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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萱
妈妈只当我是睡迷糊了,拿完东西就下楼了。
我望着窗外,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奇怪。我打开卧室门,从走廊走到阳台上,却发现她还在那儿。
我终于感觉有些奇怪了。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好吓人。”
“我刚刚只是躲起来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
她指向一个角落,但说实话并不是那么可信。
“为什么?你该不会是……”我咽了口唾沫,没有把那个字说出口,心里却是有些打鼓。
“什么?”她毫无察觉地看着我,几秒钟后突然想明白了似的,一把抓住我的手。
“你想说我是鬼吗?”她笑着问,“你看,怎么可能?”
“可是你的手好冰啊。”
“笨蛋。”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然后把我们握在一起的手举得更高些,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我是鬼的话,你怎么摸得到我呢?”
她接着说服我,“你难道不知道吗?对普通人来说,鬼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呀。”
我感受着她的手传来的触感,被说服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明天怎么去找你呢?”
“我叫玉英,就住在河西岸。”
“那你什么时候在河边,我什么时候去找你?”
“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一直在那儿。”
一直在那儿?我还在思考着,她忽然一阵风似的从阳台翻出去了。
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从阳台看过去,四周一片沉寂,看不见一点人影。
这可是二楼呀。
第二天一早,我便搜罗了年货里各样式的巧克力,准备出发去河边。不料出门时被外婆发现了。“一个人不许去河边!你把家宝叫上你俩一块儿去。”
虽然我厚脸皮地去叫了,但表弟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电视,拒绝了我。
我本想着偷溜出去,但无奈已经打草惊蛇,每当我一走出院子,外婆和舅妈便会把我喝止。
大概是九点多钟,妈妈起床之后,她才同我一道去了河边。
她问了我几句,但好像对我这个朋友并不是很感兴趣,我也就随便回答了。
但是在河边并没有看到玉英的身影,我大声地喊她的名字,也无人回应,又等了好一会儿,妈妈接了电话,说着要回家吃午饭了,我们便离开了。
“吃完午饭再来吧,不是说她一直都在吗,晚点儿来看看吧。”
回到家里,出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外婆领着我们几个小孩子挨着挨着叫人。
眼睛小小的,脸色黝黑的是舅爷,外婆的弟弟。脸上有一块红色斑的是舅婆,皮肤很黄,但睫毛长长的,笑起来很亲切。个子不高而又很瘦,带着眼镜的是表叔,舅爷和舅婆的儿子,虽然说比我们高一辈,但其实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样子。据说他们是晚来得子,这个表叔前面还有个姐姐,但早已经嫁到隔壁县了。当然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事情了。
舅婆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倒也说不上臭味,但本来坐在她身边的家耀,最小的表弟,受不了这个味道,非要我跟他换位置。于是吃午饭时我便坐到了她旁边,而我另一边是外婆,妈妈和我隔得很远。
我因为这个而有些不开心,舅婆似乎也察觉到了,整场午饭中,舅婆一直给我挑菜倒饮料,笑眯眯地跟我说话。
但这明显没什么用,我一面想着要和妈妈坐一起,一面又想到了玉英,东西一点儿也吃不下。
外婆瞪了我几眼,开始小声骂我,什么“不懂事”“娇生惯养”“被惯坏了”诸如此类的话。
于是我把筷子摆在碗上面,气鼓鼓地说我不吃了,我要出去玩。
舅婆见势又开始安慰我,说再吃一些再出去吧,吃这么少玩一会儿就饿了。
外婆在旁边开始更严厉地批评我。
我感觉无比烦躁,开始一个劲地大喊“我不吃饭了!我要去找我朋友玩!她还在等我!”
整屋子的人好像都被我这突然的怪叫给吓了一跳。外婆更生气了,一把把我从座位上揪起来。妈妈连忙跑过来拉住我,把我拉到她怀里。
她一面跟大家解释是怎么回事,一面拉着外婆让她消气。
但奇怪的是,妈妈说完“就是昨天把家宝救起来那个小女孩”之后,表弟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怪异了。
“什么女孩?”表弟家宝缓缓开口,疑惑地盯着我,“我昨天不是被你拉上去的吗?”
