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陌路

　　破庙一夜，在无声的戒备与偶尔爆裂的篝火声中，缓慢流逝。

　　天色将明未明，风雪势头的确弱了下去，但并未停歇，只是从狂暴的撕扯变成了绵密无尽的落撒，依旧封着山路，困着行人。

　　江浸月率先起身，玄衣上蒸腾起最后一丝运功带来的暖意。他并未多看一旁的沈寒舟，径直取回半干的斗篷披上，系带的动作利落而沉默，如同他这个人。孤星剑重新悬于腰侧，冰冷的剑柄贴着他的掌心，带来熟悉的质感。

　　他欲离去。追踪尚未结束，风雪稍歇，正是重新上路之时。至于昨夜那场未遂的暗杀，以及这个名唤沈寒舟的谜样男子，都不过是路途上微不足道的插曲。红尘陌路，擦肩而过便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庙门，踏入门外及膝的深雪时，身后传来了清越的嗓音。

　　“兄台留步。”

　　沈寒舟也已收拾停当，那套茶具不知被收于何处，青衫狐裘，依旧整洁得与这荒山破庙格格不入。他手中握着那支乌木短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至于惹人厌烦的浅笑。

　　江浸月驻足，并未回头，只是微微侧首，露出半截冷硬的下颌线，以示询问。

　　沈寒舟几步走上前，与他并肩立于风雪中，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里。“看兄台行色，似要往东去？”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正是江浸月追踪那“影子”最后消失的方位，“巧了，在下也欲往东。此去三十里，方有市镇。前路茫茫，雪深难行，若兄台不弃，可否同行一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姿态也不卑不亢。然而江浸月心中却升起一丝疑虑。巧合？他从不信巧合。浮生楼的训练告诉他，过多的巧合背后，往往是精心设计的局。

　　但他沉默地审视着沈寒舟。此人气息平稳，眼神坦荡，除了那深藏不露的修为和昨夜遭遇的暗杀，暂时看不出更多恶意。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尽快找到那个“影子”，获取其身上的秘密，完成楼中任务。独自在深雪中跋涉，确实耗费体力与时间。

　　“随你。”最终，江浸月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算是默许。他率先迈开步子，踏雪而行，身形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足迹，显示出极高的轻功造诣。

　　沈寒舟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冷淡，步履轻盈地跟上。他的身法同样不俗，踏雪无痕或许夸张，但留下的痕迹极浅，显然内力精纯，控制入微。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数丈，沉默地行走在皑皑雪原之上。

　　天地间只剩下风掠过雪野的呜咽，以及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玄色与青色的身影，在无边无际的白中，成了两个移动的黑点，仿佛被遗忘在这片寂静世界的孤魂。

　　江浸月在前，心神却分出一半，时刻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沈寒舟跟在后面，不远不近，既不会跟丢，也不会靠得太近引起不适。他偶尔会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际，或者环视四周被冰雪覆盖、形态各异的枯木，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慎，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行约一个时辰，前方山势渐缓，一片依山而建的村落轮廓，在雪幕中隐隐显现。

　　村落的出现，并未让江浸月感到丝毫放松，反而让他蹙起了眉。

　　太静了。

　　此时已近午时，即便风雪封门，寻常村落也总该有些许炊烟，或几声犬吠鸡鸣。但眼前的村子，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房屋低矮破败，被厚厚的积雪压着，许多屋顶已然坍塌，露出黑黢黢的洞口。村道上看不到一个脚印，仿佛已被遗弃多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腐朽与冰雪的阴冷气息。

　　江浸月放缓了脚步，手重新按上了剑柄。他追踪的那“影子”的气息，到了这附近，似乎也变得极其微弱而混乱。

　　沈寒舟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立，望着眼前的荒村，清俊的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凝重。“好重的死气。”他轻声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绕路。”江浸月果断道。他不想节外生枝。任务优先。

　　沈寒舟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村落深处：“怕是绕不过去。此地山势合围，若要东行，此村是必经之路。强行翻越两侧山岭，耗费时日且风险更大。”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感觉到……这里面有东西。”

　　最后一句，他说得有些模糊。但江浸月明白他的意思。这村子的诡异，连他都感觉到了。

　　就在两人犹豫之际，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哭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那哭声似有似无，如怨如诉，夹杂在风声中，听得并不真切，却带着一股钻心的寒意，直透骨髓。

　　江浸月眼神一厉。是陷阱？

　　沈寒舟侧耳倾听片刻，脸色微变：“是活人的哭声，气若游丝，像是……吓破了胆。”

