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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砰”一声闷响,林言稚的课桌猛地往前一蹿,力道大得带歪了前排禾枝悦的桌子,桌上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喧闹的教室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余响,几十道目光“唰”地聚在林言稚身上,带着好奇与揶揄。
林言稚先是下意识抖了下腿,像是刚从梦里被拽出来,懵懵地坐直身子。她揉了揉眼睛,伸懒腰的手还举在半空,余光扫到周围人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地僵住。
“干什么?都盯着我看啥?”她梗着脖子反问,眼神扫过全班,试图装出一脸无辜。
安静在空气里凝滞了三秒,随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林言稚你做梦踹桌子呢?那动静,隔壁班都能听见吧!”坐在后面几排的岩轩笑得拍桌子,话里满是调侃。
林言稚的脸“腾”地红了,抓起桌上的圆珠笔就朝他扔过去,笔擦着岩轩的胳膊飞过,砸在后排的铁皮柜上。“岩轩你烦死了!”她吼完,低头整理被带歪的桌子,嘴角悄悄撇了撇,好像是有点丢人。
禾枝悦蹲下去捡笔,抬头时刚好撞见林言稚耳尖的红,忍不住抿嘴偷笑:“下次梦游轻点~”
林言稚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笔,胡乱往笔袋里一塞,“滚之。”
岩轩捏着笔跑上来,脸上挂着讨饶的笑,把笔轻轻放在她桌角:“好了姐,我错了还不行?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小的计较。”
林言稚眼皮都没抬,抓起笔又往笔袋里按了按,声音闷闷的:“离我远点。”
“得嘞!”岩轩故意拖长了调子,还冲她挤了挤眼,转身要走时,却被林言稚伸手拽住了校服后领。
“有何吩咐?”他回头,见林言稚正瞪着他,嘴角却藏着点没绷住的笑意。
“作业借我瞅两眼,”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昨晚打游戏忘了写。”
岩轩刚要接话,后排就有人扯着嗓子喊:“抄作业还这么横,也就岩轩吃你这套!”
起哄声像泼了盆热水,瞬间在教室里炸开。前排的同学也跟着回头笑,禾枝悦摇摇头,对着后桌两人调侃:“你看他俩,天天这样。”
林言稚的脸“腾”地红了,在岩轩胳膊上拧了一把:“再多嘴今天别想抄我英语笔记!”
岩轩“嘶”了一声,连忙讨饶:“行行行我闭嘴,我现在去拿了给你,成吧?”说完才笑着溜回后排。
教室里的喧闹像涨潮的水,漫过桌椅间的缝隙。何知遇看着林言稚偷偷瞪岩轩的样子,又瞥见温玥棠眼里的笑意,指尖在课本上轻轻点了点,心里那点陌生感,好像又淡了些。
没过多久,岩轩就从后排把卷子往前传,纸张划过桌面发出沙沙声。林言稚一把接过,压在练习册下,敛了方才的躁,笔尖在纸上飞快游走,连额前垂落的碎发都顾不上拨。教室里的喧闹像退潮般渐渐平息,只剩下翻书声与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阳光透过窗棂,在摊开的课本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一上午的课倏忽而过,下课铃响起时,何知遇还对着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蹙眉,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思路却像被浓雾裹住的路径,迟迟理不清。她正咬着笔杆出神,身后传来禾枝悦的声音:“这题超纲了,咱们班没几个能解透的。别看了知遇,去吃饭吧。”
何知遇抬头,见温玥棠和林言稚已经收拾好书包,正凑在一起拌嘴,书包带晃悠着扫过彼此的胳膊。她合上课本,轻轻点了点头。
四人结伴往食堂走,温玥棠和林言稚在前头打闹,一个抢了对方的发卡别在自己头上,一个伸手去挠对方的腰,笑声像撒了把碎银,在走廊里叮叮当当地响。禾枝悦陪着何知遇走在后面,脚步放得缓,偶尔侧头跟她说两句话。
何知遇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掠过前头蹦跳的身影,又落回身边禾枝悦的侧脸。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连带着心里那点因难题而生的滞涩,都被这鲜活的热闹悄悄熨平了。
排队打菜时,食堂的烟火气漫在鼻尖,何知遇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没办饭卡。
她攥着衣角站在林言稚身后,指尖微微发紧。前面打菜阿姨的吆喝声、金属餐盘碰撞的脆响混在一起,更显得她这迟疑格外突兀。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一盘盛着糖醋排骨和青菜的饭忽然递到眼前,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上还卧着个金黄的煎蛋。
“没办饭卡吧?”林言稚的声音带着点刚打完球似的爽利,把餐盘又往前送了送,“我请你,就当认识新朋友的见面礼。”
何知遇下意识想摇头,话到嘴边却瞥见对方眼里坦荡的笑意,最终还是轻轻接过来,指尖触到温热的餐盘边缘,低声道:“谢谢你。”
林言稚伸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动作自然得像认识了很久,“谢什么,别跟我们客气。”
何知遇刚要说什么,就见禾枝悦端着餐盘走过来,指着靠窗的位置说:“那边刚好四个座,视野好,还能看见操场。”
四人往禾枝悦指的靠窗位置走,塑料餐盘碰撞着发出细碎的脆响。刚在长条椅上坐下,林言稚从校服口袋里摸出包纸巾,抽出一张细细擦着餐盘边缘,忽然抬眼看向何知遇,嘴里还嚼着块排骨:“诶,小遇,这都开学这么久了,你怎么才转学啊?”