但他这话一说完,他看了看身材远比他瘦小的我,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他喃喃道,“我昨天上去的时候,除了你没有看到其他人啊……”
一时间沉默一片,妈妈看了看家宝,又看了看我,“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呀。
就在这沉默之中,忽然听到舅婆的声音。
“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啊,叫什么名字。”
舅婆话一出口,我看到外婆的脸色霎时变了,她伸手像是要来抓我,舅公也好像如临大敌一般盯着我。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妈妈先说出了那个名字。
舅公和外婆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愣了几秒,转而悄悄地向舅婆看去。
诡异的氛围蔓延开来,外婆嗔怪似的扫了妈妈一眼,但也并没有再说什么。
最后还是完全处于疑惑中的舅妈打破了僵局。“这是在干嘛,小妹要去河边耍就去嘛,三姐带她去呗,我们继续吃饭呀。”
她说着又给表弟夹了一块粉蒸肉。
“对嘛对嘛,愣着干嘛,吃饭吃饭。”
屋子里又充满了笑声。
我和妈妈于是又去了河边。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在河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玉英。
“真不会来了哦。”妈妈看着夕阳缓缓落下,说服我接受现实。我把巧克力摆放在了桥上,终于决定离开了。
“还真是怪事哦。”回家的路上,妈妈又反复问了我好几遍,最终还是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除非我说的都是假话,那就说得通了。但在那时,妈妈不知道为何相信了我。
回到家吃完晚饭,舅公一家就要回去了。
临走时,外婆和舅公在忙着把两只鸡绑在摩托车上,我本来在观摩这一行动,却忽然听到有人叫我。
舅婆把我拉到柴火房旁边的洗衣台旁边,给我塞了一个红包。那个时候还不懂得要装作拒绝的样子,便只是伸手接住了。
舅婆随后压低声音,问我遇到的那个朋友长什么样。
高高的瘦瘦的,睫毛长长的,笑起来很温柔……说起来和舅婆有点儿像。
舅婆不知道为何开始低声啜泣起来,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玉英啊,她是说她叫玉英是吧?”
“对呀。”我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伸手去抹了抹她的眼泪,“她让我给她带巧克力,还说她一直在河边等我,但是今天一直没有看到她……”
“巧克力……”舅婆突然有些憋不住了,眼泪簌簌直落,滴到了我的手上。她如梦魇一般低声说着什么,我听不太清,因方言的缘故也听不太懂,只是看着她轻轻捂着自己的胸口,有一种很痛苦的神情。
“好好读书哦小妹……”舅婆摸着我的脸,“你们条件好,要珍惜呀……”
说完之后,她用袖子擦掉了眼泪,朝舅公的摩托那边走去。
我和妈妈是在第二天下午走的。按照原计划,爸爸是那一天过来,然后我们一起在外婆家再待几天。
不过经过那一件事情之后,外婆坚信我被鬼缠身了,晚上找妈妈谈话,张罗着要请人来跳大神,妈妈是最不信这些的人,于是第二天爸爸一到,我们一起吃完午饭便返程回家了。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后来很多年妈妈和外婆也没有什么联系,这些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家宝表弟后来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止,没几个月就走了。听神婆说是祓除邪祟不彻底,按照所谓的说法,要让我也参与法事,才能完成仪式。表弟的死让外婆他们都对我和妈妈有所忌恨。
另一件事情是,舅婆也在那段时间去世了。据说就在离开我们家那晚,她半夜跑出去,徒步走了几公里,走回了我们家旁边的那座桥,在那儿投河了。几天后尸体在下游被捞了起来。
听外婆说,舅公和舅婆早年有一个女儿,养到十多岁时意外没了,后来才生了表叔。
而舅婆自从女儿没了之后,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整天对着舅公撒泼,严重的时候还会拿起刀作势要杀舅公——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那个女孩的名字就叫玉英。这是我生大女儿时,外婆来跟我闲聊时得知的。
可我始终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这一回事。
外婆躺在床上,今天精神似乎好些了。她开始拉着旁边的人说话,声音很小,说得也很费力,但还是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过程。
最初是拉着二姨,“我的女呀……”就这样抓着她的手叫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拉住了我的手,开始叫我妈妈的名字,她抚摸着我的手背,睁开眼似乎有些无力地看着我,却是扯出了笑容,“我的幺女子呀……你是命好的呀……”这样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再醒来时又拉着我妈妈的手,不停地叫着一个名字,妈妈悄悄告诉我那是我大姨的名字,大姨早已经去世了。
外婆喘着气,断断续续地“你苦呀……”然后又好像想起来大姨不在了,“你等着妈妈呀……”
就这样重复了很多次,二姨和妈妈都开始小声啜泣起来,我不知道为何眼眶也湿了。
我与外婆感情并不深,可是一看到妈妈哭,我也就忍不住了。
爸爸见状便把我支出去了,他走过去搂住妈妈的肩膀,几人看着病床上的外婆,都沉默无言。
我拉着女儿从医院走出去。她又开始问起了我世界上有没有鬼这回事。起初我只是搪塞道“等待会儿你爸爸来了你问他”,但再次走过桥的时候,一个奇异的念头从我脑海中浮现。
“菲菲,你这两天老是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你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人呀?”
“没有哦。”女儿睁大眼睛看着我。
“不过我昨天新交了一个好朋友。”
“她叫玉英吗?”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不,她叫萱萱。”女儿奇怪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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