒球服——那是高三运动会张嘉琳帮他洗过的,袖口还留着点洗衣液的柠檬味。烟抽了大半,他才后知后觉地盯着海面,沙滩上的人潮像流动的光斑,没一个是他等的身影。
      突然,烟蒂烫在虎口,他猛地一缩手,烟灰落在卡其色裤子上,留下个浅灰印子。他这才回神,指尖摸到脖子上的倒十字架项链,金属链硌着锁骨,是去年跟果子在旧货市场淘的。当时摊主说这链能“挡灾”,结果他戴了半年,连跟张嘉琳的聊天都越来越少。千屿扯下项链,指节用力捏着十字架的横杠,“咔嗒”一声,塑料材质的十字架断成两截,他随手扔在脚边的草丛里,声音压得低:“滚蛋,还我好运气。”
      已经坐了两个小时了。他低头看表,时针从两点挪到四点,橙汁喝得只剩杯底的果渣。正准备起身抻抻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海风的潮气:“等很久了吧,千屿。”
      千屿猛地回头,张嘉琳站在离桌两步远的地方,扎着低马尾,发尾沾了点沙粒,穿的白色连衣裙还是高中时他见过的那款,袖口绣着小雏菊。他慌忙把手里的烟蒂摁在烟灰缸里,手心出汗,在桌布上蹭了蹭,笑着说:“没有,我也才来不久,站起身动动。”烟味还沾在指尖,他下意识把右手背在身后。
      “正常不都是男生点好等女生嘛?”张嘉琳拉开椅子坐下,指尖碰了碰桌角的菜单,眼神里带着点笑意。
      千屿的耳朵瞬间红了。他其实早把她爱吃的菜在心里过了三遍——芒果糯米饭、青柠蒸鱼,还有上次她提过想试的椰香咖喱鸡,但他不敢点,怕她不来,菜凉了只能自己吃。他挠着头,尴尬地笑:“你说我为什么不点……谁知道你真的来了啊,想著你不來了呢。”心里却在吐槽自己:千屿你真怂,连点个菜都不敢。
      他抬手喊服务员,菜单递到张嘉琳手里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他赶紧收回手,假装看窗外的海。“那我不客氣了。”张嘉琳低头翻菜单,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千屿盯着她的发旋,想起高一那年,她在走廊捡笔,也是这样的发旋,他当时愣了半天,忘了递纸巾。
      服务员收走菜单,张嘉琳先开了口:“大學怎麼樣?”
      “除了寢室沒電什麼都好,上床下桌,食堂的番茄炒蛋还能吃到整块的蛋。”千屿苦笑,其实寝室断电最麻烦的是充电——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揣着手机去教学楼的插座旁蹲守,就为了晚上能及时回张嘉琳的消息。有次蹲到上课铃响,差点迟到被导员骂。
      “感覺還不錯,這幾天出去聚一聚吧。”张嘉琳抬头笑,眼睛弯成月牙。
      “嗯?怎麼想起聚一聚了?”千屿有点懵,他还以为这次吃饭只是偶然。
      “我的好社長啊,我都畢業了,不得讓小的見見初代社長大人。”张嘉琳故意拖长了语调,说的是高中时他们一起办的动漫社——当时千屿是社长,张嘉琳是宣传组的,两人一起画海报到晚自习结束,他还帮她搬过画架。
      千屿扶着额头笑,“初代社長大人”这称呼让他想起当年的傻事——为了社团招新,他穿着cos服在操场跳了段舞,张嘉琳在台下笑到蹲在地上。“想好去哪裡聚了嗎?”
      “你有推薦的嘛?畢竟你比我熟。”张嘉琳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期待。
      千屿的脸颊更红了,他其实除了途纪和学校附近的路边摊,根本没去过别的地方。他双手合十趴在桌子上,像只没辙的小狗:“我能有什麼推薦的啊,我平常來的最多的就這裡,要麼就是去吃路邊攤了,別指望我找什麼大場景了。”
      这话把张嘉琳逗笑了,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啦,就在這裡得了。”阳光刚好落在她的笑眼上,千屿的心跳突然变快,像擂鼓一样,他赶紧低头喝了口凉白开,掩饰自己的慌乱。
      服务员端来两份蛋糕时,千屿才反应过来张嘉琳只点了这个。“你就點了個蛋糕啊?”