何知遇正用筷子挑出青菜里的大蒜,闻言动作顿了顿,指尖捏着的大蒜悬在半空。食堂的喧闹声仿佛在这一刻退远了些,她垂眸把最后一瓣蒜放到纸巾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和同学闹了点矛盾,有点严重。”
话音刚落,禾枝悦就夹起自己盘里的煎蛋,轻轻搁在何知遇碗里,蛋白边缘的焦香混着蛋液的嫩黄,在白米饭上格外显眼。“我不爱吃煎蛋,你帮我解决掉吧。”她语气轻快,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林言稚也察觉出话里的沉郁,挠了挠头,忽然用夸张的语气笑道:“肯定是我们小遇看着太温柔,那些人想试试你发怒的样子,就像逗小猫似的,总想看看爪子尖不尖。”
温玥棠在旁边剥着虾,闻言接话:“我们小遇就算生气,也是炸毛的小猫,顶多哈气不伸爪。至于某人嘛——”她斜睨了林言稚一眼,嘴角弯起,“生气了是大白鹅,伸长脖子嘎嘎叫,能把半条街吵翻天。”
林言稚“……?”
林言稚差点被米饭呛到,她瞪向温玥棠,“我哪有?你这是人身攻击!”
何知遇看着林言稚气鼓鼓的样子,又低头瞅了瞅碗里的煎蛋,心里那点被触及的涩意,像被温水泡过的糖块,悄悄化了。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煎蛋送进嘴里,蛋香混着暖意,从舌尖一直漫到心口。
何知遇刚把煎蛋咽下去,就见林言稚气呼呼地夹起一大块排骨,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我那是气势!对付那些不长眼的,就得嗓门大!”她边说边往禾枝悦碗里塞了块鸡翅,“枝悦你说,我上次帮你怼那个插队的,是不是全靠我这‘大白鹅’气势?”
禾枝悦笑着点头,把鸡翅上的骨头剔得干干净净,又放回林言稚碗里:“是是是,我们言言最厉害了。”她转头看向何知遇,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不过小遇性子细,跟我们不一样,遇事不爱争,这点跟温老师倒像。”
温玥棠刚剥好一只虾,闻言挑眉:“我可没她这么好脾气。”她把虾仁放进何知遇碗里,“上次隔壁班班长想抢我们的活动场地,我直接把策划案拍他脸上了。对付讲道理的人用道理,对付不讲理的,就得比他更硬气。”
何知遇捏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絮:“我以前也试过……没用的。”尾音里裹着化不开的低落,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高中时那些刻意的针对像影子一样追着她——课本被藏起来,储物柜里被塞垃圾,走在路上总有人故意撞她一下,还笑着说“不好意思”。她试着解释,试着躲开,却被当成逆来顺受的证明,那些人变本加厉,最后甚至编造出莫须有的谣言,把脏水全泼到她身上,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相信她,认为是她做错了事,父母脸上挂不住,才给何知遇转学。
“那是没找对方法。”林言稚拍了拍胸脯,“下次再有人找事,你喊一声,我三分钟之内赶到,保证把他们骂到找不着北!
温玥棠敲了敲她的脑袋:“就你能耐。小遇,别听她的,真遇到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对了,我这里有份笔记,每科都有,里面是这学期的重点知识点,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何知遇接过笔记本,封面是干净的浅蓝色,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清秀,重点内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得清清楚楚。她指尖划过纸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
“谢谢。”她抬头时,正好对上三人关切的目光,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其实……我转学过来,还担心自己融不进去呢。
“担心个啥!”林言稚大大咧咧地说,“以后我们就是‘食堂四人组’,吃饭一起,上课一起,谁敢欺负你,先过我这关!”