　　哭声传来的方向，正是村落中央。

　　江浸月沉默片刻。浮生楼的准则，不多管闲事。但此刻，这诡异的村落，或许与他追踪的目标有关。那“影子”狡诈，未必不会利用此地设伏。

　　“进去看看。”他改变了主意，声音冷硬。与其被动猜测，不如主动探查。若真是那“影子”搞鬼，正好一并解决。

　　沈寒舟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决定，但并未反对，只是点了点头：“小心。”

　　两人不再多言，一左一右，保持着警惕的距离，踏入了这座死寂的荒村。

　　村道上的积雪无人清扫，深可没踝。两旁房屋的门窗大多破损，黑洞洞地敞开着，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透过那些缺口，可以看到屋内积满灰尘、倾倒的家具，甚至有些地方还残留着凌乱打斗的痕迹，只是被冰雪半掩着，看不真切。

　　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在进入村子后，反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感觉。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隐藏在那些破屋的阴影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江浸月气息沉凝，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妥，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孤星剑虽未出鞘，但剑意已提至巅峰，随时可以发出雷霆一击。

　　沈寒舟跟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手中乌木笛轻轻转动，目光敏锐地扫过沿途的蛛丝马迹。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有血腥味。”江浸月忽然低声道。很淡，被风雪和腐朽气息掩盖，但他对血腥极其敏感。

　　沈寒舟鼻翼微动，点了点头，指向左前方一处相对完整的院落。“那边。”

　　两人悄然靠近那处院落。院墙塌了半截，院内景象一览无余。只见雪地上，躺着几具早已僵硬的尸体，看衣着是普通村民，死状极其凄惨，面目扭曲，双目圆瞪，仿佛临死前看到了极度恐怖的事物。他们的致命伤并非刀剑，而是脖颈处几个乌黑的手指印，像是被活活掐死，但指印的形状又异于常人，透着诡异。

　　江浸月蹲下身，仔细查验伤口，眉头紧锁。这不是寻常武功造成的。

　　沈寒舟则站在院门口，警惕着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尸体，脸色有些发白，低语道：“好狠辣的手段，不似人造……”

　　就在这时——

　　“呜……呜呜……”

　　那诡异的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近在咫尺！仿佛就在院墙之外！

　　江浸月霍然起身，与沈寒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掠出院子。

　　院墙外的巷弄空无一人，只有风雪卷过。但地上，却多了一串新鲜的、小小的、如同赤足孩童踩出的脚印，延伸向村落更深处。

　　脚印在雪地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

　　“装神弄鬼！”江浸月冷哼一声，身形一动，便要循着脚印追去。

　　“且慢！”沈寒舟忽然出声阻止，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江兄，你看那脚印。”

　　江浸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串脚印在前方不远处，竟凭空消失了！仿佛那留下脚印的东西，走到那里就化作青烟散去。

　　饶是江浸月心志坚毅，见此诡象，心头也不由得一沉。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盯着前方脚印消失之处时，江浸月猛地感到肩头一沉！

　　一只冰冷、僵硬、毫无生气的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他的左肩上！

　　如同寒冬腊月里，一块冻结了千年的寒冰，瞬间贴上了他的皮肉，刺骨的寒意顺着肩井穴直透经脉！

　　鬼拍肩！

　　江浸月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汗毛倒竖！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手”上传来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他反应快如闪电，几乎在感觉到触碰的同一瞬间，沉肩、旋身、肘击！动作一气呵成，蕴含着崩石裂碑的劲力！

　　“砰！”

　　肘部结结实实地撞中了某种东西，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东西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被他一击撞飞出去，撞在巷弄对面的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软软滑落在地。

　　江浸月这才看清，那是一个穿着破烂寿衣的“人”，或者说，曾经是人。它面色青黑，双目空洞无神，嘴唇干瘪，露出黑黄的牙齿，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尸臭和阴寒之气。此刻被江浸月一肘击中胸口，竟只是晃了晃，又僵硬地、缓慢地爬了起来，歪着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他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不是活人！是尸傀！或者说，民间传说中的“走影”！

　　与此同时，沈寒舟那边也遭遇了袭击！另一具同样装扮、同样诡异的尸傀，从另一侧的屋顶扑下，直取他的后心！

　　沈寒舟仿佛背后长眼，并未回头，手中乌木笛反手点出，快如疾风，精准地点在那尸傀的眉心！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败革。那尸傀前扑之势戛然而止，眉心处留下一个深陷的孔洞，却没有血液流出，只是冒出一缕黑气，随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再动弹。