      “對啊,我在減肥,得少吃點。”张嘉琳用叉子叉起一小块,递到嘴边。
      “你還需要減肥嗎?你要在需要減肥,那讓胖子怎麼活啊。”千屿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太直白,耳朵又热了。
      “好了,你這嘴跟誰學的啊?這麼會打趣。”张嘉琳笑着瞪了他一眼。
      “跟著我們的校長學的。”千屿摊开手,故意装得一本正经。
      “我們那個校長?那個老頭?別逗了,他要會這些,不至於被人追著打。”张嘉琳想起高中时的校长,总穿着中山装,说话慢悠悠的,上次因为食堂涨价,被学生围着提意见,差点没走成。
      千屿其实说的是希里昂——那个法国来的名誉校长,六十多岁还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最会用法语讲情话,上次社团活动,他还帮千屿给张嘉琳递过奶茶。“不是那個,是希里昂校長,那個風度翩翩的法國混蛋。”他笑着解释,“他說他是劍橋的名譽校友,我從來就沒信過,但他對學生是真的好,上次我說想借攝影機,他第二天就讓秘書送來了。”
      吃完饭走到路口,张嘉琳叫的网约车刚好到。她拉开车门时回头说:“聚会的事,我再跟你说时间。”千屿点头,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车流里,才转身往回走。
      没走几步,一辆红色法拉利“吱呀”停在他旁边,车漆在夕阳下泛着暖光,车窗降下来,果子探出头,酒红色指甲夹着根烟:“果子,有必要開這個嘛?”千屿扶着额头笑,果子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总爱开着豪车出来晃。
      “反正沒事開出來轉轉,我記得你有駕照,要來開麼?”果子把方向盘往他那边推了推,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手腕上的银链晃了晃。
      “行,讓我體驗體驗這二百萬的車。”千屿拉开车门,坐进主驾,座椅软得像陷进云朵里,方向盘上的碳纤维纹路硌着手心,他忍不住摸了摸。“想起了一句話。”
      “什麼?”果子系上安全带,侧头看他。
      “開著法拉利的辣妹來接你了。”千屿发动车子,引擎的轰鸣声低低的,像闷雷。
      果子笑出声,突然凑近:“快說,諾諾和我比誰好看?”
      “肯定是果子你好看啊,諾諾可不會開著法拉利來接我,她接的路明非。”千屿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上集美大桥,海风从车窗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
      “忘了問你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千屿看着前方的车流,随口问。
      “找你喝酒,齊暮說你來這裡了,我就過來了,還有你的一封信。”果子从副驾的包里掏出个信封,递给他——信封是米白色的,边缘磨得有些软,还带着点淡淡的薰衣草香。
      千屿接过信封,指尖捏了捏:“誰還會寄信過來啊,這麼無聊?”他猜是希里昂,上次校长去法国前,说要给他寄“惊喜”。
      “誰知道。”果子点上烟,抽了一口,烟圈飘出窗外,落在海面。集美大桥很长,夕阳把海水染成橘色,远处的货轮慢慢移动,像个小黑点。
      下了桥,两人把车停在路边,靠在车门上。果子扫了眼周围,笑着说:“真沒勁啊,這麼一個辣妹在這裡陪你看信,我坐在這裡都不知道吸引多少男的目光了。”
      千屿拆开信封,信纸是带着暗纹的,上面的字迹潇洒,果然是希里昂的。“怎麼還有花香?”果子凑过来看,鼻子动了动。
      “是那個老混蛋,除了他沒人會幹這種事了。”千屿笑着读信,声音慢慢低下来——信里说恭喜他乔迁新居,还附了张银行卡,最让他意外的是“留洋的资格已经下来了”,希里昂希望他能去法国读书。
      “信上說些什麼?”果子追问。
      “沒什麼,老混蛋知道我搬家了,送張卡作為賀禮。”千屿把信折好,放进兜里,没提留洋的事——他还没想好,要是去了法国,就见不到张嘉琳了。
      “靠,老混蛋這麼闊綽!”果子瞪大眼睛,“早知道我也跟他套套近乎。”
      “鬼知道呢,有錢不花白不花,走喝酒去,順便加個油晚上崩兩圈去。”千屿拉开车门,心里却有点乱,希里昂的信像块小石头,砸进了他平静的心思里。
      车子开到台湾街时,天已经黑了。这条街上满是酒吧和餐厅,几十万的车随处可见,但红色法拉利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千屿拉开车门,刚走下来,就看见艺霏坐在街角酒吧的吧台前,手里拿着杯银丹酒,跟老板聊着天。
      酒吧门的铃铛“叮铃”响,老板抬头看见他,笑着打招呼:“來了。”
      “來了,銀丹,你呢,果子?”千屿走到吧台前坐下,跟艺霏隔了一个位子。
      “我都行。”果子坐在他旁边,点了杯威士忌。
      “你怎麼來了?”艺霏转过头,眼神落在他身上,她今天穿了件黑色吊带,胳膊上的刀痕若隐若现——五道浅粉色的印子,新的一道还没长好,在手腕上方一点。
      “今天星期六不上課。”千屿接过老板递来的银丹酒,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冰块,“別說我,你呢?今天不上班?”