食堂的喧闹声再次涌来,混合着碗筷碰撞的脆响、同学的说笑声,何知遇看着碗里渐渐堆起的菜——禾枝悦夹来的煎蛋,温玥棠剥好的虾仁,林言稚塞过来的排骨,忽然觉得,这转学来的新环境,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她夹起一块排骨,慢慢嚼着,肉香混着心里的暖意,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做的红烧肉,踏实又安心。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的铃声刚响过,操场就漫开一片喧闹。禾枝悦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说竞赛的事,温玥棠跟着一起去了,何知遇便和林言稚并肩往器材室走。
林言稚嘴里含着颗水果糖,腮帮子鼓鼓的,说话时带着点含混的甜气。“岩轩那个人,真的烦透了。”
何知遇瞥了眼她嘴角沾着的糖渣,想起刚才岩轩把糖塞给林言稚时,被对方拍开手还傻笑的样子,忍不住疑惑:“可看起来……你们关系挺好的啊。”
“好个鬼。”林言稚嗤笑一声,糖在舌尖转了个圈,“天天在背后念叨我,上次我作业没写完,他转头就给我妈打小报告,害得我被禁了一周的手机。”
“还会告状?”何知遇愣了愣,下意识接话,“那确实不太好。”
“可不是嘛。”林言稚把糖嚼得咯吱响,语气里满是嫌弃,眼角却悄悄瞥了眼教学楼的方向,岩轩正抱着个篮球,站在走廊栏杆边往这边望,见她看过去,慌忙转过头,耳朵尖红得像被太阳晒过。
何知遇正听着林言稚念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带着少年特有的爽朗。“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岩轩的声音裹着风跑过来,不等林言稚回头,就自然地伸手挽住她的肩膀,掌心带着刚摸过篮球的温热。
林言稚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甩开,眉头拧得更紧,嘴角却没忍住微微上扬:“脏死了你!一身汗味!说你咋滴?说你你就受着!”话虽冲,语气里的那点娇嗔却藏不住,像糖纸里漏出的甜气。
岩轩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欢,露出两颗小虎牙,顺手把手里的矿泉水往她怀里一塞:“行行行,受着受着。”瓶身上的水珠沾了林言稚一手,她“啧”了一声,却没再推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瓶身。
何知遇站在旁边,看着岩轩偷偷把林言稚嘴角的糖渣擦掉,看着林言稚假装扭头看别处时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操场上的风都变得甜丝丝的。
“这周还一起走吗?”岩轩接过林言稚递来的矿泉水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瓶身的凉意混着少年的体温,在空气里漾开点微末的痒,“还是说,要陪你的新朋友?”
林言稚瞥了眼站在旁边等她的何知遇,又转回头,把空了的糖纸捏成小团:“跟温玥棠一道。怎么,不乐意?”
岩轩拧开瓶盖喝了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看得分明:“哪敢。”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这周五我有篮球赛,最后一场决赛,你来吗?”
林言稚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在他胳膊上轻轻戳了下:“哦?那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来。”
“你这丫头,咋这么欠呢。”岩轩笑着抬手,在她发顶轻轻敲了下,力道轻得像羽毛,眼里的笑意却漫得满出来。
林言稚摸着头发,忽然敛了玩笑的神色,声音软了些:“其实……可能来不了。周五得回趟老家,我外婆生日。”
“这样啊。”岩轩愣了愣,随即又扬起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比刚才更自然些,“那有啥,下次还有机会。”他后退半步,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两颗糖,递给她“那我拿两颗糖提前换句祝福,总不亏吧?”
林言稚被他逗笑了,眼角弯成月牙,声音脆生生的:“比赛加油。拿了冠军……请我吃好吃的。”
“得嘞!”岩轩笑得更欢,抱着篮球转身往球场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冲她挥了挥手,阳光落在他发梢,亮得像撒了把金粉。
林言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还攥着刚刚才拿到手的糖,忽然觉得,刚才没咽下去的糖渣,好像在舌尖又泛出点甜来。
“你们是发小吗?”何知遇望着岩轩跑远的背影,那抹跳跃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鲜活,忍不住轻声问道。
林言稚低头剥着糖纸,玻璃糖纸在指尖转了个圈,折射出细碎的光:“嗯呢,穿开裆裤就认识了。”她挑出颗橘子味的糖递过去,“尝尝。”
何知遇接过来道谢,指尖触到糖纸的凉意,忽然笑了:“你们俩,比这糖还甜。”
林言稚的动作顿了顿,糖纸在指间捏出褶皱,半晌才抬起头,嘴角弯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她有喜欢的人啦。”那笑容像蒙了层薄纱,看着亮,底下却藏着点说不清的涩。
何知遇愣了愣,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鬼使神差地小声问:“是你吗?”
“不是。”林言稚几乎是立刻摇头,声音脆得像敲玻璃,随即猛地晃了晃脑袋,仿佛要把什么念头甩出去,脸上重新堆起没心没肺的笑,“行了行了,不说他了。咱不是要借羽毛球拍吗?再磨蹭真要下课了,余筱她们该等急了。”
她说着就拽住何知遇的手腕往器材室跑,力道大得像带着股气,马尾辫在身后甩得欢快,却没注意到自己攥着糖纸的手心,已悄悄沁出了汗。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去,带着操场上的青草气,何知遇被拽着跑,看着林言稚用力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那笑声里,藏着点比橘子糖更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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