　　“眉心是弱点！”沈寒舟疾声道。

　　江浸月闻言，不再犹豫。孤星剑终于出鞘！

　　“锃——！”

　　剑鸣清越，如同龙吟！一道冰冷的寒光划破雪幕，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剑光并非直刺，而是如同残月掠空，带着凄艳决绝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掠过那具正欲再次扑来的尸傀脖颈！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只有一声轻微的“嗤”响。尸傀的头颅无声无息地滑落，掉在雪地上，滚了几圈，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望着天空。无头的躯干晃了晃，也随之倒下，断裂处依旧没有血液，只有浓郁的黑气弥漫。

　　两具尸傀，在电光火石间被解决。

　　巷弄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雪声，以及那两具逐渐被雪花覆盖的诡异尸体。

　　江浸月还剑入鞘，动作干脆利落。他看了一眼沈寒舟，对方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眼中都看到了彼此的警惕，以及一丝刚刚并肩作战后、尚未形成的微妙默契。

　　沈寒舟的那一记点杀，快、准、稳，绝非普通江湖客所能为。而江浸月的那一剑，狠、辣、绝，更是将杀戮化为了艺术。

　　“控尸之术……此地不宜久留。”沈寒舟走到那具被点了眉心的尸傀旁，蹲下仔细看了看，眉头紧锁，“手法很古老，施术者道行不浅。这些村民，恐怕都是因此而死。”

　　江浸月走到那串消失的脚印处，蹲下探查，指尖触及雪地，感受到一股残留的阴冷能量。“引我们来的，不是这东西。”他指的是那哭声和脚印。

　　“是诱饵。”沈寒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屑，“为了将我们引入更深的陷阱，或者……为了消耗我们的力量。”

　　正说话间，村落深处，那诡异的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断断续续，而是变成了凄厉的尖笑，充满了怨毒与挑衅！

　　与此同时，四周那些破败的房屋里，传来了密集的、令人牙酸的窸窣声，仿佛有无数东西正在苏醒。

　　一具，两具，三具……十具，二十具……

　　密密麻麻的身影，从那些黑洞洞的门窗后，从积雪覆盖的角落里，僵硬地、缓慢地走了出来。它们穿着各式各样的破烂衣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例外面色青黑，眼神空洞，周身缠绕着死气与黑雾，将江浸月和沈寒舟二人，团团围在了这条狭窄的巷弄之中！

　　尸潮！

　　放眼望去，竟不下百具！它们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如同来自幽冥的合唱，一步步逼近。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为之凝滞。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江浸月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但面对如此诡异而数量众多的非人之物，仍是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沈寒舟深吸一口气，将乌木笛横在唇边，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江兄，看来今日，想不联手也不行了。”

　　江浸月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向前踏出一步，孤星剑再次出鞘半寸，凛冽的剑意如同实质，将飘落的雪花都逼退开来。玄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柄即将撕裂一切的利剑。

　　沈寒舟笛声未起，周身却已有一股无形的气机开始流转，青衫无风自动，与江浸月那霸烈无匹的剑意不同，他的气息更显绵长深厚，如同静水流深，暗藏汹涌。

　　一者如剑，锋芒毕露。
　　一者如渊，深不可测。

　　在这被尸群包围的绝境之中，两条本不相交的陌路，被迫并肩。

　　下一刻，尸潮涌动，如同黑色的浪涛，向着巷弄中心的两人，扑杀而来！

　　江浸月动了。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主动冲入了尸群！剑光彻底绽放，不再是单一的弧线，而是化作了无数道交织的残月光影，凄冷，迅疾，狠绝！每一剑都精准地掠过尸傀的脖颈，或者刺穿它们的眉心！所过之处，黑气迸散，残肢断臂飞舞，如同在黑色的浪潮中，硬生生犁开了一条空白地带！他的剑法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只有最简洁、最高效的杀戮。

　　而沈寒舟，则稳立原地，乌木笛凑近唇边。

　　这一次，吹奏出的不再是怅惘的曲调，而是清越激昂、穿云裂石之音！笛声凝而不散，化作一道道无形的音波利刃，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音刃过处，冲在前面的尸傀动作瞬间凝滞，仿佛陷入了泥沼，它们的眉心、关节等处，凭空出现细密的裂痕，黑气从中逸散！

　　他并非大面积杀伤，而是精准地控制音波，干扰、削弱尸傀的行动，为江浸月创造更好的击杀机会，同时将一些试图从侧面、后方偷袭的尸傀阻挡在外。

　　剑光与笛音，在这死寂的荒村中，奏响了一曲诡异而激烈的死亡协奏。

　　江浸月的剑快得只剩光影，往往沈寒舟的音波刚至，他的剑锋便已掠过目标。他不需要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音波覆盖的范围，将自己的背后放心地交给了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同伴”。