      “我辭職了,不上班。”艺霏轻描淡写地说,她之前是模特,每天要拍十几个小时的照。
      “百萬薪資你不幹?”千屿挑眉,他知道模特行业赚钱,但没想到艺霏会说辞就辞。
      “哪有啊,就一兩萬。”艺霏喝了口酒,眼神飘向窗外。
      “這也不少。”千屿抿了口酒,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果子:“果子你還沒喝吧?”
      “沒有。”果子摇头。
      “那行,等會你開車。”千屿松了口气,他今天想喝点酒,把心里的乱劲压下去。
      “行。”果子回答得干脆。
      “今天不行了,不然帶你體驗體驗兩百萬的法拉利,推背感真的很爽。”千屿笑着对艺霏说。
      “行啊,法拉利還沒坐過呢。”艺霏也笑了,眼神里少了点平时的冷意。
      “你去開也沒問題,路上大概率沒人查。”老板擦着杯子,笑着插话。
      “那行,去崩兩圈不。”千屿看着艺霏,心里的乱劲少了点。
      “行,反正順路給我送回去。”艺霏站起身,跟老板道别。
      三人走出酒吧,艺霏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法拉利的蝴蝶门打开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千屿坐进主驾,发动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在夜里更清晰:“二百萬的聲浪真的爽。”
      “也就那樣。”艺霏看着外面的路灯,灯光在车窗上划出光带。
      车子在路上飞驰,千屿突然听见艺霏说:“你今天約了張嘉琳吧。”
      “你怎麼知道?”千屿愣了一下,他没跟任何人说过。
      “別懷疑,我無所不知,對於你更是了解。”艺霏笑了,其实她下午路过途纪,看见千屿坐在海边的桌子旁,后来又看见张嘉琳走过去,她没上前,只是在远处站了会儿。
      “是啊,在途紀吃個飯。”千屿的声音低了点,想起张嘉琳的笑,心里又暖了起来。
      “诶,要不要我幫你算算她喜不喜歡你啊?”艺霏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调侃。
      “你,別了吧,我不如讓程浩給我算。”千屿笑了,程浩是他们的高中同学,总爱搞点星座占卜,上次还说他跟张嘉琳“很配”。
      “為什麼喜歡她呢?”艺霏的手搭在窗沿上,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胳膊上的刀痕。
      “為什麼喜歡呢?不知道呢。”千屿苦笑,他也说不清楚,是高一走廊的那次偶遇,还是动漫社一起画海报的夜晚,或者是她笑着说“社长加油”的时候——好像从某一刻起,张嘉琳就住进了他心里。
      “對自己好點。”艺霏点上烟,抽了一口,烟圈落在千屿的胳膊上。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千屿看了眼她的胳膊,眼神暗了暗。
      “你胳膊上的比我少?”艺霏挑眉,故意逗他。
      “切。”千屿笑了,两人就这样拌着嘴,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他们都是彼此的“同类”,一个双向情感障碍,一个暴躁症,都曾在深夜里伤害自己,但也只有他们,能看懂对方眼底的脆弱。
      车子开到艺霏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转头说:“回去早點休息。”
      “知道啦。”艺霏推开车门,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她看你时,眼睛亮了一下。”
      千屿的耳朵瞬间红了,嘴上却硬:“你看错了。”
      艺霏没反驳,只是笑了笑,转身走进楼道。千屿坐在车里,看着楼道的灯亮起来,直到艺霏家的窗户透出光,才发动车子离开。
      路上的车很少,千屿开得很慢。他想起艺霏的话,又想起张嘉琳的笑,心里像揣了颗糖。他摸了摸兜里的信,希里昂的字迹在脑海里浮现——留洋的资格,法国的学校,还有张嘉琳的聚会……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现在,他等的人来了,这就够了。
      风吹进车窗,带着夜晚的凉意,千屿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想起高中时,他和张嘉琳在操场看星星,她指着最亮的那颗说:“以后要是分开了,就看这颗星星,我也在看。”现在,那颗星星应该还在天上吧,就像他对她的喜欢,从来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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