　　而沈寒舟的笛音，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江浸月剑势转换的间隙，或者帮他拦下角度刁钻的攻击。他仿佛能预判江浸月的每一个动作，两人的配合，在生死压迫下，竟显出惊人的默契。

　　然而，尸傀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前仆后继。江浸月的剑再快，内力也有耗尽之时；沈寒舟的笛音再妙，精神亦有疲乏之刻。

　　连续斩翻二十余具尸傀后，江浸月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分。而沈寒舟的笛声，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

　　就在这时，那凄厉的尖笑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一道模糊的、穿着猩红嫁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巷弄尽头的屋顶上。她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一双赤红的、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场中的两人。她手中，似乎还抱着一个襁褓状的东西。

　　随着她的出现，剩余的尸傀仿佛受到了刺激，攻势变得更加疯狂悍不畏死！

　　“找到正主了！”江浸月眼神一厉，剑气勃发，将身前两具尸傀拦腰斩断，目光锁定了那道红衣身影。

　　“我去对付她！你掩护！”沈寒舟疾声道，笛音陡然拔高，化作一道凝练的音束，如同无形长枪，直刺那红衣身影！

　　红衣女鬼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袖袍一挥，一股浓郁的黑气如同匹练般卷向音束！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半空碰撞，发出一声闷响，激得周围雪花倒卷！

　　沈寒舟身形一晃，脸色白了一分，显然那红衣女鬼的力量远超寻常尸傀。

　　江浸月见状，毫不犹豫，孤星剑发出一声长吟，人随剑走，化作一道惊鸿，竟是不管不顾周围扑来的尸傀，直取屋顶的红衣女鬼！他竟是要以身为饵，为沈寒舟创造机会！

　　数具尸傀的利爪眼看就要抓上他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

　　沈寒舟笛音再变，从激昂高亢转为低沉呜咽，如同无数怨魂哭泣。那些即将抓中江浸月的尸傀，动作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

　　“就是现在！”沈寒舟喝道。

　　江浸月人已至半空，闻言剑势不变，体内残月心法疯狂运转，剑尖寒芒暴涨，如同真正的残月坠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刺向那红衣女鬼的心口！

　　红衣女鬼显然没料到江浸月如此悍勇，更没料到沈寒舟的音攻之术竟能同时影响如此多的尸傀。她厉啸一声，仓促间将怀中“襁褓”掷向江浸月，同时身形暴退！

　　那“襁褓”在空中散开，哪里是什么婴儿，分明是一团蠕动的、由怨气凝聚的黑雾！

　　江浸月剑势不收，剑光过处，黑雾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被凌厉的剑气绞得粉碎！

　　而就在这瞬息之间，沈寒舟的笛声再次凝聚，这一次，不再是音刃，而是一道极其尖锐、直刺神魂的破邪之音！

　　“唳——！”

　　笛音如同凤凰清鸣，带着涤荡妖氛的纯阳正气，精准地命中那暴退的红衣女鬼！

　　“啊——！”

　　红衣女鬼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叫，周身黑气剧烈翻滚，身形变得模糊不定，她怨毒地瞪了两人一眼，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雪之中。

　　随着她的消失，下方那些疯狂攻击的尸傀，如同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瞬间停止了动作，然后纷纷倒地，化作真正的死物，不再动弹。

　　巷弄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满地狼藉的尸骸，以及飘扬的雪花，证明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江浸月飘然落地，气息微乱，持剑而立，玄衣上沾染了些许黑气与雪沫。他看了一眼沈寒舟。

　　沈寒舟放下唇边的短笛，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那最后一记破邪音攻消耗极大。他对着江浸月，露出一个带着疲惫的浅笑：“合作愉快，江兄。”

　　江浸月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缓缓还剑入鞘。

　　“走。”

　　他吐出一个字，率先向村落另一端走去。

　　经过此番联手，两人之间的那种无形的隔阂，似乎被这生死与共的经历冲淡了一丝。虽然依旧沉默，但空气中那紧绷的戒备，已悄然化为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认可。

　　风雪依旧，前路尚远。

　　这红尘陌路，因这荒村惊魂，似乎不再那般纯粹的各不相干。

　　而在他们离去后不久，那村落中央，最高的一处屋脊阴影下，一个戴着斗笠、身形模糊的人影悄然浮现，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浮生楼的残月……还有天机阁的弃子……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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